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修長的脖頸上,五個泛紅指印瞧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祝枝寒機械地塗完藥油,脖子涼涼的。
她又走到桌邊拿起繃帶,試圖一圈一圈地為自己纏上。
——纏不上。
先前她已經将自己的發髻拆了下來,頭發披散着。
如果一只手拿着頭發,另一只手便沒辦法将繃帶環繞一圈,但若是不管,又容易将頭發也纏了進去。
祝枝寒蹙起眉,忽然感覺有點丢臉,又有點埋怨。
若不是……鸾梧突然過來,說了那樣的提議,她也不必這麽狼狽。
這時,她感覺自己的頭發動了動。
是鸾梧走到她的背後,指尖從她的發間穿過,很細致的将所有零散的發絲攏到一起:“纏吧。”
聲音帶着幾分無奈,有種自然而然的師尊對徒弟的寵溺。
祝枝寒眼睫顫了顫。
太近了。
頸側的那片皮膚,能感覺到随着鸾梧的動作而帶起的淺風。
她咬住下唇,帶着些洩憤一般,三下五除二把繃帶纏好,打了個結,并指為刀把繃帶裁斷。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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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鸾梧把手松開,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怕嗎?”
“什麽?”
祝枝寒眨了眨眼,才意識到鸾梧說的是方才在寒潭邊的事。
怕自然是不怕的。
她搖搖頭:“若會怕,當年在雪山秘境時,不就早怕了嗎?師尊何出此問?”
半晌沒有聽到鸾梧回應。
祝枝寒把話題岔開:“方才打擾了師尊閉關……師尊沒有沒有大礙吧?”
這其實是實打實的擔憂。
她不知道鸾梧閉關是為了什麽,更不知道貿然中斷會不會對鸾梧有妨害。但她又擔心窺探到鸾梧不想表露的一面,故而選擇了這種比較回避的問法。
如果鸾梧有心坦言,可以就着這個話題多說一些,如果不願,那這便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問候。
鸾梧最後只是道:“無礙,改日再閉關幾日便是。”
祝枝寒有些失落,但還是笑了,點頭:“師尊這麽說,那我便信了,可不要騙我!”
“師尊想好要怎麽尋六師弟了嗎?”
談及正事,兩人神情都嚴肅下來。
鸾梧道:“我已向合歡宗宗主修書一封,那位宗主答複說,從未聽聞這樣的事,但她會想辦法。”
“那……”
“不能把解決問題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位宗主身上。”
鸾梧從儲物袋中,拿出屬于六師弟的那枚開裂的命牌,指尖在命牌表面劃了個紋樣,命牌便現出幽幽的藍光。
“它能助我們尋人。我們這次隐藏了形貌和身份進去,暗中探查。”
“這件事情,恐怕不簡單。”
囑咐完徒弟好好休息,鸾梧阖上門,離開了房間。
她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過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的徒弟又開始躲着她了。
徒弟說自己沒有被吓到。
真的沒有嗎?寒潭邊對她的躲避,還有方才上藥時若有若無的抗拒。
如果不是害怕,又是什麽呢?
鸾梧收回視線,搖搖頭。
很多時候她都弄不明白那些或細微或複雜的情緒,譬如她的師尊,又譬如現在的小徒弟。
曾經她一般不會去深思,不會去管。
但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覺得有些煩悶。
這就是做師尊的感受嗎?
罷了。
再看看,或許是她的錯覺。
……
合歡宗內。
溫香軟玉,一室春光。
穿着紫色流光織錦、膚色如雪的絕美女人,斜斜地倚在軟榻上,神情慵懶,手中捏着一張信紙。
幾個或俊朗或陰柔的男子,侍奉在她的身側,神情麻木如同木偶。
“葛宗主,看看你的手下惹來的好麻煩。”
身披黑袍的蒙面人自屏風後走出來,嗓音嘶啞如同被火燒過般。
“怕什麽。”
女人……或者說合歡宗宗主,輕蔑一笑,手中信紙無火自燃。
她從旁邊的同樣偶人一般的侍女手中,接過煙鬥點燃,甜膩膩的煙絲蔓延。
蒙面人:“那個瘋子見魔就咬,不講道理,現在她門下的弟子被抓了來,若是她親自過來讨人,被她瞧出些端倪……”
“就算真來了又如何?道尊?呵……瞧上去再風光,也不過是仙盟養熟了的一條狗,不足為慮。”
葛宗主眯起眼,紫羅蘭般色澤的眸子如一團輕霧:“堂堂魔珂将軍,不會是怕了吧?”
