第16章 (16)

瞳,近在咫尺,仿佛一泓潭水,要将人深深地吸進去。

“你……”見他甩手将哮天犬扔給了玉子,楊戬下意識地皺眉,嘎着嘴唇只說出一個字,腰上卻忽然一緊,卻是被他家親親大哥大喇喇地攬進了懷裏!

楊戬驀地一驚,正待喝問,耳邊卻适時響起了自家大哥明顯不悅的聲音。

“拙荊體弱,昨夜露宿染了風寒,恐怕不能長久支持。這位……”

楊駿琢磨了半天都沒想好究竟該怎麽稱呼,只好擰着眉梢跳過,續道:“你若是沒什麽事,請不要耽擱我們找出路的時間。”

染了風寒?

楊戬錯愕過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被玉子拿來替他改頭換面的胭脂盒現在還躺在那個農家的床底下,他只不過是換了發式,改了衣衫而已,若是一直被大金烏盯着瞧,難保不會被識破。

他不着痕跡地擰了擰眉——雖然他們兄弟二人情深意重,時常同塌而眠,卻從未在人前有過這等親密的舉止,即使現在是為情勢所迫,但……

他不由漲紅了臉,感覺到暖暖的溫度隔着藏青的衣衫傳過來,自家兄長砰砰的心跳聲清晰可聞,只恨不能就此施展個土遁逃之夭夭。

“染了風寒?”大金烏明顯不相信,犀利冷冽的目光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從兩人身上刮過去,“為何适才還一直好好的?”

“這就是你不了解她了。”玉子忽然插言道:“我這個兒媳婦啊,從來就是個倔脾氣,要不是真難受到骨子裏了,就是在家人面前都不會露出一點不适的模樣來。”他重重地搖搖頭,萬般無奈似的嘆氣,“唉,為了這事兒啊,我兒可沒少操心。”

“是麽?”大金烏挑着眉梢死死盯着被楊駿半摟在懷裏的人,“本殿下要找的人也正巧是個脾氣倔的。”

“咦?原來你是要找人的啊?”玉子聞言笑眯眯地扯了扯嘴角,“那你要什麽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上下打量着那身金光閃閃的盔甲,“唔,看你這煞氣沖天的模樣,該不會是自己的女人跟人跑了吧?”

“一對兄弟。”

大金烏幾乎是緊貼着牙縫才擠出四個字來,兇狠冷冽的目光冷冷盯着玉子笑得無賴的臉,恨不能立刻撲上去把這人給扒皮抽筋——他自小到大何時受過這等侮辱?若不是察覺眼前這三人有些不同尋常,手上的金輪恐怕早就掄過去了。

“哎?原來是一對兄弟啊?”玉子配合地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呀,我還以為要找我兒媳婦這樣的漂亮姑娘呢!我們這裏可沒有你要找的兄弟……”

話沒說完,就被冷冷打斷了:“未必。”

犀利的眉眼毫不避諱地緊緊盯着一襲水藍色長裙的人,大金烏挑眉冷笑:“若是那種風姿,男扮女裝也未可知。”

話音落下,三人俱是一驚。

楊戬不動聲色地咬了下唇,感覺到摟在他腰上的手随着話音驀地一緊,連忙輕輕咳了聲,半撐起身子扭頭看看大金烏,軟聲說道:“這位公子說笑了,這等無聊之事誰會去做?”

聲音溫軟,雌雄莫辯,細細聽上去好像清淩淩的泉水似的。

——莫名地熟悉。

大金烏眸光倏地一閃,緊緊盯着楊戬上下打量,目光如刀似乎要将這惑人的僞裝從裏到外割裂開來。半晌,他才冷冷挑了挑眉:“是麽?本殿下曾下重手重傷于他,短短十幾日光景,必然不會痊愈。”停頓片刻,又道:“這位小姐嬌嬌弱弱,當真是染了風寒麽?”

