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祝枝寒被壓在榻上的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

而始作俑者已經輕撫她的臉頰,吻了上來。

靈力凝成的結界,阻擋了一切可能的窺視。

祝枝寒微怔,手指搭在鸾梧的背上,生澀地回應。

交疊的灼熱氣息,升溫,微微汗濕的皮膚,一切都那麽讓人意亂情迷。

“等……”

在陷入進一步的迷亂之前,祝枝寒艱難回神,推了推鸾梧。趁着喘息的功夫,她道,“控制魔血是指……?”

鸾梧垂着眼,有些粗糙的屬于武人的指腹,觸上祝枝寒的臉頰,撥開因汗濕而貼在上面的幾縷雪發。

這種動作由她做出來,有種別樣的□□感。

“一點小技巧,通俗的來講,是設立一個屬于自己的錨……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用再……”

不用再害怕因此傷到你了。

鸾梧眸光微暗,吻住祝枝寒。

這次的接吻要更具有獸性,她舔舐着戀人的唇瓣、內裏,就像狩獵者捕捉獵物。

垂落的紅綢,燃着的紅燭,就像人族的新婚之夜。

大婚。

鸾梧先前從未想過有一天,她能夠擁有這個。現在她不僅擁有了,還擁有一個再美好不過的新娘。

她的卻卻。

滾燙的溫度,帶着無法适從的歡喜。

就像踩在雲裏。

她需要拿點什麽,确認這一切的真實。

鸾梧親吻着,再松開時,她的小愛人已經眼睛迷蒙。

她拿指腹摩挲愛人的耳垂,還要再吻。

但是,她的唇被食指抵住了。

祝枝寒抵住鸾梧的唇,啞聲:“……還要再等一下。”

鸾梧親吻的動作沒能實施,歪了歪頭,像只大貓似的,赤紅的、豎瞳的眸子裏帶着疑惑。

祝枝寒垂着頭,耳朵和脖頸都紅了,微微撐起些身:“他們在床上放了花生,硌到我了。”

鸾梧眸色更暗。

“是麽。”

靈力自指尖流瀉而下,堅果們噼噼啪啪落在地上。

鸾梧輕吻祝枝寒的唇瓣,然後微微下移,濕漉漉地吻過下巴,脖頸,以及……

她低聲說:“卻卻,我們今晚再嘗試點別的。”

……

修真界某處。

“做什麽呢?一回來就喝得醉醺醺……”

屠萌“啪”地一下,一巴掌呼在正靠着廊柱的某人後腦。

誰料這人已經睡沉了,用的力氣又有點大……這人整個往前倒下去。

“砰!”

“我的臉!”

這人立即痛醒了,揉着鼻子坐起來,“……我怎麽睡到地上去了?”

可不就是那個被合歡宗綁去、又被鸾梧她們救出的倒黴蛋,刀宗弟子中排行第六的施元水麽?

屠萌看了看自己的手,默默背到身後,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輕咳:“你此次去聯絡其它宗門,結果如何?”

提起正事,施元水立即清醒了。

他神色帶着些夙夜煩憂的疲憊,臉頰微微瘦削下去,看上去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愁的幼稚少年。

施元水張了張口,又閉上。

屠萌看出來:“結果不太好?”

施元水煩躁地一抓頭:“……都是群懦夫。去了五家,最後答應與我們行動的只有一家。其它的要麽無心在此,要麽還在觀望。”

“比我預想的要好。”屠萌卻這樣說。

施元水拿無法理解的眼神看着自家代宗主:“這還叫好?”

“嗯哼。”

“好吧,我明日再去聯絡剩下的門派。”施元水又覺得憤懑,忍不住道,“您和宗主奔走了那麽多年,尋找有冤屈之人,又是幫他們,又是拿錢喂着他們……可現在呢?”

屠萌掏出杆煙鬥,敲了敲:“你當他們是我們?有顧慮很正常。”

“我們反抗,是因為我們別無他選,實際上,若非……我們本來計劃還要等上數十年。”

她靠在廊柱上,目光掃過遠處的茫茫夜色,“是共同的仇恨促使我們與他們聚合,但不是所有人生活裏一無所有、只剩仇恨。有很多人還有其它的牽絆,随着時間的流逝,恨的情緒不再鮮明,他們做出抉擇時,就會考慮當前的平衡是否會被打破。”

施元水怒氣微滞,半晌頹然吐出一口氣。

這個道理,以前的他未必能接受,但現在他怎麽會不懂呢?比起無私的英雄、大俠,世界上更多的是普通人,他和他們都是普通人。

所以在失去的時候什麽都做不了,只能事後懷揣着那點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散了的意氣,四處奔走,以期能……

他道:“理解是能理解……所以我們要帶着那小貓兩三只去反攻仙盟?”

