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最後一個合歡宗弟子倒下,祝枝寒手腕輕抖,甩去刀上的血液。

這些高階弟子實力均是不俗,若非她占了一個對方毫無防備的先機,又法寶齊出,恐怕難以完好地站在這裏。

方才還說過話的人,此時變成了手下的屍體,她心情難免有些複雜。

不過她清楚,如果叫這些人知道她并非合歡宗弟子,下場恐怕比這些都不如。

“師,師妹……”不遠處傳來嘶啞的嗓音。

祝枝寒回過神。

她的六師兄施元水被鎖鏈捆着,斜斜倒在濕涼的石磚地面,頭發亂蓬蓬的,鬓邊多了幾縷白,臉頰似乎也因為虧損而凹陷下去,眼神倒是很亮。

祝枝寒更為憎惡做出這些事的合歡宗,提刀朝那些鎖鏈斬下。

施元水沒了束縛,終于能坐起來:“哎呦這些天可凍死我了。”

還是祝枝寒熟悉的嘻嘻哈哈的樣子。

祝枝寒半晌道:“師兄受苦了。”

施元水沒什麽力氣地擺擺手:“師妹你擺出這個表情,師兄還以為自己快死了。師兄可不會死,師兄還想再活幾百年呢。”

祝枝寒聽着他大大咧咧的話,心中确實感覺到少許安慰,給面子地笑了笑。

這時,旁邊有人道:“道友,兄弟,能出去之後再唠嗎?給我們也解開啊!”

也有人充滿希冀地問:“道友可是仙盟的人?仙盟來救我們了嗎?”

祝枝寒心說,我們不僅不是仙盟的人,還和仙盟有仇呢。

面上只是淡淡:“仙盟并未發現合歡宗有異。”

也就是她并不是仙盟的人的意思。

那人讪讪。

祝枝寒起來,提刀把這個牢籠的鎖鏈都展開,又把之前那些串着的繩索給解開。

在場衆人身上的東西,在被抓緊來的時候就被洗劫一空,祝枝寒看着這些人的神色,嘆口氣,給衆人都分了一些随身帶的養氣丹藥。

衆人接過丹藥,感性一點的姑娘,眼眶都有些紅了。

他們被抓進這個地方,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柳暗花明,還有人願意幫他們。他們這些人加起來不少,每人一顆丹藥,便是不菲的支出了。

“道友高義!”

有人問:“道友是哪個宗的?等離開這裏,我等必會報答!”

祝枝寒卻搖頭道:“不必。”

她們刀宗還在藏鋒斂銳,可不想豎這個靶子。

“師兄,你這些時日都經歷了什麽?”祝枝寒從懷裏掏出些靈液,喂給施元水。

施元水吞了靈液,面色好了不少:“別提了。”

他向祝枝寒講述他這些天的離奇經歷:“我那天被合歡宗的人給捉去,然後就被帶到了這個黑漆漆的地方。剛到這兒的時候,我嗅到一股特別甜膩的香。”

“香?”

“對。然後我就看到……說是極樂之地也不過的景象。但我尋思着似乎有哪裏不對勁,沒有沉溺進去。”

衆人聞言,也紛紛道:“我也看到了。”

“我看到的是我那隕落許久的娘親……”

“我看到了很多靈石。”

祝枝寒思忖了一會兒。

美人、死去的親人、錢財、美食……種種皆是人心中潛藏最深的欲望,這香,倒有點帶着魔氣的影子。

施元水接着道:“那些人約莫是看着我沒被迷住,就把我從那地方帶了出來,關在這些狹窄的牢裏,不聞不問……大家都是如此。”

“這座牢籠似乎也被布下了什麽東西,我們能感覺到身體裏的精氣在緩緩流失,但又不至于即刻喪命。”

有人總結:“就算鈍刀子割肉一樣。”

施元水:“我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不久前這地方忽然有好幾下震動,然後就是這些合歡宗弟子過來,說要把我們帶去哪兒做祭品。”

祝枝寒聽着這些零散的線索,在腦海中拼湊出事情的經過。

這像是什麽邪法,用來汲取精氣和生命力的,被那個香所迷的人估計就留在那兒了,像施元水這些心志更為堅定些的,則被帶了出來,留作他用?

這個邪法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合歡宗弟子把他們帶走,又是要做什麽?

想起那個如同魔氣一般的香,以及尚未歸來的師尊,祝枝寒眉頭蹙起,有些不太好的聯想。

從花霧影那裏,祝枝寒旁敲側擊打探到,原本合歡宗是沒打算這麽急,便啓動這些的。導火索是鸾梧向合歡宗宗主遞出的那封讨人的信。

若六師兄外出游歷是她重活一輩子帶來的蝴蝶效應,被捉也是蝴蝶效應,那麽這件事,按照原來的發展,可能發生在數個月甚至數年之後。

上輩子她身死,是在蘇思月上山,也就是未來的幾個月。

而鸾梧死去,已知是在她身死之後。

雖然兩件事看上去關聯有些牽強,但祝枝寒忽然有種強烈的預感與不安。

有什麽事将要發生了。

她試探性地在心底問系統:“系統小姐,話本中沒有記載,但我可以問一下你,鸾梧堕魔那件事,是發生在合歡宗嗎?”