“你這話什麽意思?”楊駿聞言皺緊了眉,攬在楊戬腰上的手只這片刻便已粘膩膩地沾滿了汗,細密的汗漬沿着月白的玉帶彌漫開去,卻意外地看不出暈濕的痕跡。

大金烏不答,只目不轉睛地盯着楊戬,輕嗤:“是不是他重傷未愈喬裝改扮,就讓本殿下來驗明正身一下如何?”

語音方歇,楊駿頓時黑了臉,只是尚未等他說話,就聽玉子臉色陰沉地開口說道:“你這叫說的什麽鬼話?且不說我家媳婦是個貨真價實的姑娘,就算他真個是男扮女裝,也不能讓你這般羞辱。”

大金烏聞言卻是一怔:“羞辱?”

他不過是想看看眼前這個帶給他無數熟悉感覺的人是真的染了風寒,還是楊家的那個少年借口重傷假扮,怎麽就成了羞辱了?

看着眼前一瞬間變了臉色的三人,後知後覺的金烏神将怔忡半晌才終于明白原來是他們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神色頓時愈發生冷:“本殿下只不過是想看看她是否真的染了風寒,還是借口重傷假扮,何來羞辱之說?!”

哎?!

三人俱是怔愣——驗明正身是這個意思?

楊戬暗暗擰眉,黑曜石般晶亮澄澈的眼眸不着痕跡地滑過絲精光,轉瞬即逝,卻是誰都不曾注意到。他冷冷勾了勾嘴角,驀地擡眼朝神色冷硬的人幽幽牽出抹笑來:“原來公子說的是這個意思。若是如此能洗清嫌疑,又有何不可?”

說着輕輕撥開自家兄長攬在他腰上的手,向前走了幾步。

大金烏又是一愣,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麽痛快地答應,見水藍的袖擺下露出一段玉瓷般的手腕,他忍不住遲疑起來,過了許久,才終于隔着衣袖替他把脈。

“如何?”楊戬淺笑盈盈,只是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

大金烏尴尬地咳嗽一聲:“是本殿下誤會了。你們就走吧。”

說着就念動咒語駕雲離開,仿佛落荒而逃一般,只留下三人站在山道上許久才松了口氣。

“呼,總算蒙混過關了。”楊駿擡手抹了把汗,手心貼着衣衫下擺使勁兒揉搓了幾下,見楊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忍不住開口問道:“小戬,你究竟是怎麽……”瞞過大金烏的?

話沒說完,那道水藍的身影忽然微微晃動了下,離他只有十幾步的人頓時軟軟栽了下去。

楊駿下意識地伸手去撈,眼前卻驀地閃過道陌生的身影,先他一步堪堪摟住了倒下去的人,幾乎同時,耳邊傳來陣響若洪鐘的笑聲。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卡文卡死了啊啊啊~求更新動力啊啊啊~難道乃們真的要等咱打滾撒潑無所不用其極的時候再留言?果斷賣萌無能是硬傷!【果然是崩掉了麽?被大家抛棄了……大哥二哥,俺對不起乃……如果實在崩得不像樣了,還是希望有人能指出來。】

PS:下章為防盜章節,請暫時不要購買,等明晚替換後再行購買閱讀。放防盜章節實屬無奈之舉,希望大大們能夠諒解~感謝所有支持瑩子的大大們~鞠躬~

又PS:日後的更新将繼續如此,最後一章為防盜章,前一章為當日更新章節~

第一卷 56章晉江獨發

楊戬只是暫時脫力昏厥,耳邊轟然滾過這陣輕薄邪肆的笑聲,霎時仿佛一記悶雷,砰地一聲将人驚醒過來。擡眼對上近在咫尺的陌生的俊臉,秋水般澄澈晶亮的眼眸瞬間附上了層冰冷,仿佛冬日裏的荷塘,萬般生氣剎那凝作寒霜。

