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節
來中國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林殊星。
狄城進娛樂圈的原因也很簡單,為了賺錢。
至于狄城殺人的原因,在林殊星看來是可以理解的——黑霧是非常詭異的存在,對于這種東西,如果不及時鏟除,說不定就會敗在對方的迷惑與引誘之下。
然而這個理由無法作為呈堂證供,甚至連狄城都以為他只是殺了一個心懷不軌的普通人,只不過下手的是他身體裏的另一個人格,暴力。
警方目前沒有直接将狄城作為犯罪嫌疑人抓走,一是可能顧慮狄城作為公衆人物的影響,當紅明星是殺人犯,這新聞一旦放出去那可不是鬧着玩的,風言風語會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最後由輿論壓過一切,這對講究證據與法令的辦案流程來說并不完全友好。
二嘛,林殊星猜測,大概是警方覺得狄城背後有人,想要在掌握盡可能多的情報後看看能否引蛇出洞,如果有幕後人,那麽最好是可以順藤摸瓜将藏在暗處的人全都揪出來。
酒店的房間裏只亮了盞床頭的壁燈,秋季已經用不着開冷氣了,半扇窗朝外敞開,輕薄的窗紗被夜風輕拂,飄在空中,淩晨的夜景美麗極了。
“我還是想知道你人格分裂的誘因。”林殊星枕着手臂,跟狄城說話。
“很無聊,你不會想聽的。”狄城剛從沉默人格切換回來,他額上還有零星冷汗。
人格與人格切換的過程極其難受,但狄城顯然已經習以為常,林殊星看他把沉默的煙放到煙灰缸裏任由火星燃燒,陡然想到狄城說過沉默是他的逃避人格,一般來說,這種類型的人格是為了幫助主人格承擔痛苦才出現的,暴力人格則負責将這種痛苦付諸行動抒發出去,誘因……既然狄城暫時不想說,林殊星也不逼問。
他轉換話題,“其實我也調查過你。”
狄城并不意外,還挺感興趣,“查到了什麽?”
林殊星搖頭,“什麽都沒有,很幹淨……”他想了想,道:“幹淨到說是一片空白也不為過,我都要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人了。”
“我當然是存在的,空白……”狄城在被子裏撫摸青年的腰跨,語氣厮笑,“要真是空白就好了。”
“說起來,暴力、沉默,他們跟你這個主人格有什麽區別?”
“唔……”狄城思考兩秒,說我給你舉個例子,他回身拿起燃了大半截的煙,把煙灰抖落,“就用這個舉例吧,更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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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星頭頂問號,狄城咬着煙蒂抽了一口,火星猛地亮起。
“抽煙的是沉默……”狄城吐出一口煙圈,把煙夾回指尖,折斷,“這樣做的是我……”
他說着,将煙扔到空中用舌接住,放在嘴裏咀嚼,綠眸盯着林殊星笑,“暴力。”
抽煙的是沉默,折煙的是狄城,而吃掉煙的則是暴力。
不同的處理方式代表不同的人格态度,這解釋的有些抽象,但奇怪的是,林殊星居然能理解這種「區別」。
狄城是在嬰孩時期被人販子賣去緬甸的,他不知道他是被誰賣的,只要一日不得到答案,「被親生父母賣掉」這個心結就會堵塞在小孩心裏,還有極大概率與其成長過程中的怨恨、不忿、痛苦等情緒共同生長,最後扭曲紮根,成為隐藏在心靈深處的怪物。
林殊星曾跟狄城聊過這個問題,他不希望狄城有過多的心理負擔或者郁結,兩個人談戀愛并不是說一定要多麽無話不談不分你我,狄城不是為了找個人聽他說話才跟林殊星在一起的,他們在各自的世界是兩個完整的圓,遇見後互相吸引、産生交集,這才是他們選擇在一起的原因。
要說誰多麽需要誰去幫助與營救,那有點假——在林殊星明白世界之子并不需要他伸出援手的時候,他就想到了這一點。
林殊星覺得他與世界之子的羁絆不能用你需要我我需要你來形容,比起互相需要,他們更像是互相吸引。
你吸引了我,而我也只被你吸引。
“想什麽?”狄城說:“又不理我了。”
林殊星黑眸閃閃,枕在身前的軟被上看他,“想通了一件事。”
狄城的心情也跟着青年的好心情起伏,他把煙吐到煙灰缸裏,咂咂嘴,“說來聽聽。”
林殊星點頭,但他當然不會說什麽你吸引我之類的話,那太肉麻了,青年的臉在壁燈下矜貴漂亮,他緩緩敘述道:“我曾經看過一本書,作家在裏面寫說世界上絕對沒有免費的東西,包括愛,人要為得到的一切付錢,如果你是窮人,就要拿痛苦當錢花。但我想,狄城……”
林殊星黑眸清亮,唇邊帶笑,“我想,我們已經過了那個拿痛苦當錢花……拿痛苦來換取愛的階段了,對嗎?”
