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半大男孩的言語足以惡毒到讓他窒息,領獎臺成了絞刑架,他捧着的獎杯如同烙鐵。
“滾下去,你這種抄襲者不配待在臺上!抄襲別人作品,署名是自己的,還拿去拍賣,你根本不配被稱作畫家!你就應該被學校開除!”
“對,現在證據确鑿,摩蘇爾已經發了聲明,只要你肯認錯,他會看在你是學生的面子上放你一馬,不然就要報警!”
“還不快點認錯,我們學校有你這種學生真是倒了大黴,還辦畫展,誰會去看抄襲狗的畫展!”
憤怒、委屈、不甘、不服..所有的情緒在他的心底熬成了一鍋熱油,可長時間情緒的壓抑和不善于辯解的性格,讓唐吉再一次忍耐了下來,他深深對着臺下鞠躬,倉皇一般地逃走了。
謾罵和攻擊并不會因為他的離開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慎無真能感受到在這個快進的劇情裏不斷被塞入大量攻擊性的內容,他看見一片狼藉的畫展現場,被撕碎的畫布,損毀的作品,哭得撕心裂肺的唐吉跪在地上一點點拾起自己嘔心瀝血的作品。
太過痛苦而昏迷過去的唐吉被夏老師帶回了自己的家,并對他悉心照顧,但夏老師也無法阻止學校取消他保研的名額,更無法阻止他被學校開除學籍。
他的母親将唐吉所有的東西從家裏丢了出去,已滿18歲,在聯邦來說已經可以不用贍養,她就像是丢垃圾一樣,将這個看上去沒用的兒子徹底丢出了家門。
只有夏老師收留了他,他嘗試過死亡,很多次,也是夏老師一次次把他救回來。
知道整個故事劇情的慎無真明白,這位夏老師救唐吉,不是因為好心和師德,而是為了不失去唐吉這樣一個繪畫天才、搖錢樹。
很快,唐吉在夏老師的鼓勵下重新拿起了畫筆,這次他的繪畫內容變得黑暗不少,但也因此形成了更加強烈的個人特色,每次畫完,夏老師都會幫他把畫作收起來。
這一畫,又是五年。
他非常感激夏老師的收留和拯救,而他也因為繪畫逐漸從抑郁和陰霾中走了出來,原本打算重新開始,去個小公司找找工作,臨別前,他無意間聽見了書房內夏老師的電話。
“是啊,一個學生而已,作品能值多少錢,但賣給摩蘇爾就不一樣了。而且唐吉膽子小,從小就懦弱,根本就不敢争辯,只要摩蘇爾先發制人說他抄襲,這事情就是板上釘釘。”
“這次?這次當然更加穩妥,他現在整天就只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畫畫,我就當花幾頓飯錢養個閑人,那些畫倒是價格賣的不錯。”
“嗯,過幾天的畫展你可以去看看,提前跟買家說,今天下定和畫展之後下定,價格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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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那就這樣說定了,預定七幅畫訂金300萬,七天之內到賬。正常情況下我這邊一個月能交兩幅,有時候快的話,可以交3-4幅,看他狀态怎麽樣了。”
“給他提成?瘋了吧,我能收留他,給他口飯吃就是他的上帝,想要我的錢?想都別想。”
“什麽?他在往其他公司遞簡歷?開什麽玩笑,我不會讓他得逞的,看着吧,他得給我畫到死。”
慎無真的腦袋炸裂般疼痛起來,準确地說,應該是唐吉的腦子在痛,這種疼痛中再次夾雜了複雜而強烈的情緒,震驚、憤怒、無助、委屈、傷心等等等等......
這次也要忍嗎?慎無真無奈,就連被騙到這個地步了還要忍下去嗎?
事實上,唐吉又一次忍了下來,晚飯的時候夏老師旁敲側擊問他是不是想出去工作,他都默默地搖頭。
“老師,我只想呆在房間裏畫畫,是不是太沒出息了,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夏老師一愣,連連搖頭:“怎麽會呢,老師就是你世上唯一的親人,就算你不出去工作,老師也能一直一直養着你。你是個天才,一定有重新站起來的那一天。”
唐吉的內心瘋狂咆哮:我永遠也不可能站起來了!
他有些無措和迷茫,在激動的情緒過後,深夜獨自坐在地板上沉思,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該離開這裏,還是繼續生活在騙局的牢籠裏,是要拯救自己,還是放棄餘生?
唐吉的決定還沒做好,但敏感的夏老師卻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他的作品質量在下降,買家很不滿意。
最後在一次争論中,唐吉爆發了:“我的作品不好又怎麽樣?我又不拿出去賣錢,老師為什麽這麽着急?!”
