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可以出賣我 (1)
只要你能夠安全,不管是用我做交換、還是出賣我,都無所謂!
天色已經全黑,海上的風又急又冷,吹得人通體生寒。
吳居藍穿着薄薄一件白色襯衣,站在欄杆邊,眺望着東邊徐徐升起的月亮。
我卻全副武裝,高領的套頭羊絨衫、短款薄羊絨大衣、加厚牛仔褲,還戴了一頂毛線帽。
我搓了搓手說:“白天還好,晚上真挺冷的。”
吳居藍扭頭看了我一眼,“待會兒我下海後,你去船艙裏等我。”
“不要!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上一次,吳居藍怕吓到我,只在遠處向我展示了他的身體,一旦靠近我,就會把下半身藏到水裏。這一次,我不想他再躲避我了,我希望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不僅僅是不害怕他,我還愛任何模樣的他。
吳居藍說:“海水很冷,正常人在這樣的海水裏泡一個小時就會休克,你的身體不可能下水。”
現在是十月底,在陸地上都需要穿大衣禦寒了,我當然明白自己不可能陪他下海。
我指着船尾說:“游艇的後面挂着一只救生用的小氣墊船,我可以坐在氣墊船上陪着你。”那樣雖然我在船上、他在水裏,但至少,我們可以手拉着手,可以清楚地看見對方。
吳居藍想了想,說:“好!”
本來我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說服他,沒想到他這麽容易就接受了我的提議。我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抱着他的胳膊,激動地說:“吳居藍,你真好!”
吳居藍搖搖頭,伸出手,幫我把帽子戴正了一點,“是你很好、非常好!”
我有點害羞,不好意思地拖住他的手,往船尾走,“趕在你腿還能動前,幫我把氣墊船放到海裏去。”
吳居藍翻出了欄杆,踩着船沿,輕輕松松地把固定在船尾的氣墊船放到了海裏。
我着急地想立即下去,他說:“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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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居藍走進船艙,從船艙裏拿了兩條羊絨毯、一個熱水瓶和一小瓶伏特加。
這會兒沒有人,他也不再掩飾,足下輕點,一個飛掠,就跳進了氣墊船裏。
我說:“我穿得這麽厚,肯定凍不着的!你別光忙着照顧我,還是先想想你還需要什麽。”
吳居藍低着頭,一邊布置氣墊船,一邊說:“一切我需要的都能在大海裏找到,除了你!”
他說話時神态自然、平平淡淡,就像是說“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覺”一般尋常,我卻聽得耳熱眼酸、心蕩神搖。
吳居藍擡起頭,對我說:“可以下來了。”
我沒有動,一直凝視着他。
他十分奇怪,露出個“發生了什麽”的疑惑眼神。
我的老古董吳居藍啊,真是又精明又呆傻!我笑了出來,忍不住脆生生地說:“吳居藍,我愛你!”
吳居藍的表情越發的平靜淡然,眼神卻有點飄忽,避開了我的視線,微微下垂,冷冰冰地說:“下來吧!”
只可惜,我已經完全識破了他這種用波瀾不興掩飾波瀾起伏的花招,而且他越這樣越激發我的惡趣味,很想調戲他。
我笑眯眯地說:“喂!我說我愛你呢!你都不回應的嗎?至少應該深情地凝視着我的眼睛,對我說‘我也愛你’,或者……直接深情地擁吻?”
吳居藍以不變應萬變,看着月亮升起的方向,表情淡然地說:“我的腿馬上就要動不了了。”
呃——算你厲害!我再不敢磨磨蹭蹭,立即抓着欄杆,翻騎到了欄杆上。我心裏默念着不要看水、不要看水,可眼睛總要往下去看氣墊船,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起伏的海水。身體立即起了本能的畏懼,我自己都難以理解這種心理機制——坐在船上,就沒事,剛翻上欄杆,腳都還沒有離開船,就畏懼得想打哆嗦。
吳居藍伸出手,想把我抱下去,我忙說:“我自己來!”如果我愛的人是一個普通人,我怕不怕水都無所謂,大不了一輩子不下海、不游泳。但是,吳居藍以海為家,那麽我就算不能做一個游泳健将,也絕對不可以怕水。
吳居藍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我。
我一邊緊緊地抓着欄杆,一邊在心裏默念:“有吳居藍在!不怕!不怕!你能做到……”
突然,“叮叮咚咚”的手機鈴聲響起,是我的手機在響。
我應該盡快下到氣墊船裏就可以接電話,但是,我的手緊緊地抓着欄杆,就是不敢松手。“叮叮咚咚”響個不停的手機鈴聲像是一聲聲不停歇的催促,我越着急,就越害怕。
“不用這麽逼自己!”吳居藍猛地抱起了我,把我放到了氣墊船上。
我十分沮喪,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怎麽就是做不到呢?