狄城并未直接回答青年抛出來的問題,他垂頭俯視躺在他懷裏的人,裸露的背肌曲線健美,林殊星于逆光中看他的綠眼睛,聽見狄城說了一個書名。
“你也看過。”
“學英語,看的原文。”
可惡,又被你裝到了。
林殊星滾了兩圈,把自己半張臉捂到毯子下面,還沒說話,便聽見狄城念出另一個書名,跟之前那本書是同一位作者寫的,狄城說:“這本我也看了,我喜歡裏面的一句話,還放到了歌詞裏。”
For you, a thousand times over.
林殊星知道是這句。
“哦……可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青年的聲音從毯下傳出來。
“不管哪個階段……”狄城俯身吻他,“阿星,我都會愛你。”
千千萬萬遍。
林殊星和狄城的聊天經常是無厘頭的,他們想到哪說到哪,如果不是吵架或者争執,那一般沒有明确的主題,反正就聊呗,前十幾二十年的人生都互不參與,這要聊也是天南海北有的說,一字一句都不帶重複的。
淩晨不知道幾點,林殊星聽到手機震動的聲音,他閉着眼摸了半天,在狄城的枕頭底下摸到手機,林殊星從床上爬起來接電話,有點納悶這人怎麽睡得這麽死,自己都醒了狄城卻沒醒。
“什麽事啊?這大半夜的。”林殊星問。
手機那邊言簡意赅道:“你最好抓緊時間聯系律師。”
這句話傳達的信息量太大,林殊星發現窗戶沒關,他被夜風吹得一個激靈,大腦都清醒過來,
“為我,還是為狄城?”
“為你們。”
藏犯——殺/人/犯,是重罪。
林殊星撂了電話,他單手撐着牆壁,一道視線向他刺來。
“吵到你了嗎?”林殊星舔自己因為緊張而變幹燥的唇瓣,“繼續睡吧,這才四點多。”
“你渴嗎……”狄城望着他,“要不要喝水。”
林殊星腳步一頓,他坐到床上把手機放好,嘆了口氣,“狄城,暴力還在你體內嗎?”
“怎麽說起他。”狄城疑惑。
林殊星抿抿唇,“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這不是那什麽嗎,從離開緬甸之後,我就沒見過他了。”
狄城揚眉,右手撫上青年的臉頰,“你喜……想他?”
“無語……”林殊星不知道這人腦子裏裝的什麽,“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人格是主人格內心投射的一面鏡子,你們壓根就是一個人好嗎,不要欺負我不懂心理學。”
狄城哼笑兩聲,面色戚戚,“還挺博學。”
林殊星但笑不語,他才不會說他是專門惡補過與解離性身份疾患相關的醫學知識,這會讓狄城這個大小孩瘋狂驕傲,不管林殊星為他做什麽事,只要是為了他的,他都驕傲,就真是個特別愛讓喜歡的人圍着自己轉的小孩兒。
兩個人沒繼續睡覺,狄城從床上爬起來去洗澡,浴室門敞開着,林殊星站在外面的梳洗室刮胡子,他朝裏一看,見狄城裸着身體趴在水龍頭底下喝水——簡直像是回到了在緬甸的時候。
林殊星心下輕笑,然而下一秒,他無法再笑出來。
狄城的左臂上,鮮紅的血液蔓延。
左臂的繃帶、帶血腥味的浴室、狹窄的浴缸、不見天日的牽手樓……
林殊星手中的刮胡刀滋滋作響,他的手指被震到發麻,一起亂如麻的,還有他狂跳的心髒。
那不是狄城。
林殊星無法自抑地後退一步,聲音從嗓子裏擠出來,“暴、力?”
擁有綠眸的男人扭頭,水流沖刷血跡,暴力一步步逼近青年,帶有鐵鏽味道的唇舌咬上他雪白的頸,“好久不見啊,我的……”
那個緬甸語的單詞是什麽意思林殊星會記一輩子,但這算承認他是暴力了吧。
林殊星腿都軟了。
吓的……
作者有話要說:
注1:出自《群山回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