蒙面人輕哼一聲:“大業将成,你最好是謹慎些,莫要在最後關頭出了岔子!”
說完,這蒙面人竟是化作一團黑霧,竟那麽消失了。
葛宗主不以為意,吸了口金嘴兒煙鬥:“真是縮頭烏龜當久了,啧。”
過了一會兒,她對侍女吩咐道:“去,給我把聖女叫過來。”
……
既然是打算喬裝進去,便不能明晃晃驅使那艘鹿雲族贈予的靈舟。
鸾梧聽從祝枝寒的建議,先在臨近合歡宗的城池附近降落,再戴上□□,改換了容貌與裝扮,雇傭代步靈獸前往合歡宗。
祝枝寒還是頭一次到合歡宗。
前世她雖然有一個做了合歡宗聖女的‘朋友’,也曾經想過到合歡宗探望,但那個人說合歡宗不是什麽好地方,沒有允許她去。
這次親臨,她發現合歡宗還……挺方便的。
合歡宗允許客人戴着面具,大概是怕來訪者覺得丢人,也允許客人不通報姓名來歷、所屬宗門,只要交付一定靈石作為押金即可進入。
給她們辦理通行令牌的合歡宗小姐姐道:“兩位既然是頭一次來,那我便簡單解釋兩句。我們這宗裏大部分地方都是對外開放的,有琴曲館、詩句閣等等供客人們取樂,也有動真刀真槍的地方……客人們慢慢探索即可。”
“當然,也有私密性很強的驿館。”小姐姐目光在她們兩個身上意味深長地停駐,眨眼俏皮地笑了笑。
祝枝寒:……
她耳根紅了。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啊!
“謝謝解答,我們知道了。”
祝枝寒拿過等級好了的令牌,忙拽了拽鸾梧的衣角,小聲說:“師尊我們快走!”
小姐姐看着祝枝寒‘落荒而逃’的背影,吃吃笑:“好單純……真可愛~”
走出來。
祝枝寒偷偷觑着鸾梧的模樣,鸾梧還是那副八風不動的樣子,似乎并未被這些話語動搖。
祝枝寒感嘆:師尊修心修得真是了不得,自己還是太差勁了!
向守衛弟子出示令牌,正式踏入合歡宗。
兩人在改換了的容貌表面,又覆了一層面具。
這合歡宗是一個建造在水上的宗門,許許多多個大小不一的宮殿分布在上面,更有繁華的街道橋廊,賣東西的小販、穿着合歡宗服飾的漂亮男女弟子,還有帶着面具的客人穿行在裏面。
空氣中彌漫着微甜的脂粉味,隐約可以聽到旖旎纏綿的小曲兒,水裏有大片的荷花,還停駐着不少畫舫游船,岸上則種植了煙樹和芙蓉,遠遠看去像是一片粉色的霧。
走在這裏面,感覺骨頭都要酥軟了似的。
比起宗派,這合歡宗瞧上去其實更像是凡間的繁華城池,名副其實的溫柔鄉。
祝枝寒感嘆:“這樣的宗門,居然還不能跻身為一流。”
她看這規模,比之她曾經待過的藥宗也不差呢。
鸾梧道:“仙盟那些‘正派之人’,不願同這些‘邪魔外道’為伍,就算合歡宗的實力再是強橫,也永遠與‘五大宗’的位置無緣。”
“師尊這話,倒也與我曾經一位‘朋友’很是類似。”
“朋友?”