吳居藍說:“先接電話!”
我打起精神,接了電話,“喂?”
“沈螺嗎?”
聲音聽着耳熟,但又一下子想不起來是誰,我說:“我是沈螺,你是哪位?”
“我是沈楊晖!”
沒等我反應過來,沈楊晖就開始破口大罵:“沈螺!你個王八蛋!混蛋!臭雞蛋!爛鴨蛋!你怎麽不去死?都是因為你,你個掃帚星,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沈楊晖邊罵邊哭,我整整聽他罵了三分鐘,還是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只是感覺上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可是,我已經幾個月沒有見過他們,連電話都沒有通過,我怎麽就成了掃帚星,去禍害他們了?
沈楊晖依舊在翻來覆去地咒罵我:“沈螺!都是你這個掃帚星的錯!如果不是你,媽媽根本不會和爸爸吵架!我媽沒說錯,你就是個賤貨……”
我說:“我是賤貨,你和我有一半相同的血脈,你就是賤貨二分之一!連賤貨都不如!”
“臭狗屎!”
“你臭狗屎二分之一!剩下的二分之一都進了你大腦!人家是腦子進水,你是腦子進屎!”
“……”
我和沈楊晖來來回回地對罵,兩人的言辭堪稱會聚了漢語言文化的糟粕,我擔心地掃了一眼吳居藍,發現他站在一旁,安靜地聽着,對我潑婦罵街的樣子很淡定。我放下心來,繼續狠狠地罵。
沈楊晖被我罵傻了,終于安靜下來,不再像瘋狗一樣亂叫,可以正常地談話了。
我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給我好好地說清楚!否則,我立即挂電話!”
“你可真冷血!”
“你對我很熱血嗎?沈楊晖,你媽罵我時,壓根兒不回避你,證明她壓根兒沒打算讓你和我做姐弟,你想我怎麽樣?”
沈楊晖不吭聲了,手機裏傳來嗚嗚咽咽的抽泣聲。然後,他開始語無倫次地講述事情的經過,我漸漸整理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起因是那面被繼母搶走的銅鏡。有人找到繼母,想購買那面銅鏡,剛開始,繼母考慮到沈楊晖姓沈,那也算是沈家傳了幾代的紀念物,沒有答應出售。可對方提高了出價,許諾一百萬,繼母就動心了,決定把鏡子賣掉。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一貫懦弱的爸爸這一次卻很堅決,不管繼母是裝可憐哀求,還是撒潑發瘋地哭罵,他都不同意繼母賣掉鏡子。繼母在家裏随心所欲慣了,自然不可能就此罷休,兩個人為了銅鏡吵個不停。
今天早上,爸爸開車送沈楊晖去學校,順帶打算把繼母放到地鐵站口,方便她去上班。一路之上,一家三口也算其樂融融,可繼母又接到了買鏡子的人的電話。爸爸才發現,因為對方承諾出到一百二十萬,繼母已經答應了賣鏡子,并且偷偷地把鏡子帶了出來,打算待會兒就把鏡子交給對方。
兩人又開始為賣不賣鏡子大吵,無論繼母說什麽,爸爸都不同意。吵到後來,繼母情緒失控下,不顧爸爸正在開車,竟然動手打爸爸,導致了車禍。
爸爸坐在駕駛位,繼母坐在副駕駛位,沈楊晖坐在繼母的後面,在發生車禍的一瞬,爸爸為了保護妻兒,把方向盤拼命向右打,讓自己坐的一面迎向撞來的車。
最後,沈楊晖只是輕微的擦傷。繼母骨折,傷勢雖重,可沒有生命危險。爸爸卻脾髒大出血,現在正在手術搶救中,生死難料。
沈楊晖六神無主、慌亂害怕下,就遷怒于我。如果不是因為我,爸爸就不會那麽堅持不賣鏡子;如果爸爸同意了賣鏡子,繼母和爸爸根本不會吵架,就不會發生車禍,繼母不會重傷,爸爸也不會生死未蔔。
沈楊晖打電話來,不是為了向我尋求安慰幫助,而是純粹地發洩,他說着說着,又開始罵我。
我一邊聽着他的咒罵哭泣,一邊恍惚地想起爸爸離開海島時對我的承諾,“小螺,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不是只有你姓沈,你放心,那面鏡子我一定讓楊晖好好保管,絕不會賣掉!”