“你是何人?”他蹙眉冷哼,生硬地僵着身子向後撤了半步。

——這人的道行似乎不低。

楊戬暗自警惕,雖然他适才脫力短暫昏厥,但從尚未倒地便被這人攔腰接住來看,少說也該有千餘載的修為。而且……

他垂眼瞥了瞥被那人無禮地緊握着的手腕,晶亮的眉眼間隐隐劃過絲冷冽,轉瞬即逝。

如果他猜得沒錯,這人來歷不凡,渾身上下透出的那股子妖氣,最多再過個十幾二十年便能夠成仙了才是。

似乎碰上大麻煩了。

楊戬習慣性地皺眉,默默地轉着手腕想要從那雙手中解脫出來。

不論前世的幾千載春秋,還是今生重來的一個寒暑,不願與人過分親近的習慣自始至終都不曾改掉,更何況,眼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老妖怪明顯很危險。

然而,攔腰接住他的陌生人卻不回答,微顯冷硬的臉冷冷地沒有表情,似乎對他的小動作很是不滿,狹長冷冽的眸幽幽眯了眯,半晌,才似笑非笑地吐出句話來:“這話合該我問你才是,不知如此貌美如花的小美人,究竟是什麽人呢?”

修長的五指驀地扣緊,楊戬倏地一震,頓時全身麻軟,力氣盡失——竟是瞬間被人制住命門。

“你?!”他暗自一驚,表情雖無甚變化,臉色卻越見蒼白。

就算現在是重新來過,但經過大半年的修煉,根本不該這般輕易受制于人……

“呵,”那人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斜挑着眉眼淡淡地看了看他,輕輕攬過水藍色長裙包裹着的腰身,輕聲道:“我可是剛才就看出來了,你雖然道行不深,法力修為也欠火候,但經驗卻絕對不比那個渾身金光閃閃的紅頭發差。所以,只好趁人之危先發制人了……”

輕淺的音調仿佛情人間的喁喁私語,那人趁機照着柔韌的腰身輕掐了把,緊貼着耳鬓調笑道:“小美人長得這般精致可人,不如跟我回去做個壓寨夫人如何?”

楊戬目光清冷,略顯蒼白的臉幾乎凝成了霜聽到這話,他卻沒有露出半點羞憤的神情,只冷冷勾了勾嘴角,輕嗤:“千年修為得來不易,閣下可莫要因小失大!”

話音落下,那人頓時微微僵了臉色:“你、你怎麽知道?”

——他适才趁人不備暗裏下手并未使出全力,這個看起來柔弱又身負重傷的小美人是怎麽知道的?

楊戬不答,只冷冷看着他,雖因為全身無力只能軟軟挂在那人臂彎上,但這份陰沉中摻雜了幾分冷酷的注視卻沒有消減半分。

那人不由一怔,明明是清澈如水的眼眸,卻沉寂平靜地沒有半分波瀾,仿佛深邃的星空,明澈而幽深,看不清裏面情緒。半晌,他才幽幽地笑起來:“呵,果然是個妙人,難怪那個紅頭發神仙會被你騙過去了。”

似是忽然明白過來什麽,他的表情忽然陰沉下來,“沒錯,我的确有上千年的道行,不過,”俯身碰了碰楊戬略顯蒼白的額角,感覺到他剎那的僵硬,又森森地笑起來:“很快就會更多了……”

楊戬一怔,尚未明白過來他這句話的意思,身後忽然爆出一聲冷喝:“把你的狗爪子拿開,不準碰他!”

森冷而壓抑的聲音,帶着楊戬熟悉的焦灼擔憂。

楊駿雙手握拳,幾乎把指甲紮進肉裏:“放、開、他!”

——自家小弟的本事他清楚,性子也了解,若非方才是用了什麽傷身的法子騙過大金烏,絕對不會在一招之內受制于人。

那人聞言卻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梢:“放開?”挑釁地冷笑,“我胡錦看上的壓寨夫人豈是你說放就放的?”