屠萌失笑,敲了一下施元水的頭:“誰說要反攻仙盟了?”

“……啊?”

那他這些天在做什麽?

屠萌搖頭:“再等等。”

“等。等什麽?”

“一個時機。”屠萌語氣平緩,“在安逸的水潭裏呆久了,大多數人其實沒法嗅到風暴來臨前的訊息。他們以為還有退路,可實際上豺狼只會把他們吞得骨頭都不剩……所以我們要等,等到他們知道退無可退。”

她點燃煙鬥吸了一口:“屆時他們便會收下我們的橄榄枝了。”

煙霧袅袅,消散在夜裏。

施元水看起來是信服了屠萌的話,神情中憂慮少了些許,但随之,另一些情緒湧了上來,并不是輕松。

屠萌一眼看穿,緩聲說:“別想太多。”

施元水靠坐着,閉眼,任憑那些情緒把他淹沒:“如果不是因為我,宗主和師妹根本不會去那個地方……他們也不會……!”

那天師妹叫他立即離開,他猶豫片刻,心知那樣的自己只能拖後腿,便和合歡宗內其它被困的修士一同撤離,并聽從師妹的話,給宗門寫了書信,叫大家一起撤到商會的據點。

師妹料想的沒錯,在他離開後不久,合歡宗便閉了宗,并且在他們刀宗的附近,有一支來歷不明的隊伍徘徊。

他以為近乎無所不能的宗主在,應當最後會有驚無險。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次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宗主和師妹再沒有出來。

杳無音訊。

這段時日,屠萌師叔想辦法去找了,但最終結果顯示——她們不在合歡宗,甚至不在大陸的任何一個地方。

“那也是合歡宗那些做惡事的人的錯,和你有什麽關系?”屠萌道,“難道你還不相信宗主他們嗎?”

施元水舔了舔幹澀的唇瓣,不語。

屠萌心知這個坎只能靠施元水自己想通,搖搖頭:“行了,別一天天學着三長老喝酒,要休息回屋去休息,她們會沒事的。”

把施元水轟回裏屋,屠萌把地上散落的酒瓶挨個收拾了,心中想:也不知師姐和小枝寒現在怎麽樣了。

如果是她猜想的那個地方,裏面怪物橫行,怕是過得不易吧。

……

空氣裏彌漫着暧昧又迷亂的味道。

晨光透過薄薄的窗紙打進來,白的紅的衣物散了一地,看着便讓人臉紅心跳。

祝枝寒眼睫顫了顫,睜開疲憊的眼皮:“唔……”

這是什麽了?好累,好酸。

動了動,撞上什麽溫熱的東西。是熟悉的氣息。

她頓了頓,昨夜的記憶在眼前閃過,師尊從魔主那裏回來,她安慰師尊,一來二去,師尊吻上了她,然後……

她捂住臉,耳朵尖尖通紅。

天知道,在不久之前,她還在心裏說,師尊哪裏都好,就是缺了一點激情……這哪裏是卻少激情啊!分明是壓抑的太多了,真正做的時候,才知道有多滾燙。

中途她一度想要叫停,可師尊就像是沒有聽到似的,把她拉回去,十指相扣,牢牢鎖在懷裏。

但不得不說,雖然有些過,這樣的行為其實給了她一定程度的安全感。有些疲累,更多的是安心。

原來并不是她一個想……師尊對她也是有欲的。

情與欲向來難分割,這也意味着,師尊不是因為憐她而同她在一起,而是因為愛,先前是她多想了。

可能是被她的動作吵醒,身後有了動靜,修長漂亮的胳膊橫在她身前,因為倦意而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來:“醒了?”

鸾梧平時的聲音很冷,很沉,多了幾分沙啞之後,便無端有了一種慵懶的性感。

反正祝枝寒是紅了耳朵,想起昨日這樣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的情境,心思雜亂,随口嗯了一聲。

“想再睡會兒嗎?”