從小到大,爸爸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沒有原則的善良軟弱,像黏糊糊的面團,沒有一點棱角,誰都能揉搓一番,所以他總是慣性地出爾反爾,也沒有什麽男子漢的擔當。媽媽卻不但能幹,而且漂亮,她和同事發生婚外戀,鬧到離婚,雖然外人都喜歡指責她,我對她有失望、有心冷,卻從來沒有恨過她離婚,因為爸爸這樣的男人真的很讓女人絕望。
只是這一次,我完全沒有想到爸爸能這麽堅持地遵守諾言,也完全沒有想到危急時刻,他竟然能果斷堅毅地把生的機會讓給妻兒。當然,我更沒有想到爸爸好不容易堅守一次諾言,會換來這樣的結果。
我心情沉重地問:“手術還要多長時間?”
“這是很大的手術,醫生說時間不一定,至少還要兩三個小時。”
“現在誰在照顧你?”
“我不需要人照顧!”
叛逆期的少年,我換了一種說法,“現在哪個親戚在醫院?”
“我姨媽,她一直罵罵咧咧,說全是我爸的錯,還追問我到底從爺爺那裏繼承了多少錢,我都懶得理她!”
楊家真是家風彪悍,不過,幸好沈楊晖也繼承了這點,不至于吃虧。我問:“你們錢夠嗎?”他們雖然繼承了爺爺的存款,可還房貸、買車,估計已經花得七七八八。
沈楊晖譏諷:“不夠又怎麽樣?難道你還打算給我和我媽錢?”
我沒理會他的刻薄,平靜地說:“我現在手頭有一筆錢,可以打給你們。你需要多少?”
沈楊晖一下子沉默了。
我不耐煩地說:“喂?你說話啊!”
沈楊晖吸了吸鼻子,說:“誰稀罕你的破錢!那個想買鏡子的人又給媽媽打了電話,媽媽還在昏迷,我就接了電話,已經把鏡子賣掉了!沈螺,我告訴你,我讨厭那面破鏡子,就是讨厭!什麽沈家的祖爺爺、祖奶奶的,關老子屁事!”
“沈楊晖,你……”我想說,你覺得是我導致了爸爸和你媽吵架,卻不想想,如果不是這個買鏡子的人一再來誘惑你媽,你媽會和爸爸吵架嗎?你以為這樣做是報複我,卻沒想到是便宜了敵人嗎?但是,想到他媽媽昏迷未醒,爸爸生死未蔔,我把到嘴邊的話都吞了回去。
我說:“既然已經賣掉了,你就把錢看好了,你姨媽肯定喜歡錢大于喜歡你這個外甥。等你媽醒了之後,你避開你姨媽,把這事跟你媽悄悄說一聲。”
沈楊晖不屑地說:“你當我傻啊?我當然知道人心隔肚皮、財不露白的道理了!”
我說:“等爸爸手術成功後,你再給我打個電話行嗎?”
沈楊晖吸了吸鼻子,鼻音濃重地問:“你覺得手術會成功?”
我寬慰着他,也寬慰着自己,“宇宙有吸引力法則的,我們這麽想,事情就會向我們想的方向發展。”
沈楊晖說:“手術成功了,我就給你打電話。”
“好,我等你的電話。”
沈楊晖惡狠狠地說:“萬一要是……我告訴你,我不會放過你!”他說完,立即挂了電話。
我怔怔地拿着手機,心裏滋味複雜。
和爸爸吵架時,不是沒下過狠心,權當自己沒有爸爸,可是,真出事了,卻是割不斷的血脈相連,心裏又慌又怕。但是,我現在除了等待,什麽都做不了。隔着茫茫太平洋,就算立即往回趕,也需要十幾個小時,手術早已經做完了。
一只冰涼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像受了驚吓突然看到大人的小孩,立即拽緊了他的手。真的好奇怪,明明他手的溫度比我的體溫低很多,可每一次握住他的手時,都覺得最溫暖。
吳居藍說:“我已經發了消息給Violet,她會聯系上海的同行,盡全力搶救你爸爸。”
我不知道能有多少幫助,但心裏稍微好受了一點。
我後知後覺地留意到,我坐在氣墊船上,吳居藍雙腿僵直,沒有辦法屈膝,只能以一種古怪的姿勢彎下身,握着我的手。
我急忙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問:“你的腿……是不是要消失了?”