話音剛落,搖着扇子靜觀其變的玉子忽然瞪大了眼:“胡錦?”滴溜溜地轉轉眼珠,輕笑:“這麽說,你就是只虎精了……嗯,千年的虎精啊……”

他眉眼彎彎地沖殺氣四溢的楊駿努努嘴:“小娃子,你可要小心點,你家寶貝弟弟的命還在他手上吶,要是打起來,你倆肯定吃虧。”

眼下之意自然是提醒他不要沖動行事。

楊駿憋得臉色鐵青,眼中的怒火混合着擔憂幾乎要把眼前這個得意忘形的家夥化成灰。

緊握的手指刺破掌心,有細細的血絲蜿蜒下來,在指尖彙成小小的血滴,啪嗒一聲滴落下來,在木質的棧道上濺起小小的血花,順着凹凸不平的紋路彌散開去。

直到胡錦再度低頭輕佻地撥弄了下楊戬被薄汗浸濕的發絲,楊駿再也忍不住一掌拍了出去:“你個混蛋!再敢碰他一下,我宰了你!”

“哦?”胡錦輕飄飄地往旁邊一閃,那一掌就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了。

他淡淡地看了眼雙目赤紅怒火中燒的人,随手定住全身無力的楊戬,冷冷牽了牽嘴角森森笑起來:“才擁有幾百年的道行,想殺我,還嫩點。”

說着,掌心處頓時聚起一團赤紅的妖力狠狠劈了過去——

如同一條飛躍起來的巨龍,赤紅的妖火仿佛有了生命,碰到略顯微弱的淡藍色法力,頓時糾結在一處,結界的邊緣剎那間反射出晶亮的色彩。

楊戬被定在原地動不了,只能緊擰着眉梢目不轉睛地盯着透明的結界圈。

——糾結在一起的兩道法力起先還膠着不下,但随着時間的推移,那道淡藍色的火焰漸漸失了支持的力道,仿佛奔騰的水流逐漸彙入了平靜的大海,緩緩減弱下來。

楊駿額上見汗,咬牙支撐,心下卻叫苦不疊,這只虎精果然厲害,與那些個天兵天将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不要說從他手底下救人,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個問題。

若是……若是他因此受傷,可就更救不了他家小弟了。

楊駿暗自着急,心緒動蕩之下內息微差,一陣絞痛頓時從丹田之處翻湧上來。

他下意識地頓了頓,對面強大的壓力忽然排山倒海地翻湧過來,不等他反應過來,比适才更加劇烈的痛楚頓時沿着四肢百骸傳遞過來,仿佛要撕裂靈魂一般,直灌肺腑。

楊駿咬牙悶哼,勉強咽下翻湧上來的血腥氣,翻身躍起,重新聚集起道法力狠狠劈了下去——就算丢了這條命,他也絕對不能讓自家小弟落到這個變态的妖精手裏。

胡錦似乎沒料到明明已經被他震傷的人還能爆發出這等力氣,手下一頓,立刻失了先機,眼見兜頭罩下一道兇悍的法力,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反方向避閃。

一绺金燦燦的發絲飄然滑落,如同秋夜裏随風飄落的枯葉,打着旋地落在地面上,明明靜谧地聽不到半點動靜,卻讓對決中的兩人都愣了神。

“很好,是我小看你了。”胡錦的聲音冷冰冰的,似乎剛才的怔愣只是錯覺。

楊駿不甘示弱地冷笑:“彼此彼此。”微微停頓,續道:“不過,我們近日無怨遠日無仇,你卻劫我小弟在先,辱我小弟在後,此等品行,真是沒辱沒了閣下妖精的名號。”

胡錦只做不聞,仍是冷冷看着他:“我劫他自有我自己的用處,但對于沒有用的人,我胡錦從不手下留情。”

最後一個字落下,赤紅的妖火再度籠罩下來,比之先前更見猛烈,楊駿尚未來得及出手就被狠狠震飛出去,身體撞擊到堅硬的山石上,五髒六腑幾乎在瞬間翻個。

細細的血痕沿着唇角滑落下來,一滴滴地落到身下的石縫間,緩緩滲入,妖豔如雪地裏綻放的臘梅。他擡手用力抹擦了下,藏青的衣袖頓時沾染上了刺眼的顏色。

楊駿擡頭冷冷看了眼居高臨下的高大身影,正欲撐身站起,胡錦背後的結界之外卻驀地劃過道耀眼的白光,如同撕裂雲層的閃電,直刺得在場三人俱都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該死!”胡錦擡手擋住直刺過來的亮光,忍不住謾罵一句。

