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讓開!謝雲歸呢?叫他出來見我。”
來人不顧阻攔, 一路闖進謝府院子,語氣不善,陰沉着臉活像謝沂欠了他銀子似的。
謝府的老管家光跟上他就費了不少力氣, 一面加緊腳步, 一面為難道:“蕭将軍, 主人正在書房商量要事,實在無暇見客, 您不妨去正廳喝杯茶稍待如何?”
蕭寒聲大發慈悲停下腳步, 一杆長.槍豎在地上,發出十分有分量的聲音:“老子一時半刻都等不了,你若再敢阻攔,休怪本将軍不客氣!”
被鷹隼般銳利的眼神一掃, 老管家周身打了個寒顫。
這樣一尊煞神,也不知他們家大人是怎麽把人給惹到了。
正當他視死如歸準備再勸上一勸時, 謝沂及時出現了。
“蕭将軍乃大魏功臣, 焉有将人拒之門外的道理,請蕭将軍進來便是。”
說着,側身一讓,做了個請的動作。
誰知此舉非但沒有平息蕭寒聲的怒火,反倒更叫人氣不打一處來。
只見他長.槍直指謝沂面門, 冷哼一聲道:“謝雲歸, 別以為你對我有恩,老子就不敢動手。”
謝沂眼睛都不眨一下, 擡手輕輕撥開槍頭:“蕭将軍何故動怒?”
“你——”蕭寒聲将險些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重新組織了一番措辭, “你身為臣子, 仗着自己權勢滔天, 逼迫瑞王殿下行那等……那種事情,算什麽君子!”
謝沂兩手一攤,好笑道:“我何曾君子過?”
“你……”蕭寒聲細細一想,發現還真是,一時語塞。
“何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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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蕭将軍打算以什麽身份立場來質問他?”齊思義負手從書房走出,替謝沂幫腔的樣子仿佛此前給蕭寒聲傳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蕭寒聲拿槍的手忽然之間沒那麽堅定了。
齊思義繼續咄咄逼人:“是戰功赫赫的蕭将軍,還是……瑞王殿下血脈相依的親人。”
蕭寒聲:“……”
他失了力氣一般,垂手放下手中長.槍。
賀蘭奚一進謝府,便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暢通無阻來到謝沂平日住的那進院子外。
不想才一腳邁過門檻,便聽到了齊思義口中駭人聽聞之言。
“齊大人此言……何意?”他險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同樣忐忑不安的還有蕭寒聲。
他甚至不敢回頭。
“謝雲歸……謝雲歸你一定也知道是怎麽回事對嗎?”賀蘭奚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謝沂。
然而在這件事上,謝沂和齊思義不約而同保持了沉默的态度。
賀蘭奚聽到“親人”二字時,聯想到蕭将軍回來後齊思義的一些古怪行為,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測,只是不敢相信罷了。
前世今生,他一直以為姜家滿門無一活口,可姜瀾能夠僥幸逃脫,意味着其他人也不無幸免之可能。
這個發現令賀蘭奚激動不已,他抑制住顫抖的雙手,已有哽咽之聲:“不知蕭将軍可否為本王解惑?”
不知過了多久,蕭寒聲挺拔如松的背影認命般洩了氣,轉身露出那張幾乎瞧不出昔日影子的刀疤臉。
“柒柒,我并非有意隐瞞。”他無奈道。
這一聲“柒柒”一出口,賀蘭奚再也忍不住了,像個孩子一樣哭着沖上去将人抱住:“小舅舅,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嗚……”
蕭寒聲這個名字,于賀蘭奚而言只是位赫赫有名的将軍,和挾天子令百官的謝沂,一文一武,維持了大魏數十年的興盛。
但他從未想過将這個名字和早該故去的小舅舅聯系在一起。
個中曲折,恐怕只有如今改頭換面的姜令秋才知道。
“此事說來話長……”
當年一道聖旨,姜家所有人都以莫須有的罪名被關進大理寺的監牢之中,而大跌眼鏡以狀元之才自請調入大理寺的的謝沂曾深夜與姜邺密談,在行刑前一夜,用一個死囚犯調換了姜令秋。
待風頭過去,才悄悄送人前往陳陽。
誰料姜令秋心有不甘,竟半路偷偷跑了,一路北上,頂替了一個逃兵的身份,苦熬十年,成了如今的蕭寒聲。
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在北疆吹了十一年的風,原來的姜令秋早已不複存在,唯有蕭寒聲的名字,如雷貫耳。
甥舅二人抱頭痛哭,感人至深。
哭了一會兒,蕭寒聲……不,是姜令秋忽然又提起了槍。
他這會兒和外甥相認,底氣足了不少,冷笑一聲道:“謝雲歸,你誘拐我家柒柒的賬要怎麽算?”