吳居藍安撫地說:“沒有關系,還能再堅持一會兒。”
我說:“你趕緊下海吧!”
吳居藍說:“你現在心情不好,還是回船上休息,順便等沈楊晖的電話,不需要擔心我……”
我搖搖頭,“正因為我心裏不好受,才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能照顧自己,并不需要我,但我需要你!”
不管是肉體,還是精神,吳居藍都比我強悍太多,一直以來,都是我需要他多過他需要我。
吳居藍不再勸我,凝視着我說:“我也需要你!”
我笑了笑,正要說話,吳居藍突然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我保持安靜。
他凝神聽了一瞬,對我說:“有船在接近我們。”
我什麽聲音都沒有聽到,不過吳居藍說有,肯定就是有了。我皺了皺眉,抱怨地說:“這麽大的一片海,竟然偏偏要從我們停泊的地方路過。”
吳居藍平靜地說:“也許不是路過。”
我愕然,不是路過,那是特意而來?我急忙說:“因為我的事,已經耽擱了很長時間,你趕緊下海,不管來的是什麽人,我都會應付的。”
吳居藍不理會我的提議,說:“你先上船,去艙底和巫靓靓待在一起。”
我緊緊地握着他的手,表明他不下海,也休想讓我上船。
吳居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麽話都沒有再說。
我看到挂在胸前的手機,念頭一轉,把手機塞到了高領羊毛衫裏,藏得嚴嚴實實。
我和吳居藍手拉手,站在氣墊船上,靜望着夜色深處。
漸漸地,我聽見了引擎的轟鳴聲,兩艘沖鋒艇以極快的速度向着我們飛馳過來。似乎怕我們逃跑,還用了左右包抄的陣勢,明顯不是善意而來,我心裏的一絲僥幸也落空了。
我看看越升越高的月亮,焦急地對吳居藍說:“你先跳下海去!不管這些人來的目的是什麽,我都會好好和他們談。反正你不善于和人溝通,還常常把人激怒,留下來也沒有任何意義!”
吳居藍沒有吭聲,也沒有動。
我明白他的心情,他不願意讓我獨自去面對危險,但是,我真的不能讓他留下,只能利用他的弱點來逼迫他。我輕聲央求:“如果讓他們看見你,我才會真變得危險!人類的貪婪會驅使他們變得瘋狂……”
吳居藍突然低下頭,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我一下子蒙了,呆呆地看着他。
他盯着我的眼睛說:“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的性命,不管他們要求什麽,你都配合。只要你好好活着,別的都無所謂,包括我的秘密和我。”
他在說什麽?是說我可以出賣他嗎?我瞪着他,“你讓我出賣你?”
吳居藍說:“不是出賣,是交換!必要時,你可以用我來交換你的安全,我可以保證自己的安全。”
他在說什麽?我郁悶地說:“用你來交換我的安全?那不就是出賣你嗎?”
吳居藍不耐煩和我糾纏字眼了,斬釘截鐵地說:“只要你能夠安全,不管是用我做交換、還是出賣我,都無所謂!”
正在此時,一束刺眼的光打在了我們身上。
我不得不先放棄了“出賣他”的問題,眯着眼睛看向兩艘沖鋒艇。
沖鋒艇上站着一群荷槍實彈的大漢,兩排黑壓壓的槍口對着我和吳居藍。即使以吳居藍的非人體質,若被這麽兩排槍掃中,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除了大學裏軍訓打靶,我這輩子再沒有見過真槍,總覺得有一種荒謬的不真實感。但是,美國是私人擁有槍械合法的國家,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都可以在手袋裏裝一把合法的槍,何況來的這群人明顯不是普通人呢?
“沈螺,腿腳吓得發軟的感覺如何?”