“不太困了。”

對于修真者來說,睡眠本就不是必需品,越高階的修真者越是如此。

祝枝寒抓住鸾梧的手,有些新奇的貼上去。她的手比鸾梧略微小了一點,這只手曾經給她過無與倫比的安全感,現在她可以随意把它抓在手裏了。

多麽神奇。

不久前她們還在恪守師徒間的距離,再早之前,祝枝寒甚至一度以為自己不會再靠近什麽人。

但事實上,她們走在了一起。兩人之間的距離,甚至比祝枝寒上輩子和任何一個人之間的都要近。

祝枝寒虛虛往後靠過去,鸾梧很自然地略微調整了一下,讓她靠的更加舒服。

祝枝寒想:看,就是這樣。這種感覺簡直讓人着迷。

不需要考慮任何社交上的顧慮和距離,她們像理所當然的共生體,共享喜怒哀樂。漂泊的兩個孤萍找到了命定的另一半,于是在世間便有了可以依靠的方寸土地。

兩人平時都不是怠懶的性子,但在這樣清麗的早晨,誰都沒有說起來,貼着在床榻上溫存,閑敘。

祝枝寒漫不經心地回憶昨日得知的那些信息,忽然想起些什麽,轉過身,看着鸾梧:“先前在雪山秘境的時候,師尊你曾說過,我們刀宗的敵人是仙盟。莫非淵源就是從那次開始?”

留影石顯示,那次的大陣不僅一舉重創魔族,還幫助仙盟的一些人排除異己,原本刀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在那之後精銳損失慘重,再難維持霸主地位。

鸾梧說:“算是,但不止是。”

“柏塵只灌輸給我們仇恨,叫我們仇恨魔族、仇恨仙盟,卻從沒有細說過那仇恨來源于何處。若只有那些語焉不詳的話,我們不會恪守至如今。”

那次心魔幻境,只展示了一小部分,是鸾梧十歲左右時發生的事。在那之後,鸾梧沒有同祝枝寒說過。

鸾梧剛被柏塵帶到刀宗時,其實是修真界局勢動蕩最為劇烈的幾年。

深處在漩渦中心,很難看清風暴的全貌,事實上,那段時日刀宗一直在走下坡路,被其它勢力蠶食,只是因為有一些人還在苦苦支撐,所以那樣的改變還沒有走到明面上。

直至她成年。

那年發生了很多事。

刀宗尚在堅守的那些核心力量,被仙盟策反,出走了一批,只剩下很少的幾個與宗門感情深厚、共進退的,新一輩的弟子也被帶走了許多。沒過多久,刀宗只剩一個空殼。

有人打着奪寶的主意,打上刀宗,柏塵和諸位長老與那些惡徒一戰,雖戰勝,付出的代價亦是慘烈,長老死了許多個,柏塵早年時留下的暗傷被激發,頭發一夜枯白,近乎燈枯油盡,整日纏綿于病榻。

宗中能扛事的就只剩下她和屠萌。

可說是能扛事,那時的她們也不過十幾歲而已,在修真界中,還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輩。

柏塵趁着還清醒着,把宗主之位給了她,又給了屠萌宗門的鎮牌之寶,說是讓她們兩人把門派保存下去,可她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

那時的鸾梧,還沒做好柏塵會離開的準備。

在她的眼裏,柏塵是一個很可惡可恨的長輩,可再可恨的長輩也是長輩,柏塵走了,就再也沒有可以為她們遮風擋雨的人了。

鸾梧忽然意識到這一點。

但事情不以她的意志為轉移,柏塵的身體還是一日日破敗下去。

直至那一晚。

柏塵難得有了些精神,召屠萌進去說了會兒話。鸾梧在外面等着,沒過多久,屠萌眼睛含淚走出來了,對她說:“師尊叫你進去。”

鸾梧隐約察覺到那是最後一面了,當前心裏一片平靜,像無波的湖面。

可能是覺得太無稽了,也可能是潛意識的不想相信,總之悲傷的情緒不太濃,像是整個人抽離了出來——畢竟那可是柏塵啊。

在她眼中如山岳般強大,不可違逆。哪怕那時的她一直挺叛逆,柏塵說她是個小怪物,她就在心裏暗想那個說法簡直是狗屁,這麽時時反抗着,柏塵的意志仍牢牢束縛着她,像揮之不去的幽靈。

而且柏塵永遠那麽游刃有餘,在柏塵不發瘋的時候,還常帶她和屠萌游歷秘境,因為一些運勢原因她們收獲慘淡,但柏塵憑借豐富的經驗靈活應變,教她們黑吃黑,變虧為盈……

這樣的柏塵……怎麽會忽然要走了呢?

她邁着空蕩蕩的步子,走進屋裏。

剛落腳,背後便支起一層結界。

女人斜靠在榻上,斜斜睨着她。

鸾梧便知,是瘋的那一個。

她垂下眼,等待女人先發難,心想:若是最後一面了麽,她要什麽,便給她罷。

卻聽女人道:“我這些年待你不好罷。”

鸾梧猛地擡眼。

女人平靜地注視着她,依舊是那副高傲而冷淡的樣子。

“你很像她。”女人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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