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黃允知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愛德華?斯貝西。”
“愛德華上将?”弗洛裏安瞪大雙眼,“你那麽早就認識他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想到斯諾瓦島上遭遇的一切,想帶那個藏在小山丘下的秘密實驗室以及秘密實驗室中的逃生之路,不得不相信愛德華的個人偏好中,的确包括了建造各種掩人耳目的房間與通道,這大約是由于他本人疑心太重、或者說是考慮周全,總會找機會留下各種退路。
“對,我很早就認識愛德華了,”黃允知往下攀爬着,如同陷入了很久遠的回憶之中一樣,喃喃說着,“那時候我還年輕,還在H國讀書,他受邀到H國訪問,于是,我作為學生代表,有機會與他交流。他覺得我有天賦,資助我出國留學,畢業後便供職于F國軍事裝備研究所,這也是他暗中掌控的機構。”
弗洛裏安倒吸一股涼氣。
難怪,難怪黃允知在得知愛德華抛下她而獨自離開斯諾瓦島時,會顯得如此震驚與不敢相信。她與愛德華之間,大概不僅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更是老師與學生的關系、伯樂與千裏馬的關系。
一位自己衷心多年的人,不顧自己死活,抛下了她,甚至可以說是一手制造了斯諾瓦島的結局,無疑是會心涼、情緒失控的。
“我在F國軍事裝備研究所就職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到了這裏。那是……戰前,差不多十年前了……”
黃允知踩到了地面,旋即往內走去。
弗洛裏安連忙跳了下去,跟上她的腳步,好奇地繼續追問道:“你們那時候在這裏,做什麽研究?”
他的話音剛落,黃允知已經拉開了一道門。
裏面詭異的氣味一下子充溢滿了弗洛裏安的鼻腔,讓他不舒服地用手捂住了鼻子,後退了兩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惡心嘔吐的沖動。
等到他回過神來,黃允知已經點燃了不知道從哪裏尋來的一支蠟燭。
蠟燭光亮所覆蓋的範圍不算廣,但已經足以讓他看清眼前的一切,吓得他差點就要驚恐大叫,有種下一秒就要拔腿逃跑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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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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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現在弗洛裏安眼前的、幾乎吓得他要奪門而逃的,是一屋子的屍體!
滿滿當當地挂在牆上、躺在實驗臺、睡在地面上的屍體!
大約是因為時間太久了,這些屍體絕大部分都已經幹扁,就像是風化了很多年的肉幹。還有少數是白骨,眼窩深邃,牙齒森森,眼窩裏像是還透着冷冷寒意。
弗洛裏安在本能驅使下想離開,但作為一名研究人員,好奇心又讓他瞬間注意到了這些屍體的不同之處。
他看向離他最近的一具白骨——
在腰部以下,不是屬于人類的骶骨、髋骨、股骨,而是……魚骨?
魚骨?!
魚骨!
弗洛裏安一時完全無法從震驚中醒來,雙眼圓睜,寒毛聳立。
——這滿滿一屋子的屍體,不是人類,而是人魚?!
是人魚!
“這……這……”他瞠目結舌。
又環顧了一圈,他在心裏默算着,這裏少說也有三四十具人魚屍體!