謝沂還未有反應,賀蘭奚倒是先急了,紅着臉扒拉他握搶的手,道:“小舅舅,不是你想的那樣,是……”
姜令秋:“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謝沂:“我和柒柒兩情相悅。”
……是我圖謀不軌在先。
二人同時開口,将他未盡之言盡數壓了回去。
奈何賀蘭奚一臉春風蕩漾,傻子都看得出來他與謝沂關系非同一般。
而這一切,皆因謝沂口中那句兩情相悅。
姜令秋瞅了瞅他家外甥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只覺牙酸,再看謝沂波瀾不驚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臉色更差了。
“你多大,我家柒柒才多大,老牛吃嫩草,你好意思嗎?”
賀蘭奚不服氣地嘟囔道:“我已經不小了……”
姜令秋瞪了他一眼。
謝沂看着被姜令秋緊緊護住的小殿下,莞爾一笑,不緊不慢解釋道:“令兄與我父親曾同朝為官,見面以‘謝兄’相稱,細細論來,我與柒柒也算同輩人。”
“巧言令色,強詞奪理!”姜令秋罵道,“口舌之争我說不過你,但你與柒柒的事,我不同意!”
一旁看熱鬧的齊思義在背地裏幸災樂禍。
他深知好友玩不過謝沂這只縱橫官場的老狐貍,越是棒打鴛鴦,二人只怕黏得越緊。
但能看見謝沂吃癟,也算不虛此行。
“舅舅!”賀蘭奚從姜令秋身後鑽出來,攔在劍拔弩張的二人中間,“是我喜歡他,也是我圖謀不軌步步緊逼引誘他在先,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況且,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姜令秋被這番話震在原地。
他怎麽也想不到,記憶裏那個不谙世事,抱着他大腿央求他帶自己出去玩的小家夥,如今竟然膽大到這種地步。
他何嘗不知道謝沂是個什麽樣的性子。
感情之事像是與此人絕緣,置身煙花柳巷心裏也只有逢場作戲打探消息的份,今日能在他面前說出與人兩情相悅的話來,已是匪夷所思。
可誰叫柒柒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他們姜家人,最是護短不過。
就算他家柒柒起意在先,那也是謝沂的錯。
“柒柒。”謝沂牽住他的手,将人拉到自己身後,沖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會解決。
姜令秋無可奈何地收了槍,盯着他們十指相扣的手,眼裏像是要冒出火來,最後選擇撇過臉去,眼不見為淨:“哼!”
“我與柒柒的事暫且不提,今日正巧人都在,眼下有件事,不知諸位意下如何?”謝沂所言,像是在轉移話題,然而确确實實有那麽一件事,比任何事都要急切。
在場其他人一個比一個不待見謝沂,唯有賀蘭奚覺得他天上有地上無的好,十分捧場地問:“何事?”
謝沂:“陛下的身子,只怕撐不了多少時日了。”
衆人齊齊變了臉色。
姜令秋自然只覺得永明帝活該,簡直躍躍欲試,按捺不住手中長.槍。齊思義方才與謝沂商讨東岳六州一案時,隐約探聽到到一些,倒沒那麽驚訝。
至于賀蘭奚……
他是知道遲早有這麽一天的。
可永明帝不僅是他的仇人,也是他的父親,他們也曾有過溫情的時光,只是冷宮凄清,再多溫情,也早就被消磨殆盡了。
乍然到了這一天,心下免不了有些悵然罷了。
“遲早的事情。”賀蘭奚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