楊駿痛得眼前發花,透過半眯起的眼縫兒裏隐約瞧見個素白的身影——垂地的長袍衣袂飄飄,襯着身後那綿延不絕的遠山,飄渺似仙。

待那道身影漸漸走近,楊駿不由瞠大了眼——眉如遠山,眼似桃花,容顏清冷如霜,卻熟悉得緊。

“玉、玉子?”他不确定地嘎了嘎嘴唇,話音剛落,卻窘迫地低了下頭。

這人不是玉子,雖然跟那個名叫玉子的人長得一模一樣,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那種冰冷疏離的氣勢卻截然不同。

仿佛沉寂了萬年的水潭,清冷如雪,深邃淡漠地看不出半分情緒,只有在目光落到胡錦身上時,才淡淡地流露出幾分駭人的殺氣。

“欺我闡教門人者,殺無赦。”

第一卷 57章晉江獨發

月白道袍的年輕道者負手而立,颀長的身形籠罩在斑駁的日光中,遠山如黛,映着那張淡漠地近乎刻板的臉,卻詭異地散發出一種超凡脫俗的意蘊。

暗繡的同色蓮花紋飾從領口處蜿蜒向下,在胸前綻放開幾朵零星飄落的蓮瓣,沒有荷葉的襯托,看上去倒更像是漂泊無依的浮萍,若不是蓮心處隐約點綴的一星半點燙金的絲線,還能隐約推斷出是蓮花的紋樣。

楊駿靠着身後冰冷的石壁大口大口地喘氣,原本趾高氣昂的胡錦正一步一步地慢慢後退,尚算俊秀的臉隐約泛着灰白,透着瀕臨死亡的恐懼。

“你、你是……”

胡錦的手在發抖,目光落到年輕道人手中緊握着的兵刃上,全身的血液幾乎一瞬間就凝成了冰。

——古拙大氣的紋飾,雕刻着兩條縱橫交錯的盤龍,暗金的色澤,包裹住內裏的三尺青鋒,即使就這樣被靜握在手中,都擋不住森森的寒氣。

兇劍斬仙,遇神弑神,一旦拔劍,若不沾血必不回鞘。

胡錦幾乎可以想象得出自己的鮮血染紅這把神劍的情景。

年輕的道人對他的反應視若無睹,擡手輕輕觸碰了下擋住去路的結界,“咔嚓”輕響,仿佛小孩子打碎了杯盞,透明的結界圈頓時一點點地消融開去。

“你是欺我闡教無人麽?”

一樣是清冷的聲音,卻與楊戬給人的純粹的疏離冷漠不同,年輕道人的語調中沾染了難以忽視的冰冷氣息,仿佛一句話說完,天上就會應景地下起雪來。

胡錦已經退到了石壁前,聽到這話,本能地搖了搖頭,下一刻卻猛地意識到自己太過失态,立刻強撐着身子露出抹僵硬的冷笑來:“非也,在下對貴教沒有任何不敬,但平心而論,這兩人卻并非貴教之人。”

“哦?”素衣道者皺了皺眉,腳步微微一頓。

胡錦頓時感覺自己的呼吸好像也跟着他的腳步頓了頓,心砰砰猛跳幾下。

素衣道人輕嗤道:“他們不是闡教門人,貧道便管不得了?”

胡錦眉心一跳:“道長乃是方外之人,俗世之事自是少沾染為妙。”

“是麽?”素衣道人淺淺眯了眯眼,冷笑一聲,“若是貧道管定了呢?”