此前他一直認為,人魚是由于戰争污染導致海洋生物變異而成的,可現在,他想到黃允知說過這無名小島、這屋子是戰前就有了的。
既然在戰前就有了這些東西,也有了人魚屍體作為佐證,那只可能得出一個結論:人魚原本就是天然的海洋生物,并非是變異而來的。他們就和人類一樣,是大自然演化的産物,而不是武器導致的變異結果。
“怎麽會……怎麽會……”
這一瞬間,深藏于心底的惶恐與驚懼,以及随之而來的戰栗與慚愧,還有那一直以來堅持的某種信念,幾乎要将他擊倒。
他雙腿在顫抖,連身體都有着行将潰散的感覺。
黃允知走到一具白骨前,垂下雙眼,眼中是化不開的迷離與回憶:
“這裏,絕大部分人魚都是我曾經解剖的。如今人類對于人魚的了解,全都是基于這裏的研究成果。
“其實,第一次見到這種奇妙的生物時,我也有着不忍之心,但見多了、殺多了、解剖多了,也就沒有情緒了。
“這很像那些報紙和小說裏的變态殺人魔,手裏不斷沾染的鮮血,會讓他更加嗜血、更加失去人性。”
弗洛裏安扶着牆壁,強撐着沒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黃允知繼續說道:
“我記得,當時有一只人魚,是個小女孩,她長得真可愛啊,金黃柔順的頭發,蔚藍如寶石的眼睛。我會陪她玩耍,她非常信任我,時常問我她何時能返回大海。
“後來,是布蘭琪上校帶着人解剖這只人魚的,當然,我也在現場。在這只小人魚臨死前,我看到她仍舊用她蔚藍的雙眸看着我,她以為我是來救她的。
“她死了。布蘭琪上校在她的魚尾處發現了一顆結晶。
“根據後來的進一步研究,證明了這顆結晶就是人魚精神力所在,對人類也有着非常不錯的控制作用。只不過這只人魚太年幼了,她的精神力還不夠強大。
“愛德華上将想得到更多、更強大的人魚精神力結晶,于是我們抓到了更多的人魚。只可惜,沒有得到我們想要的,他們都沒有精神力的凝結。”
“所以,亞倫?特納,還有晏雲栖……”弗洛裏安猜到了什麽。
“對,你說對了,”黃允知宛然一笑,“直到很久以後我們才發現,只有人魚向人類敞開心扉,真正信任了某個人類,他們的精神力才會凝結起來。而且,一旦信任了,她會永遠信任下去,就算你傷害了她、抛棄了她,她也會一直信任你。”
太殘忍了……弗洛裏安沿着牆壁,緩緩坐到了地面。
“後來,能捕獲的人魚變少了,我們又無法人工飼養這種生物,只能将那些剛出生的小小的人魚放回大海。
“而為了控制人魚,限制他們的行動,以便後續再抓到他們,我們制作了染色劑。
“這種染色劑是用人魚的血制作的,只要塗抹在人魚的鱗片上,那條人魚就無法脫離某一片海域,這是他們族群穩定的原因,在偶爾的一次實驗中被證實,也被我們實際利用了。
“對,我還記得有一條小小的人魚,我還沒來得及給他塗染色劑,他就逃跑了。但我記住了他,記住了他堪比神賜的絕美臉孔,記住了他有一條非常美麗的尾巴,藍色、紫色、綠色交融而成,如同五彩的寶石,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小人魚。”
聽到這裏,坐在地面上的弗洛裏安腦子“嗡”了一聲,脫口而出:“亞倫?特納?!”
“對,就是他。”黃允知輕輕點頭。
她微微揚起下巴,想到自己終于有機會、親自給他的鱗片塗上染色劑。
那一點染色劑,是十年前在這座無名小島上制作、随後又帶到斯諾瓦島的,是用他父親的血制作的。
而他的父親……
黃允知低頭,怔怔看着眼前這具人魚白骨。
黃允知說完,這間滿是人魚屍體的房間內陡然陷入了安靜。
在持續了十餘分鐘的靜默之後,弗洛裏安終于從方才巨大信息量的震驚中緩過氣來,他扶着牆,站了起來,率先打破了這沉默,“我們還是找一下無線電吧。”
黃允知颔首,指向了房間一個角落。
那裏正靜靜地躺着一臺老舊的無線電發報機和手搖發電機。
黃允知并不懂無線電的原理,只能依着牆,看着弗洛裏安席地而坐在衆多的人魚屍骨之間,倒騰着那些老舊的機械,最後又閉上雙眼,勉強緩解着全身自內而外的不适。
她不是沒考慮過去尋找食物和水源,可現在是深夜,在外面什麽都看不清,海邊還有那四個人。考慮良久後,也只得作罷。
随着時間慢慢走動,月色已經隐去,僅靠着蠟燭的光,弗洛裏安覺得眼睛酸疼不已。
加上在海上漂泊的艱辛,以及饑餓口渴狀态的持續加重,他的身體承受能力幾乎已到了極限。
況且,周圍全是類人的屍骨,就算是一個長期從事海洋生物研究、面對着各種各樣屍體的研究人員,也多少感覺脊背不斷生出涼意。
“不行,太餓了,也太困了,我需要休息一下。”弗洛裏安往後一躺,沒想到睡到了一具白骨的魚尾上,将這魚尾生生壓斷,吓得他一激靈,又連忙爬起身來。
“好,我們休息一下。現在離天亮還有兩小時左右,”黃允知根據已經模糊了的記憶,提議道,“隔壁的小隔間有一張臨時的睡床。”
她此時也是饑困交加,很想好好地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