聞聲看去,我才發現周不言和周不聞站在沖鋒艇的正中間,我一下子松了一口氣。即使面對着兩排能瞬間把我打成篩子的槍口,可因為知道了不是沖着吳居藍來的,而是沖着我來的,我竟然覺得輕松和欣喜,完全沒有周不言想象中被吓得腿軟的感覺。
不過,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時候我可犯不着激怒她。我可憐兮兮地看着周不言,“你們……想幹什麽?殺人可是犯法的!”
周不言嘻嘻一笑,“聽說你喜歡看電視劇,肯定看過《CSI》這些美劇吧!應該知道那句着名的:No body,no case。沒有屍體,就沒有案件。這麽遼闊的大海,想讓你們屍骨無存不費吹灰之力,等太陽升起時,不會有人知道發生過什麽。”
我猜不透周不言到底是想吓唬我,還是真的不在乎殺人。我試探地問:“你們到底想要什麽?”
周不言皮笑肉不笑地說:“想知道我們要什麽,麻煩你到我們的船上來。”
我看了眼吳居藍,遲疑着沒有動。如果我動了,他還站立不動,肯定會引人懷疑,可是現在吳居藍根本寸步難行。
“砰”一聲,一發子彈打在了吳居藍的面前,氣墊船破了個洞,開始漏氣。
我被吓得臉色煞白,緊緊地抓着吳居藍的手。
周不言嬌笑着說:“你們最好配合點,否則下一次說不定就打在吳居藍身上了。”
我忙說:“我馬上就過來!正好,我也想知道你們究竟為什麽一直追着我不放,說實話,連我自己都想不通我有什麽值得你們這麽大動幹戈的。”我一邊說話,一邊用眼神示意吳居藍放心離開,周不言他們對我有所求,我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吳居藍緊緊地握着我的手,凝視着我。深邃的雙眸不再像夏夜星空下風平浪靜的大海,而是像暴風雨前的大海,顏色越來越深。我知道他現在的憤怒和無奈,身為一個強者,在我最需要他保護的時候,他卻無法行動,連自保都困難。
我猛地摟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不是蜻蜓點水式的輕吻,而是法式深吻。他沒有防備,輕易地被我的舌頭撬開了雙唇,舔舐過他冰涼的唇齒,只覺得像劃過鋒利的刀刃,舌頭立即破了,血腥味充斥在口腔間。
這個大傻瓜,連內部器官都已經變得不像人了,竟然還在為了我苦苦支撐。
我沒有絲毫懼怕,反而想加深這個滿是血腥味的吻,吳居藍用力地推開了我。
我笑看着他,用口型對他無聲地說:“我等你來繼續這個吻!”一邊說話,一邊借着他推開我的力,也用力地把他往後一推。
他完全沒有想到我會突然從用力地摟抱變成了用力地往外推,他不想我掉進海裏,只能自己立即收力,偏偏雙腿已經僵硬無力,整個人重心不穩,直挺挺地翻向海裏。
随着他翻下海的動作,槍聲響起。砰砰的聲音,将平靜的黑夜撕裂成無數晃動的碎塊,我看不清楚吳居藍究竟有沒有被射中,只看到他被風吹起的白襯衣像是一只白色的蝴蝶,掠過夜色,墜入了黑暗的大海。
槍聲依舊響個不停,周不言臉色難看,猛地叫了一聲:“夠了!”
我含着淚,憤怒地瞪着周不言,此時此刻我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在心裏一遍遍祈求:沒有射中、沒有射中……
周不言生氣地對周圍的人說:“你們還愣着幹什麽?趕緊把人帶過來!”
兩個壯實的大漢像拎小雞一樣把我拎到了沖鋒艇上。
周不言“啪”的一巴掌扇到了我臉上,“你再瞪我!是你們先企圖逃跑,我們才開槍的!白癡,人掉進這麽冷的海裏,就算我們不開槍,他也會被活活凍死!”
