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慎無真的腦子裏劃過一絲光,他想要抓住,卻從指間溜走。

是什麽呢。

衆人跟在夏孤身後往死人的房間走去,這裏的裝飾從地板到牆面都非常精致奢華,因為色彩的黯淡而顯得低調,牆紙觸手還有點肉質的彈力感,覆着一層香槟色粉狀物,卻不會因為觸碰而掉落。

這個琴房也一樣,空曠幹淨,正中間擺放一架施坦威,上面的琴鍵少了幾個,而渾身僵硬的女屍就躺在鋼琴邊的地毯上瞪着眼。

她穿着睡袍,在這溫度偏低的房子裏,頭發還在半幹狀态,像是洗完澡之後才來的這裏。

慎無真認識她,這個女孩,似乎是昨天哭的最厲害的,甚至惹得郭明罵了好幾句。她似乎在這樣的環境中近乎崩潰,可這樣一個膽小的女孩,又為什麽會在洗完澡、頭發還沒有幹透的情況下出門呢?

或者說,她被什麽引誘着出了門。

“她嘴裏被塞滿了鋼琴鍵.....從口腔到喉嚨。”夏孤蹲下來查看女孩的情況,手掌在屍體身上四處按了按,面色難看,“胃裏很硬,估計也全是琴鍵。”

“我艹。”郭明罵了句髒話,“她好好的吃鋼琴鍵,瘋了嗎?!”

瘦高個男人看他一眼:“不瘋誰去吃這東西?或者,不是她吃,而是有什麽.....東西逼着她吃。”

衆人沉默下來,似乎誰也不願意接下這個話題。

慎無真的目光落到了鋼琴上,他略微仔細的默數了一下,9個,少了9個鋼琴鍵。

這架鋼琴似乎還是嶄新的,在沒有工具的情況下,一個女孩憑借着一己之力很難将琴鍵生生摳下來。

女孩的指縫很幹淨,指甲也沒有裂開的痕跡,除了迷茫的、瞪着的雙眼,她的一切顯得一絲不茍,更沒有昨夜那種倉惶無措的模樣。

他突然想起昨晚聽到的斷斷續續的《月光》,像是黑夜大海上波鱗閃爍的一點光澤,而黑暗就是缺失的琴鍵,它們像一尾尾魚落入女孩的腹中,充盈了她的喉嚨和口腔,于是《月光》殘缺不全。

“鋼琴的聲音。”慎無真開口,他的目光挪移到了夏孤的面上,“夏隊長,你昨晚有聽到鋼琴的聲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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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孤微微怔了一下,點頭:“聽見了,但是聽不出來是什麽曲子。”

她很聰明,很快就明白慎無真想要說什麽:“你的意思是,這個女孩是被鋼琴聲吸引走出了房間,從而被殺害?”

“這也只是猜測。”慎無真垂下了眼睫,“或許我們之中有人看到過她昨夜出門....甚至看到過她死亡的過程。”

這話讓夏孤沒了思緒,她皺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郭明。”慎無真看向站在門口,并不往裏走的男人,“我記得你昨天似乎很讨厭這個女孩,怎麽現在卻一聲不吭了。”

郭明往後退的身形一時僵住,他看向慎無真,被看破的錯愕,以及一絲驚恐在眼底彌漫,但他還是維持了鎮定:“你在說什麽?死人了,我又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我吭什麽聲。”

“你昨晚見過她,應該早就知道她死在這裏,知道她吞了鋼琴鍵。”慎無真走向郭明,聲音溫和但篤定,他輕聲說,“你沒注意到,身上多了一股味道嗎?”

郭明對他的突然靠近有些意外,他看着這個漂亮的青年走向自己,腦中的思緒猛然間亂成麻,混沌如同漿糊,只剩下了“味道”兩字。

味道,是啊,他身上的味道.....

他的喉嚨發緊,青年身上帶着些潮濕的、雨落生塵的味道,靠近了,混成一種淡淡的異香,直往他的鼻腔深入鑽去,成了一種蠱,帶着他的手掌想要擡起,将這人狠狠摟入懷中,成為自己的獨屬。

“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樣。”慎無真開口說,他似乎沒有注意到郭明眼中逐漸變化的情緒,“從聽到有人死在琴房到現在,你沒有驚訝、恐慌,說明你早就知道她死了。”

“郭明,既然大家都是游戲中被困住的人,那就應該坦誠相待。”慎無真擡眼看他,“告訴大家,昨天發生了什麽,我們才好避過下一次的危機。”

郭明吞咽口水,似乎想在衆人面前清醒一點,他努力回想:“.....昨晚,我确實見過她。不過在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變成這樣死在這裏了。”

他呼吸似乎有些不平穩:“我....我記得,是在第一次鋼琴聲結束後出的門。我看到她倒在這裏,就過來查看情況,然後我看到了.....”