月白的袖擺驟然飄起,如獵獵寒風,鼓動着衣袂上下翻飛。『雅*文*言*情*首*發』明麗的日光下,淡淡的殺氣彌散開去,随風輕擺的枝葉瞬間靜止下來。

胡錦感覺到額頭上的汗珠滾落進了眼睛裏,一陣陣的酸痛。他狠狠咬牙,左腳後撤抵住身後冰冷的石壁,全神戒備道:“那就要看看道長能不能管得了。”

尾音落下,他已合身撲上——碰到這種難以捉摸的對手,搶占先機總沒有錯。

很快,兩人便戰至一處,起先尚是拳腳,只片刻,就換成了兵刃相交。

楊駿靠着山壁,幾乎喘不過氣來。即便是最清淺的呼吸,都能清晰地感覺到斷裂的肋骨直戳進皮肉的痛楚——仿佛要将人活生生割裂開來。

他偏頭吐出口血沫,臉色慘白如紙,精神也有些恍恍惚惚,只朦朦胧胧地能感覺到頭頂上忽明忽暗,連兩人的身形都看不清楚。

晶亮的汗珠順着俊朗的臉頰滾落下來,沿着衣衫上縱橫交錯的紋路暈染開去,略顯散亂的衣衫領口很快就濡濕了一片,仿佛宣紙上暈散的墨跡。

忽然,耳邊驀地傳來一聲凄厲的嘶叫,楊駿幾乎要陷入昏沉的意識頓時掙紮出一絲清明來。

塵土飛揚,模糊了眼前,隐隐約約中,只看到那一道不算陌生的身影負手而立,素白的衣衫上血跡斑斑,暗繡的紋飾隐隐約約從血色中顯出痕跡來——精致細膩的蓮瓣淺淺地從邊緣綻放開來,血珠沿着道袍的紋理緩緩滲入,一點點地彌散開去,将淡金色的蓮心染成斑駁的色彩,遠遠看去,仿佛打翻了朱丹潑墨而成的畫卷。

楊駿心下一慌,忍不住撐大了眼:“你……”

只吐出一個字,卻驚見離他只有半步遠的地方靜靜地躺着一只老虎,金燦燦的皮毛上縱橫交錯着黑色的斑紋,側翻的肚皮上橫亘了一道半米長的傷口,皮肉翻卷,泊泊的血正止不住地從裏面湧出來,片刻便将那片土地染成了绛紅色。

楊駿驚訝地說不出話,連斷骨的疼痛都沒有感覺到,直到耳邊傳來聲朦朦胧胧的輕喚,他才怕冷地打了個寒顫,擡眼正對上一雙清澈如水的眸。

***

“你怎麽樣?”楊戬解□上披着的玄墨色外袍,嚴嚴實實地把臉色慘白的人包裹起來,看着楊駿咧着嘴勉強搖搖頭,不由皺了皺眉。

“沒、沒關系……”聲音虛弱,幾乎是貼着唇縫才飄出來。

楊戬嘆了口氣,擡手輕輕按住自家兄長的肋下,果然聽到“嘶嘶”兩聲輕微的抽氣聲。

“除了這裏,可還有別處受傷?”

楊駿仍是搖頭,臉色雖然慘白如紙,卻隐約帶着幾分笑:“我沒事,倒是你,有沒有……有沒有被那個混蛋欺負?”

楊戬沉默地搖搖頭,“嗤啦”一聲從衣擺上扯下段布條,一邊小心地替他裹傷固定,一邊略帶責備地開口道:“你也太胡來了,我都已經明明确确告訴你他有千年的道行了。”

楊駿心虛地低下頭:“我、我也是擔心……”你嘛!

話沒說完,就聽不遠處忽然傳來“咣當”一聲重響。

“咦?”玉子惺惺忪忪地睜開眼簾,正欲習慣性地擡手揉揉眼,卻感覺手中沉甸甸地握了什麽東西不防。他下意識地眨巴眨巴眼低頭去看——

古樸典雅的紋路交錯縱橫,雕刻繁複而精美,隐隐約約中透着濃濃的遠古之氣。正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絕世兇器。

玉子頓時吓了一跳,握着兵刃的手下意識地一哆嗦。

“這、這、這是斬、斬、斬……”

他嘎着嘴唇直顫抖,老半天都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只圓瞪着一雙桃花眼,幾乎要瞠出眼眶來,擡頭求助似的往兩兄弟所在之處看過去,更是驚得跳起腳來:“天、天哪!這、這、這……”

玉子哆嗦着手指頭顫巍巍地指着橫亘在地上的老虎,“這這這這”了許久都沒說出個所以然,直到見楊戬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打扮,才狠狠吞咽了口唾沫,驚訝地看了眼臉色慘白的楊駿,問道:“是你殺死了那只虎精?”

