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舞畢, 滿堂喝彩。
不少人眼神直勾勾盯着那道曼妙身影,暗罵某人瞎了眼。
永明帝看熱鬧不嫌事大,特意垂問謝沂:“雲歸覺得此舞如何?”
“甚好。”謝沂不為所動, 只此二字, 再不多言。
克孜娜深感挫敗:“謝大人如此惜字如金, 不願評價,是本公主長得不夠好看嗎?”
她對自己的容貌有着相當自信, 之所以這樣問, 不過是想求個答案,看看自己到底輸在了什麽地方。
誰知謝沂卻道:“紅顏傾城,卻非在下心頭之好,公主文韬武略勝過許多男兒, 又何必強求一段姻緣。”
克孜娜漢話說的不錯,領悟意思的能力卻差了幾分。
謝沂幾乎是于人前坦然承認了斷袖的事情, 更是真誠勸她一展所長, 她卻覺得是謝沂嫌自己不夠好看。
“若想叫我死心,便即刻找出一個比本公主更美的人來,”克孜娜想了想又補充道,“你自己不算。”
早在謝沂說出那句“心頭之好”時,不少大魏官員便将視線移到了七皇子身上。
少年初長成, 正是青澀與成熟相互交錯的時候。
賀蘭奚肖似其母, 輪廓不像胡玉國人那樣深邃,可每個地方都生的恰到好處渾然天成, 如空山新雨初霁,清新隽永。
萬衆矚目下, 賀蘭奚卻兀自出神, 垂眸深思謝沂方才那一笑是個什麽意思。
使團中不少人年年往來, 卻從未見過這樣一位清新脫俗的少年人,不由替克孜娜問出了心聲:“敢問這位是……”
“朕的第七子,賀蘭奚。”永明帝面露微笑,并不計較他當着各國使臣的面走神的事,“小七年紀最小,此前一直養在深宮不曾見人,如今也到了該出來見見世面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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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頓時一片恭維贊揚的聲音。
賀蘭奚仿佛事不關己,灌了一杯胡玉國新貢的果酒,擡頭撞上了克孜娜公主的視線。
人美,酒也美。
這胡玉國想必是個好地方。
好地方來的克孜娜将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除了是個男人,愣是挑不出半點不是,終于是洩了氣。
在這一片賓主盡歡的祥和氣氛中,有人忽然說了一句:“這位七皇子,莫非是大魏陛下同那位姜姑娘的兒子?”
賀蘭奚斟酒的動作一頓。
永明帝霎時變了臉色。
衆人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所謂的姜姑娘是何人。
說話的乃是塔木國使臣,此番既是為了探明虛實,自然不會客氣。
“方才見到七皇子殿下,覺得甚是眼熟,想起二十年前曾在貴國獵場上打敗過我王的姜姑娘,鄙人曾有幸見過一眼,實是天人之姿,女中豪傑。只是不知今時今日,貴國的人是否還能有這般氣魄?”
永明帝身上泛着冷意,皮笑肉不笑地說:“使臣的疑惑,到了獵場之上自能見分曉。”
因塔木使臣這番掃興的話,宴席早早便散了,只等五日後獵場相見。
賀蘭奚心中煩躁,又趁方元不注意飲了好幾杯酒,早早便躲了出去,被山風一吹,原本六分的醉意也只剩了三分。
一路搖搖晃晃走到一處院落前,剛擡腳跨進去便轉過身來将方元堵在了外頭。
“你不準進來。”
方元擡頭望了望天色,急道:“殿下,這是謝大人住處!”
“我知道。”賀蘭奚關上大門,留了條縫探出腦袋,“今晚我就在這睡,你回去吧。”
方元駭然道:“不行不行,實在不妥啊殿下,萬一……”
不等他說完,大門“嘭”的一聲,在他面前關得嚴嚴實實。
方元:“……”
這到底是是醉了還是沒醉!
雖然賀蘭奚發了話,但他到底沒敢離開,直到謝沂回來,方才找到了主心骨,苦着臉将他們家殿下任性的舉動說了一遍。
謝沂不由失笑:“現在回去怕也晚了,左右明日無事,我這院子也還算大,便讓他住下吧。”
他猜到小殿下興許心情不好,說不定是想來他這裏躲清靜。
況且夜色深重,也免得來回折騰。
叫人給方元安排好地方後,謝沂徑直進了卧房。
小殿下上回來的時候只進過這裏,想必也不會到別處去。
果不其然,點上燈後,蜷縮在他塌上的人不是賀蘭奚又是誰。
“殿下……”謝沂上前柔聲叫他,“柒柒,睡了嗎?”
賀蘭奚一動不動,像是睡着了。
謝沂嘆了一聲,将人往裏挪了挪,屈尊做起了伺候人的活。
脫掉鞋襪正要替他蓋上被子時,賀蘭奚忽然睜開雙眼,借着酒意将人抱住,滿身嬌氣地同他撒嬌:“頭好暈。”
什麽頭暈。
都是屁話!