慎無真:“你看到什麽了?”

“一片陰影。”郭明背靠在門口,捏緊了拳頭,“我只看了一眼,就....回了房間。”

夏孤沉默了一陣:“那我大概清楚了。或許,在鋼琴彈奏的時候走出房間,就是一個死亡條件。”

“不管對不對,大家也不要去嘗試。”夏孤又看了慎無真一眼,“你很敏銳,膽子也大。你是做什麽的?”

慎無真:“是要所有人開誠布公說清楚自己的身份,來歷嗎?如果是這樣,我建議圓桌會議。”

夏孤愣愣看了他一眼,冷傲的面上露出一抹淡笑:“好,那麽等所有人到齊,我們就來一場圓桌會議,找找那個藏在其中的‘惡人’,看他究竟是誰。”

她卻沒注意到,身後隊員們看到她笑容那一刻的表情。

如同見了什麽可怕的末日。

夏隊長居然笑了!對着一個男人!

隊員們茫然四顧,卻最終将目光落到了轉身離開的慎無真身上。

這個奇怪的青年,似乎身上有着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力量,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信任他.....甚至親近他。

時間定在上午8:00,只因為現在的時間确實很早,時鐘指向05:48分。

姑且不論這個時間的準确性,至少在時鐘一直轉動的情況下,他們能夠憑借這個大致判斷時間的流逝。

慎無真順着那股淡淡的味道,找到了女孩的房間。他鼻子以前沒有這麽靈,只是今天突然能夠聞到一些特殊的味道,但這種味道都源自于死亡者頭上的那只動物。

比如:艾蒙頭上那只死狐貍的腥臭,以及這個女孩頭上閉合的含羞草散發出的草木味道。

所以他才能很快認定郭明昨晚見過她。

此刻,女孩的房間中房門敞着,裏面一片漆黑,慎無真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到了牆上。

男人粗喘的呼吸打在他的耳畔,雙手緊緊攥着他的肩:“你就是那個惡人,對不對?”

慎無真一愣,看着眼前情緒似乎不太正常的郭明,他試圖掙紮:“我不是,你離我遠一點。”

郭明絲毫不顧及他的反抗,将他狠狠按在牆上,慎無真的後腦撞在牆上,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只聽見郭明的聲音:“你就是惡人!從沒有人能讓我情緒變成這樣,你身上肯定有什麽蠱惑人心的東西.....殺了你.....殺了你,我就能離開這裏了....”

他的手挪移到慎無真的脖子上,視線恢複的青年感到一陣可怕的窒息。

郭明的手逐漸收緊了力度,眼神卻被青年逐漸朦胧的眼眸所吸引。

多麽美麗的人,瀕死掙紮的模樣像極了引頸待戮的天鵝,似乎沒有一絲掙紮的餘地,他的生命、他的脖頸——他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手中。

“求.....求你.....”慎無真破碎的聲音從唇瓣間發出,他可以盡情地說出求饒、救命的話,他只怕再一次面臨莫名的、不知來源的死亡。

血氣沖湧,粉色的唇瓣被潤澤洇漬了豔紅的玫瑰色,渡上一層水漬,又帶着顫抖,沒有人能在這樣的美景下依舊保持着仇恨和殺戮。

郭明也不例外。

他終究是松了半分力度,他沖着那唇瓣而去,這一刻似乎深刻理解了某種——死在玫瑰花叢中,滿身荊棘也無畏的心情了。

呯——

高大的男人被人掀翻在地上,郭明的頭磕在欄杆上,頓時昏厥了過去。動手的虞景明似乎沒有留力道,他的風衣外套被掀開了一半,額前的發被帶動,一雙向來冷靜的眼眸中帶着一股戾氣。

“我能理解。”

想要開口的慎無真被打斷,虞景明的這句話有些讓他摸不着頭腦,他伸手捂住自己還在隐隐作痛的脖子。

另一只大手覆上了他的,虞景明靠近他,身上帶着深重的寒氣,手卻是溫暖的。

慎無真喜歡這種溫度。

“他們都會像飛蛾一樣撲向你。”男人低沉冷靜的聲音說,“包括我。”

“真真,你要明白你的特殊性,你要知道為什麽會來到這裏。”虞景明的話中似乎藏着什麽,可他卻不願意說破,只握住了慎無真的手,包裹着他的冰冷。

“不要試圖撩撥這些人,更不要試圖跟他們打交道、換取線索。”

溫暖的唇在他的手背上輕輕印下一吻。

“我可以幫你,讓我幫你。”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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