周不言下令沖鋒艇繞着游艇一圈圈行駛,明亮的探照燈将海面照得一清二楚,一直沒有人浮出海面。
周不言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周不聞帶着兩個人搜查了一遍我們的游艇。
一個大漢站在游艇上,對周不言說:“小姐,船艙裏還有兩個人,不過都喝醉了,沉睡不醒。”
周不言身旁一個膚色黝黑、長得像東南亞人的精瘦男子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什麽,周不言似乎吓了一跳,一時間沒有吭聲。
我隐約猜到他們的意思,祈求地看向游艇上的周不聞。
周不聞沒理我,從游艇跳到沖鋒艇上,漫不經心地對周不言說:“船艙裏的人是江易盛和巫靓靓。江易盛無足輕重,可巫靓靓是Violet的孫女。對能幹的下屬而言,死了老板說不定是好事,但死了孫女,沒有人會善罷甘休。”
周不言點點頭,對身旁的男人兇巴巴地說了兩句話,那個男人不敢再吭聲。
我放下了懸起的心。
周不言下令說:“開船!”
馬達轟鳴聲中,沖鋒艇帶着我向黑黢黢的大海深處行駛去。
半個多小時後,沖鋒艇靠近了一艘大船。
周不言率先帶着人上了船,一邊往前走,一邊說:“不聞,你帶着沈螺去見爺爺吧!我回房間換件衣服洗個澡,晚點再過去陪爺爺。”
周不聞說:“好!”
我被押到了船上,起先說話的那個精瘦的東南亞裔男人過來,搜我的身。從我的口袋裏陸陸續續搜出紙巾、唇膏、護手霜和幾枚糖果,他看都沒看,直接扔進了海裏。我努力地收緊小腹,不想他發現我藏在衣服裏的手機。
他檢查完外面,不滿地皺了皺眉,命令我解開大衣。
我一邊不得不解開大衣,一邊心裏緊張地想:怎麽辦?怎麽辦?要被發現了……
已經走到船艙裏面的周不聞等得不耐煩了,回頭問:“好了嗎?”
男人說:“沒有手機。”
我譏嘲地說:“在游艇上!你們突然就把我抓了過來,難道我還有時間去帶手機?沒看連錢包也留在游艇上了嗎?”
男人看了一眼不耐煩的周不聞,接受了我的說法。他掀開我的大衣,檢查了一下有沒有暗袋,又掃了一眼我絕不可能有衣袋的套頭羊絨衫,讓開一步,表示放行。
周不聞帶着我,沉默地向前走着。
直到走到一個房間外面,他停住了腳步,輕聲說:“我爺爺想見你,為了你自己好,說話态度好一點。”
他敲了敲門,有人說:“進來!”
我們走進了一個布置奢華的大房間。落地大窗前,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沙發上,正在品嘗紅茶。他穿着三件套的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亂,一副馬上就要去參加盛宴的樣子,可凹陷的臉頰、渾濁的雙眼、泛白的嘴唇,讓我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爺爺,我們來了。”周不聞說完,恭敬地站到了一旁。
“不言呢?”
“她說先回房間洗個澡,換件衣服。”
周老頭嗤笑,“女大外向,她是想讓你一人獨領這份功勞。”
周不聞低着頭說:“我明白。”
周老頭盯了一眼周不聞,眯眼看向我,和藹地說:“你就是沈螺吧?不聞可是經常提起你,我早就想請你過來見一面,但不聞總是堅持要用溫和的方法,不想驚動你,沒想到最終我們還是要按照我的方式來見面。”
我看到房間裏有單獨的衛生間,突然計上心頭,做出尿急的樣子,問:“能讓我用一下衛生間嗎?”
周老頭好笑地問:“他們連衛生間都不讓你用嗎?”
我不悅地說:“之前在汽艇上,周圍都是拿着槍的男人,沒被打死就不錯了,我還敢提要求上廁所?後來一上船,就被押到這裏來了。”
周老頭笑指了下衛生間,紳士地說:“請自便。”
我立即走向衛生間,進去後先反鎖了門,擡頭看看四周,這是周老頭自己的衛生間,應該不可能安裝監視器。
我一邊真的用馬桶,一邊急急忙忙掏出手機,檢查聲音,果然不是靜音,幸虧一路之上沒有人聯系我。
我趕緊把手機調成了靜音,然後給吳居藍發短信,沒有時間打字,只發了一個:“5?”