系統小姐說:【透露這些其實是違規的,但我可以告訴你。】

祝枝寒精神一振。

接着便聽到系統小姐說:【鸾梧堕魔不是發生在合歡宗,但那件事的起點,與合歡宗有關。】

透露完這些之後,系統小姐便不說話了,她們識海相連,祝枝寒似乎能感覺的到,系統小姐有些頹靡,像是透露這些對她亦有損耗。

衆人休息的差不多,施元水說:“我們現在動身離開?以免後面再出什麽變故,還要找路什麽的。”

祝枝寒猶疑片刻:“我知道離開的石階在哪兒,到時候指給你們。如今合歡宗似是出了大岔子,自顧不暇,你們小心些應該沒問題。”

衆人都很振奮。

施元水與她認識數十年,卻聽出她話中的意思,怔怔:“師妹你不随我們一起離開嗎?”

祝枝寒看着他,搖頭,動了動唇。

施元水看出來,那個口型是“師尊”。

宗主也來了?也是,先前那麽大的動靜,就是宗主鬧出來的吧。

但……師妹想要去尋宗主?

施元水有些急,把祝枝寒拉到邊上,小聲說:“師妹你也知道,像宗主那種等級強者間的傾軋,我們這些修為微末的小卒,就算過去也是幫倒忙的啊!”

“而且宗主那麽厲害,一定會沒問題的。”

祝枝寒聞言,喃喃:“修為微末……是啊,我還不夠強。”

十幾年便從無修為抵達金丹大圓滿,離元嬰只差一線之隔,憑實力而言,與元嬰也不是不能一戰,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可以稱得上奇才了。

但是比起像合歡宗宗主那一級別的龐然大物,與對方那些歲月的積累相比,她就像大山腳底下的一塊石粒。

她想,如果我能夠早些抵達元嬰便好了,此時也能多幾分底氣。

只是她上輩子便沒有到過元嬰,沒有經驗可循,并且鸾梧教她問過心,她似乎對于再往上進階,是有些膽怯在的。

故而抵達金丹大圓滿數年,她也未能再進一步。

施元水急道:“重點在這個嗎!師妹你還是沒把我的話聽進去!”

祝枝寒卻淺淺笑了,搖頭:“我意已決。”

若不是這件事對于鸾梧、對于她們來說極為重要,系統小姐不會拼着損耗向她透露秘辛。

一定有她能做到的東西。

施元水道:“那你帶我去!”

祝枝寒又是搖頭:“不行。”

施元水梗着脖子:“你不怕死我便怕了嗎?”

祝枝寒看着六師兄,這個人在外游歷數十載,似乎從未變過,還是那麽……魯莽。

不過倒也不賴。

“聽着,師兄。”

祝枝寒的語氣有些嚴肅,六師兄也不由跟着将坐姿正了正。

祝枝寒:“有一件事情只有六師兄你才能去做,所以你不能與我一起。”

六師兄精神一振:“什麽事?”

“師兄你與其他人一路到外面,務必時刻觀察着這地牢裏的狀況,如果出了意外,或者我與師尊未能按時出來……你需在仙盟抵達之前離開這裏,回到刀宗。”

六師兄認真聽着,然後就看到他那素來老成的師妹說完下一句:“……叫屠萌師叔舍棄刀宗,所有人撤到三師兄的‘魂夢堂’中。”

六師兄睜大眼,失聲道:“什麽?”

祝枝寒嚴肅的神情一改,勾了勾唇角:“最壞的打算罷了,你不信任我,還不信任師尊嗎?”

六師兄确實是信任似乎無所不能的鸾梧。

但祝枝寒這麽一說,他不知道為什麽生出些不安來。

祝枝寒拍拍他的肩,站起來:“好了,準備走了。”

……

鸾梧将那魔物鳴焓枭首,并破壞掉它的心核,與此同時,将靈氣凝成的長刀捅入葛宗主的丹田,并絞碎葛宗主分神。

她能感覺的到,在做完這些之後,如同齒輪停止轉動,整個法陣的運轉,驀地終止了。

一切仿佛就這麽結束。

但在這個時候,已經失去了聲息的葛宗主的屍首之上,忽然迸發出微弱的光。

鸾梧蹙眉看去,在屍首的胸膛部分,似乎鑲嵌着一小塊暗紫色的魔核。

她反應很快,幾乎是片刻,手中長刀朝那個方向擲去。

——但擲了個空。

長刀如同切割豆腐一般,陷入石磚裏,刀身之上什麽都沒有。

于此同時,半空中現出女人的身形。

‘葛宗主’的雙眼已經成了猩紅的顏色,面頰凹陷下去,顯得顴骨有些凸起,背脊微弓,兩只胳膊垂落,十根手指青筋暴起,手指的指甲亦變得很長,泛着金屬的光澤。

好好的美人,變成了一只模樣可怖的怪物。

整個地牢開始搖晃,鸾梧能感覺的到,那個法陣的運轉又開始了,并且比方才要更快!