楊駿搖搖頭,略帶不解地眨了眨眼,“剛才不是你殺的他麽?”

“我?”玉子一怔。

楊駿困難地擡手指了指被玉子抛落在地面上的斬仙劍:“你剛才……剛才……就、就是用這把劍……用這把劍殺死的……”

“這把劍?”玉子狐疑地擰了擰眉,“你是說,我剛才用這把劍殺了這只千年的虎精?”

——他只記得自己忽然莫名其妙地昏睡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這種情景,其他的根本沒有印象。

楊駿沉默地點了點頭,看着楊戬靈活的手指來來回回替他固定骨傷,忽然想起了什麽,輕聲問道:“對了小戬,剛才……剛才那個穿白衣服的玉子消失之前,我好像聽見……”你叫了句師父?

話沒說完,楊戬就已經幹淨利落地站起身來,伸手來扶他:“好了,我扶你起來吧。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些離開的好。”扭頭向玉子催促道:“前輩也趕快收拾收拾,适才這裏出了那麽大的動靜,大金烏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回來。”

也不等玉子回答,他就小心地扶起楊駿:“很難受吧?不如我背着你?”

楊駿搖搖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自家小弟的反應太奇怪了!那個白衣的玉子……

他嘎了嘎嘴唇,正想詢問,身子卻忽然一輕,人已經被楊戬背了起來。

“你……”他本能地環住自家小弟的脖子,暖暖的溫度透過單薄的領口從指尖傳遞過來,原本因失血受傷而發白的臉頓時猶如火燒。

“你傷了肋骨,不能随便移動。”楊戬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淡淡地應了一聲。

楊駿臉色通紅,一顆心砰砰砰砰地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似的。他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勉強平定下心緒來,憶起先前楊戬曾脫力昏厥,又驀地擔心起來:“我是傷得不輕,你也別以為自己掩飾得好。你能騙過大金烏,必然也是個傷身的法子。”

——自家小弟的性子他最是清楚。

果然,話音剛落,楊駿就明顯感覺到背着他的人微微一僵,雖然輕微,卻沒逃過他的眼睛。他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你先前傷了魂魄,身體上的外傷也不輕,雖然有碧游宮的兩位前輩幫你療傷,但情況如何你自己也清楚。如今你卻這般不愛惜身子,可知道我有多心疼?”

溫熱的呼吸幽幽打在耳鬓,帶着重傷下的急促,楊戬莫名地一陣臉紅,心不規律地躍動了兩下,很快卻又恢複如常。他暗暗吸了口氣,聽到這話,只輕輕嗯了一聲,耳尖卻莫名其妙地紅了個通透。

——大概是聽到這發自內心的關懷之語倍覺感動吧。

第一卷 58章晉江獨發

日漸西沉。

楊駿半眯着眼斜靠在緊鄰山崖的水潭岸邊,看夕陽的餘晖漫過山頭,仿佛薄紗似的籠罩下來,澄澈的潭水反射着斑駁的色彩,水光粼粼。

這是一處山谷,清幽靜雅,很适宜養傷,更重要的是人跡罕至,若不引動法力,很難找到這裏。

他抿着嘴角搖搖頭,目光落到水潭邊忙碌的身影上,輕笑道:“你是怎麽找到這麽個地方的?山清水秀,靜雅安逸,倒是個隐居的好地方。”

“誤打誤撞罷了。”楊戬淡淡應了聲,浸濕了帕子輕輕替他将臉擦淨,看着上面沾染的汗漬,忍不住皺了皺眉,“我看看你的傷。”

半蹲□子解開他的衣衫,先前用來固定傷骨的布條果然已經松了。他暗自咬咬嘴唇,輕輕将布條拆下來,起身折了幾根樹枝,“現在還不能用法力替你療傷,只能勉強用這個先固定,你忍忍,會很疼。”

傷在肋骨,本不應該立刻移動,但那條山道卻絕對不能久留,因此而加重傷勢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楊駿白着臉點點頭,看着自家小弟一臉嚴肅,勉強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該不是還在生氣吧?”