我坐在馬桶上,手上合掌,把手機夾在手掌中間,默默地祈求着:回我!回我!回我……
手機輕顫,回複到了。雖然還沒看到他寫了什麽,但知道了他還活着,一直被挑在刀尖的心終于回到原處。我激動得差點哭了出來,含着淚花,吻了下中指上的藍色鑽石戒指。
我怕外面的人起疑,不敢多待,站起身,一邊沖馬桶,一邊看短信。
吳居藍的短信也很簡短:船外平安。
我一下子覺得心安了,他就在船外的海裏,縱然這是龍潭虎穴,只要知道我不是孤單一人,我就什麽都不怕了。我發了條短信:平安有人再聯。
我打開水龍頭,任由水流着,先迅速地把三條短信删除,以防萬一被他們發現了手機,暴露了吳居藍。
我依舊把手機貼身藏在毛衣裏面,緊貼着肚皮。照了下鏡子,确認外面看不出來後,我快速地洗了下手,打開了衛生間的門。
我走到周老頭面前說:“能給我一杯水嗎?”
周老頭這次沒有立即答應我的要求,而是微笑着說:“你不好奇我們究竟想要什麽嗎?”
“好奇!”确認了吳居藍平安無事後,我變得很鎮定,既然已經見到了幕後的大BOSS,不妨就好好地探探來龍去脈。
周老頭說:“你認為我們想要什麽呢?說對了,我就允許你坐下和我喝杯茶。”
“剛開始,我以為你們是圖財,想要那兩塊石頭,後來發現你們根本不在乎幾百萬人民幣。準确地說,就算是幾百萬美金,你們也不在乎。”今天晚上那陣仗不是一般家底的人能搞出來的,周老頭一定比我想象的更加有錢有勢。
周老頭笑了笑,自負地說:“周家不敢說大富大貴,但絕對沒有缺過錢。”
我說:“我弟弟說你們花了120萬買走了沈家的銅鏡,可我覺得,那面銅鏡并不是你們的最終目的。如果你們只是想要銅鏡,以周不聞和我的關系,老早就打聽到那面銅鏡到了我繼母手裏,不可能等到現在才去找我繼母買。”
周老頭笑着點頭,對周不聞說:“是個聰明姑娘,不言比不上她。”
周不聞說:“我喜歡的就是不言的簡單直接。”
我沒理會他們的拉家常,繼續說:“我的推測是,你們并不确切地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麽,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和沈家老宅有關。你們是因為在沈家老宅裏一直沒有發現,才寄希望于那面被我繼母拿走的銅鏡,畢竟那也是老宅的舊物。”
周老頭鼓了兩下掌,表示我全部推測對了,“請坐。”
我沒客氣地坐到周老頭的對面,周老頭拿起桌上精美的茶壺給我倒了一杯茶。
我一口氣喝了大半杯,解了渴後說:“大吉嶺茶,你是下南洋的華人後裔?”
周老頭端起鑲着金邊的白瓷茶杯,品了一口說:“小姑娘怎麽不猜我是第一代的過番客呢?”
“鄉音易改、舊習難棄,如果你是第一代下南洋的華人,就算喝紅茶,也肯定是紫砂壺的工夫茶,不會用英式的茶具,更不會喝這種地道的印度紅茶。”
“鄉音易改、舊習難棄!”周老頭頗有感觸地嘆了口氣,“我爺爺的确是喝了一輩子的工夫茶,連帶着我爸爸也深受他影響,茶具一定要用紫砂壺。”
原來是下南洋的過番客,難怪行事膽大心狠。爺爺曾說過,當年過番的人,都是從死路裏尋一條生路,但凡在海外能闖下一片基業的都不是泛泛之輩。
我問:“那面銅鏡應該又讓你們失望了吧?”如果銅鏡裏就有他們找的東西,我就不會被帶到這裏來了。
周老頭說:“這次你可猜錯了!”
猜錯了?我意外地愣住了。
周老頭把兩張放在他手邊的照片遞給我,“照片上的東西就是在老銅鏡裏面發現的。”
照片上是一張薄薄的似絹非絹、似革非革的白色東西,上面畫着一幅地圖,我看了一會兒,看不出所以然,疑惑地看向周老頭,“這是什麽?藏寶圖?”
周老頭呵呵地笑了起來,他清了清嗓子,剛要說話,周不聞說:“爺爺,我出去看看不言。”
周老頭目光犀利地盯了周不聞一瞬,說:“你留下吧!我相信你也很好奇我到底讓你和不言在沈家找什麽!不過,記住了,下面的話你聽到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