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鸾梧冷冷看着它:“你是葛宗主,還是鳴焓?”

怪物笑嘻嘻:“我既不是葛宗主,也不是鳴焓。”

它頓了頓:“你可以把我視為他們二人的結合體。”

“鳴焓的魔核在葛宗主身上。”

鸾梧語氣篤定。

怪物聳肩:“沒錯,為了預防意外的發生,他們畢竟要考慮一些備用的方案……比如現在。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強,可又能如何呢?”

開始有落石往下落。

兩人隔着數尺的距離對望。

怪物猩紅的眸子盯着鸾梧,裏面有殘忍亦有興奮:“破壞掉法陣的辦法其實還有一個,那便是毀掉整個地牢。”

“但你們這些人族嘛,優柔寡斷。道尊,你顧慮尚在地牢的同族,不敢動手,便只能眼睜睜看着通道開啓啦!”

鸾梧:“……”

她分了下神。

其實她并非優柔寡斷之人,但一來,若非到了最終時刻,她不能武斷的決定他人生死,不然那就與仙盟的作為無甚分別,二來……

這個水牢裏,或許有她的小徒弟。

她的小徒弟不知被困在哪裏,破壞法陣,必定致使水牢崩塌,到時候她的小徒弟該怎麽辦呢?

怪物并不知道內情,猶在沾沾自喜:“讓我猜猜,你現在是不是在想,還有什麽打斷通路的法子?噢……你是不是在想,就算打開了,也能像‘上次’一般封印?”

“上一次,我們好不容易潛伏在人世的同僚,可是折了一個呢。”怪物這麽說着,語氣卻不見有多少對那個同僚的感情,“這次我們開啓的通路可不同。”

它露出榮耀的神色,張開雙臂,似乎是想要宣祭四方:“讓我們來恭迎尊貴的、至高的大人!”

便在它話音落下之時。

以這整個地底的最後一層為基石,裏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法陣。

在法陣的正中央,有暗紅色的、接近于漆黑的漩渦,正在緩緩洞開。

恐怖的氣息彌漫出來。

鸾梧神情微變。

不是因為這個氣息有多麽強大,而是……

在那深淵的氣息彌漫出來的時候,她的識海嗡的一聲,有東西脫離了控制。

耳畔似乎有聲音在細細碎碎地說:“在裏面可悶了我太久了……”

“道尊,如今事與願違,你可滿意?”

“你的徒弟不明下落,宗門弟子生死不知,如今與魔界的通路也要打開。這要怪誰?”

“怪你!”

鸾梧驀地睜開眼。

是那症……又發作了?

可又與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她感覺似乎有很多個影子環繞着她,幹擾着她的視線、感知、思想。

“你拒絕了小徒弟的示愛……現在後悔了嗎?若那時答應,今日你堕落為魔死去,至少還能享受片刻溫存!”

“自欺欺人!”

“你說你厭憎道侶的關系?你明明對她……”

鸾梧攥着刀柄的五指緊了緊,長刀驀地揮出,帶出劇烈的罡風,似乎是想要把這些東西統統斬成兩截。

但這東西沒斬到,只把半空,那只葛宗主變成的怪物斬了下來。

“你是什麽東西!”鸾梧厲聲問。

那道聲音回答:“我是……你啊。”

在這道聲音落下的同時。

通往深淵的通路也已洞開。

鸾梧忍着耳邊那嘈雜的聲音,握緊刀。

若是平時,再強大的敵人她也敢一戰,但以現在的狀況,怕是……

她忽然想起方才那道聲音說的話。

‘若那時答應,至少還能有片刻溫存。’

是……這樣嗎?

“師尊!”

卻在這個時候,她似乎聽到了熟悉的……小徒弟的聲音。

是幻覺嗎,若是幻覺,倒也……不錯。

她混亂的腦子裏,冒出這麽一個念頭。

往日的她總是克制自己,此刻她容忍片刻放縱,竟從這樣的念頭裏,品出一點甘甜。

然而她很快發現,那并不是什麽錯覺。

這方空間裏,來了另一個人。

已經卸除易容的雪發少女,立在入口處。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啦

烏烏又被疫情封在家裏了,至少封個十幾來天,趴感謝在2022-05-1703:44:57~2022-05-1823:55: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小葉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飲輕狂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是顧玖啊47瓶;泷氿玖28瓶;雨晴皆怠26瓶;芒果千層、瑪卡巴卡、芸起琳落20瓶;凹凹凸凸、日行10瓶;QAQ9瓶;姜清墨6瓶;星辰予我、好想吃炸串、櫻時。5瓶;爛橙一籮筐2瓶;往事随風、秦潇、slowly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