“嗯?”楊戬一怔,摸在斷骨邊緣的手卻只微微頓了頓,便又幹淨利落地開始包紮固定。

楊駿疼得直吸氣,一張俊臉愈發白得吓人,嘴上卻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還以……以為你、你會再罵……罵我不聽你的……你的勸告,擅、擅自跟……跟那只虎精動手呢……”

楊戬聞言頓了頓,卻沒答話,一只手托着他的手臂搭到肩上,輕輕皺了皺眉:“抱緊,別松手。”

“哎?”楊駿一怔,□着的手臂突然貼到溫熱的脖頸,他頓時被燙到了似的抖了抖,臉唰地漲紅:“你……”

話音未落,肋下的斷骨出忽然一陣劇痛,他忍不住悶哼出聲,頭腦間頓時一陣昏昏沉沉。

“好了。”楊戬将最後一個扣結打理妥當,仔細地替他把衣衫整理好,又扶他靠着鋪好的草墊躺下,這才起身拿起斜靠在崖壁上的新制木叉,說道:“你且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那兩人弄好了沒有。”

***

紅霞滿天,倒映在清淺的溪水中,仿佛婚嫁場上随風飄動的大紅絲綢,随着幽幽蕩開的波痕上下起伏。

玉子癟着嘴看了眼濕嗒嗒的道袍,一屁股蹲在溪邊的草地上,任憑哮天犬怎麽跑來跑去,咬他的衣衫也好,扯他的腰帶也罷,統統都穩如泰山,動都不動。

“好你個小畜生,把貧道澆得像個落湯雞還不算完,這會子居然還想讓貧道幫你去捉魚?”

他氣鼓鼓地沖嗚嗚直叫的小黑犬翻了個白眼,見它眼巴巴地瞪着烏溜溜的小眼珠一眨不眨地看他,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蓬略顯雜亂的狗毛。

“真是,明明長了副沒人要的小野狗模樣,卻偏偏比那些看家狗還要乖巧聽話,難怪那個水晶心肝的小娃子會舍不得你,這副傻傻呆呆的樣子,看着就讓人想欺負。”

玉子小聲咕哝一句,低頭看看被哮天犬弄濕的下擺,想到自己那點微末的小法力連衣服都烘不幹,那兩個少年都要比他厲害許多,又忍不住腹诽時運不齊命途多舛。

他暗暗嘆氣,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先前離開棧道前在外袍內側夾帶着藏起來的虎精內丹,又咧嘴悄悄笑了笑。

——雖然像闡教這種大門大派的修道之人都看不上這種精怪的內丹,但上了千年的精怪內丹對法力低微連駕雲都不會的他來說卻是個不可多得寶貝。

“啧,還真是多虧了你這小東西,要不然這寶貝可就被別人撿走了。”玉子重重嘆氣,看看身邊可憐巴巴的小黑犬,忽然笑眯眯地又揉了揉它的頭,“看在你之前幫了貧道的份上,貧道答應你好了。”

說着起身朝着溪水中央走了過去。

哮天犬自然聽不懂他說的話,只是讨好地蹭了蹭摸在它頭上的手,嗚嗚地嘶叫兩聲,見他起身重新下水,又撒歡似的扭身跳進了溪水裏——這個綠袍子的人真的很合它胃口啊很合胃口。

楊戬托着木叉從懸崖後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個場景。

玉子整個人都濕嗒嗒地浸在水裏,一張俊臉上神色微顯嚴肅,半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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