賀蘭奚簡直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謝沂兩手撐在他身側,無奈道:“臣去倒水,殿下不若先把手松一松。”
賀蘭奚哼哼兩聲,摟得更緊了。
無怪乎他多想,今夜如果不是他,換了另一個人,謝大人還肯這般任勞任怨嗎?
大抵是不會的。
“……殿下根本沒醉。”
賀蘭奚終于大發慈悲松開了他,臉上笑意盈盈:“不知謝大人回來看見床上躺着個人,心中作何感想?”
謝沂:“……”
真是個祖宗。
“既然殿下醒着,臣去叫人再收拾個房間出來。”謝沂道。
賀蘭奚一把拉住他:“……我不想一個人。”
謝沂只把他當孩子看,卻不知眼前這個自己百般護着的孩子早已悄然變了心思。
和衣躺下後,賀蘭奚憶起宴會上的事,終究忍不住想要問個究竟。
他做出一副好奇揶揄的模樣:“我看那胡玉國公主一片癡心,先生怎的這般絕情?”
謝沂側身打量他一眼,反問道:“殿下這時候來問,宴會時不知上哪神游去了?”
賀蘭奚悄悄翻了個白眼。
還不都是你這個罪魁禍首害的。
“好奇罷了。”賀蘭奚應付道,“從先生救我那夜起,各色留言便飛一般的傳遍了京都,至今不見消散,可胡玉公主求愛數年,為何我卻從未在外面聽到過一點風聲?”
謝沂沒想到他的感覺這樣敏銳,竟能聯想至此。
“任流言四散是為了保護殿下,好叫有心之人心存忌憚。聽不到一點風聲,是因為臣不想讓人肆意揣測,累及公主名聲。”
賀蘭奚想到恣意灑脫的克孜娜,心中不由吃味:“她若是在意名聲,斷不會一年年不遠千裏來見你。”
謝沂:“所以臣佩服她,卻也只能僅限于此。”
“那……先生有心上人嗎?”扯了半天,賀蘭奚想問的問題其實只有這一個而已。
“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謝沂把話說的不留餘地。
賀蘭奚不明白他為何能如此肯定地說出以後兩個字:“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準。”
謝沂拍了拍他的腦袋:“睡吧。”
賀蘭奚本以為躺在謝沂身邊會難以入眠,但興許是喝了些酒的緣故,一閉上眼便于昏昏沉沉中會見周公去了。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門外便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謝沂淺眠,聽到動靜的下一瞬便醒了。
他身邊從來沒有這樣不懂規矩的人,唯一的變化,就是前些日子順國公為讨好他送來了一個眼線。
他把人丢在角落裏不聞不問,想必早就坐不住了。
賀蘭奚睡得沉,倒是沒被吵醒,在夢中皺了皺眉頭,又繼續睡了。
他半夜将謝沂當枕頭似的摟進懷裏,結果因為身量的緣故,看着像主動投懷送抱一般。
謝沂低頭瞥了眼纏在腰間的手……
罷了,且看看外頭那只耗子做賊似的想做些什麽。
不多時,外面傳來敲門聲。
“大人,我來伺候您起身。”
此刻正是謝沂平日起身點卯的時辰,選擇這個時候來,比半夜爬床要體面得多,也更不容易被拒絕。
看來他這些日子雖然待在院裏無甚去處,卻也做了不少事情。
正好,該讓順國公知道的事他都已經知曉,也是時候尋個由頭将人打發走了。
“進來吧。”
謝沂說着,拿開腰間的手起身下了床。
走到外間打眼一瞧,果然是順國公送來的那位。
舒玉打小學的就是伺候人的事,聽到謝沂讓他進去的話時心中一喜,立刻便想好了如何讓謝大人注意到自己的法子。
心裏有人又如何?
哪個男人不偷腥。
誰成想,謝沂根本不讓他插手。
舒玉一身本事,愣是半點發揮的餘地都沒有!
“大人……”
“再去打盆水來。”謝沂擦了手,将帕子随手一扔。
什麽含情脈脈,眼波流轉,通通都不曾看見。
舒玉一口氣梗在心口。
他說了句伺候起身,還真拿他當小厮了不成?
可話是自己說的,來了這多天好不容易有了進展,現在撂挑子不幹未免可惜。
只好出去又重新打了盆水。
等舒玉再回來時,床幔裏卻傳來了說話聲。
“什麽時辰了?”是個熟悉的少年的聲音。
“卯正三刻。”謝沂答。
少年聲音裏透着倦意,一聽這時辰立刻不幹了:“……我又不上朝,這麽早喚我起來做甚?”
二人一番讨價還價,最後賀蘭奚贏得勝利,心滿意足地又重新躺了回去。
謝沂掀開床幔出來時,裏頭露出一節藕白的手臂。
這個時辰,在謝大人的床榻上出現這樣一幅畫面。
怎麽看怎麽引人遐想。
直到此時,謝沂才終于得空願意正臉瞧他一眼,說的卻是:“東西放下便是,不必一直端着。”
從未想過謝大人為何晨起要用兩次水,為此巴巴跑了第二趟的舒玉只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蠢貨。
他真傻,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