夏老師眯了眼睛:“你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唐吉轉身,不願意面對夏老師,只說,“我想離開這裏了,謝謝老師你這幾年的照顧,我希望能帶走我以前保管在你這裏的畫作。至于這些年的生活費,我把積蓄都留給你,後面打工掙錢也會還你。”
“拿走畫?拿走什麽畫?”夏老師逼近他。
唐吉有些害怕往後躲了躲。
“就你畫的這些東西,還需要多加練習,就算你拿走也賣不了錢的。”夏老師居高臨下地看他,“還是在老師的指導下,好好練習才對。”
唐吉服了軟,他低頭:“嗯,好的老師。”
第二天,他趁着夏老師不在家,第一次偷偷溜出了門,他要親眼确認,親自去看看夏老師口中所謂的畫展究竟是什麽。
這是他曾經舉辦畫展的地方,被改建成了三層的建築,按照弗朗西斯科戈雅買下的quinta del sordo建築原型裝修,而畫展名稱就叫夏鳴山的家。
事實比想象中的更加殘酷,他這麽多年來因為心情抑郁而創作的每一幅畫都挂在其中,貼合了傳奇畫家戈雅的經歷和黑暗色彩,壓抑中透着對新生的渴望。
但這一切,竟然成為了夏鳴山的作品!
從之前的摩蘇爾事件,到現如今的夏鳴山之家,他唐吉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工具人,他被徹底毀了!
憤怒讓他第一次産生了瘋狂宣洩的欲望,他大鬧了畫展,夏鳴山收到消息迅速帶着聯邦警察趕到,把他以精神病的名義逮捕了起來,足足在監獄中關了一個月才釋放出來。
那天,夏鳴山拖着形容憔悴的唐吉來到空蕩蕩的畫展中央,他鄙視地看着曾經的學生,以最為肮髒和惡毒的話去羞辱他。
他說:“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你那個只會賣肉的小三老媽給打死了,是我讓她以為她的兒子能給她帶來金錢、富貴,她才願意讓你學習最愛的繪畫。”
“如果不是我,你在學校也早就被同學霸淩死了,就你這種懦弱可憐的性格,誰都能在你臉上撒尿。”
“如果不是我,你處于孤立無援的狀況會被整個圈子厭惡,被整個社會排擠,你的作品還能被這麽多人欣賞,賣出這麽好的價格嗎?”
夏鳴山看他如同一只蝼蟻:“我不過是收取了一點點報酬和名聲,最終面世、流傳下去的畫作還不是你的,可你怎麽這麽不知好歹呢?居然在畫展上大鬧,害的好多買家都不歡而散,我直接損失了多少錢你明白嗎?!”
“現在說什麽也晚了,你就用那一點也不值錢的命來賠償我好了。”
畫館四處被潑了油,困在館內的唐吉被大火焚身,他痛苦地尖叫、在極度的怨恨之中痛哭流涕,蜷縮成一團最終化為一具焦屍。
新聞很快報道,某美術學院一學生因為抄襲原因被揭發,導致精神失常,跑到自己導師的畫展中焚火自殺。
夏鳴山在家看着新聞洋洋自得,卻又有些不甘:“媽的,要不是唐吉這蠢貨不聽話,我起碼還能再掙一個億的錢,現在只能把手上這幾幅畫留着,一幅幅拍賣了。”
他轉換了新聞頻道,上面正在報道最近很多地方出現不明的傷人事件,記者面容焦急,情急之下說出了“非人生物”四個字,卻又很快被屏蔽掉。
“什麽亂七八糟的,現在媒體就喜歡用這種事情來制造焦慮,搞些什麽獵奇引起熱度,早都玩兒爛了的東西。”
砰——
他被吓了一跳,從沙發上彈起來看向門口的方向。
“誰?”
——是我。
夏鳴山被吓得汗毛倒豎:“誰?!我要報警了!”
——是我啊,老師。我來看你了。
門被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撞開,一個渾身披滿了油畫色彩的人形生物矗立在門口,他張着黑洞洞的眼睛,裏面是斑斓的萬花筒樣的碎片,卻沒有正常人該有的眼珠,就這樣死死地盯着夏鳴山,張口說話,如同從遙遠的天際直接闖入靈魂的聲音。
——我把您當做我的父親,老師。
夏鳴山慌不擇言,被吓得屁滾尿流往後退:“別,別殺我,你是唐吉,唐吉?!”
“我也一直把你當親生孩子....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後悔?
——我是來接你一起走,我原諒你了。老師。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今天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