“都是些舊事了。”祝枝寒搖搖頭,不欲多說,“師尊,我們該去哪兒?”
“先安頓下來。”
鸾梧帶祝枝寒先去驿館訂了兩間房,走到房內,叫祝枝寒關上門,鸾梧布下隔絕探視的結界,掏出命牌。
命牌上的微藍光亮變得更加耀眼。
鸾梧感受了一下:“人确實是在這個地方,但有什麽隔絕了探視,不能指引具體的方位。”
祝枝寒皺眉:“那線索豈不是斷了?我們……”
“走,去茶館。”
茶館自古以來,都是信息流通極其之快的地方。
合歡宗內亦是如此。
但比起外面,合歡宗內,這些人戴着面具說的話便更加粗俗,大多數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話題。
只聽——
“你們見過這合歡宗的聖女嗎?操,那回我見了,那身段,那柔嫩的小手兒……”
“嗤,就你?怕只是遠遠見過一眼罷!聖女終日戴着面具,見不得真容,你不要說你見過?”
那人便不說話了。
“都聽你們說聖女、聖女的,可這都戴着面具呢,她到底有哪兒好,讓你們這麽魂繞夢牽的?”
“嘿嘿,你是不知道合歡宗聖女的選拔有多麽嚴格。樣貌、才情、品性樣樣都得頂尖!那春月樓的頭牌姑娘見過吧?怕是連聖女的一根小手指頭都比不上!”
“嘶……”
“你們聽說了沒?聖女要擇婿啦!”
“擇婿?”
“就是……頭夜。”男人們發出懂的都懂的笑聲,“聖女愛慕者甚多,聽說那劍宗掌門的獨子,特意因此到合歡宗這兒來了!”
祝枝寒注意力被這些話語給吸引去,頓住。
擇婿?
怎麽會……
前世這個時間點,她并沒有聽聞過這件事。
難道說這是她與前世的行為偏差,所造成的影響?
可她前世的這位朋友極有主意,并不像是會乖乖聽從合歡宗的安排的樣子啊?而且那個人說過,她必定是要找到此生所愛,再……
“……怎麽了?”
祝枝寒回過神,發覺是鸾梧叫了好幾聲自己:“啊,沒什麽。師尊方才說什麽?”
鸾梧沒立即回話。
有面具阻隔,祝枝寒看不到鸾梧的表情,更無從猜測鸾梧此時在想什麽。
“師尊?”
這時,卻見鸾梧起身,坐到了她的長凳旁側,伸出手。
祝枝寒感覺自己的兩個耳朵一熱。
鸾梧的手掌攏在她的耳朵旁,像是要将周圍的聲音阻隔。
祝枝寒的耳朵格外敏感,被除自己以外的溫熱的掌心貼住,頓時臉頰蔓上紅色的雲霞,脖子也有點紅了。
鸾梧的頭湊過來。
祝枝寒更加……
“師,師尊?”
鸾梧把掌心放開一個小縫,讓自己的聲音能傳進去:“不喜歡聽,便不聽。”
頓時。
祝枝寒的心底被兩個字刷了滿屏——‘可惡’。
可惡可惡,當真可惡。
這個人為什麽這麽自然,這麽能撩?
“我不是因為這個……”而發呆的。
卻在這時,茶館外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忽然爆發出一陣喧嘩,把她的聲音蓋了過去。
祝枝寒:……
她無力地放棄了解釋。
合歡宗裏面的氛圍十分開放,哪怕女子與女子在一起厮混也不算奇怪。
不過由于她們兩個的身段姣好,倒是把一些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察覺到那些人或挪揄或露骨的目光,祝枝寒面頰更熱,拽起鸾梧的手臂不由分說往外面走去:“我們去看看剛才發生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這章前面重寫好多次,總是達不到想要的效果,删了好多才搞出來orz因為我挺喜歡這個副本不太想敷衍
如果沒有意外,這兩天我會把漏的更補上,啾咪!感謝在2022-04-2403:10:30~2022-04-2617:16: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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