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段時間過去。
葉清很快就适應了上學的日子,月中的大掃除很快也接踵而至,小寶寶心慌了一下,掰着自己的手指頭數,心想日子怎麽那麽快呢。
沒有一個小孩子願意打掃衛生的,沒有!
這一日他還被鄭先生叫到了隐學居,在葉清看來,這隐學居就是傳說中的老師辦公室。
鄭雲霄在靜靜看書,見他來了,從架上取來厚厚一沓紙,“你的課業我已經批改好了,你拿回去更正吧,一道最基礎不過的春風符,其他師兄效果完美,唯你錯誤百出。你不識字這點,給我教習帶來了很多麻煩。”
葉清接過符紙,沉默不語。
好半天,他才鼓起勇氣,握緊小拳頭說,“先生,我認識好多字了!”
人類幼崽語氣軟軟,沒有什麽威懾力,即使是頂嘴,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我很乖”的氣息。
“哦?”鄭雲霄眼睛一眯,溫和地說,“你認識很多字了?那這個字你認識嗎?”
修士性情灑脫,提筆縱橫又從容,鄭雲霄以手作筆,在空氣中寫下一個潑墨狼毫的字。那一筆一痕蓄勢待發,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如一把出鞘的刀,行雲流水,矯若游龍。
人類幼崽看懵了,圓溜溜的眼睛一錯不錯,嘴巴微微張開,看着一撇一捺組成了一個好複雜的字,這是什麽字,好多筆畫……
輕而易舉的,從他傻愣愣的表情,鄭雲霄讀出,葉清還沒學到這個字。
“回去吧。”他輕輕咳嗽兩聲,面上淡淡微笑,一句指責也沒有,卻讓人類幼崽有小情緒了,心裏感覺十分委屈。
情緒類似于“嗚嗚嗚老師又欺負我,從明天開始,我要做一個逃學的壞學生”,可終究不敢,他低着頭跑走了。
人類幼崽跑走了,鄭雲霄薄唇微彎,似乎心情很不錯。
隐學居內其他先生見狀,臉上浮現若有所思,試探地問了一句,“雲霄啊,你很欣賞那個學生?”
Advertisement
身為師長,人人都喜歡天資聰穎的學生,卻沒有想到,鄭雲霄竟對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孩童态度很不一般。這個叫葉清的小娃娃,可愛是可愛,可天資并不聰穎呀。
鄭雲霄語氣平靜,微微一笑,陳述了一個事實,“十年後我便是長老,膝下可收一個弟子。”
這話只說了一半,卻等于全都說了。
鄭雲霄十年後會晉升長老,長老才有收徒資格。而歸元宗這批新弟子,恰好十年後結業,一般會走向兩個命運,一個是成為優秀弟子順利進入內門,一個是留在外門成為雜役弟子,一輩子平平凡凡、庸庸碌碌。
如若被一名長老看上去,則不需要考慮這些了,完全是一步登天。
誰也沒想到,一個剛入門的人類小孩,竟比旁人提前十年鎖定了內門弟子的名額,這無異于一場天上掉餡餅的機緣。
歲月極為漫長,修為越是高強的修士,實際上越是寂寞,膝下無子無女的,都很願意收徒。
可收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為孩子、徒弟就等于一個修士在世的塵緣羁絆,一個烙印在心口跳動的疤。天道在上,一個修士如果收徒,渡劫之時,不僅要解決自己的因果,還要一并承擔弟子的因果,所以修士大能收徒,從來慎之又慎。
鄭雲霄翻開葉清的名錄,對這份弟子錄,他早已倒背如流,不過這一次,他不是看弟子錄上,葉清又掙了多少靈石,他另有用處。
他手指輕動掐算了兩下,算出了葉清十六歲能到練氣三層,突破幾率僅三十,這已極為不易。
世人皆知,收一個五靈根的弟子,天資起跑線低于人,就要多操心。鄭雲霄性情愛笑內冷,可他既已決定收徒,他就有這份耐心。
畢竟徒如半子,一生一世,既然有那個想法,便要為之計長遠。
只是鄭雲霄再度掐指輕算,神色怔了一怔。
他算出了葉清的天資,算出了對方十年內會進行一場伐髓洗經,可怎麽伐髓洗經,葉清的實力也不會暴漲,不是一個強者的命運,可這命格太強盛了,強盛到他以為自己算錯了……
他算出了葉清跟他的師徒緣寡淡,也算出了對方的未來,像春風一般清新溫柔,又天空一般湛藍耀眼,無需十年,就有無數人衆星捧月般圍繞在他身邊,無數修士大能趨之若鹜,想收他為徒,可……這究竟是為什麽?一個資質平庸的五靈根,十年後也沒有逆天改命,依然是五靈根,究竟有何魅力?
蘇遮也驚訝了:“雲霄一卦,價值連城,你竟一天送出去了三卦?”
修仙大城裏,想求鄭雲霄一卦者數不勝數,可蔔卦一途是勘破天機,沒有足夠的好處,卦師一般不會輕易出手。
更何況,勘破天機一事,卦師最好自己知曉,一旦洩露出去,很容易招惹殺身之禍。前段時間雲州城,一位煉氣期卦師被一劍刎頸的事才傳出來,令修真界無數卦師嘩然,只當是那卦師預中什麽不好的事,被人惱羞成怒殺了。
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結果鄭雲霄,竟然為一個學生,随手就送出去了三卦。
鄭雲霄面色凝重,兀自沉思在葉清那奇怪的命格中,沒有心情理會他。
“!!!”如果葉清在這裏,聽到“一卦價值連城”,一定會小臉震驚驚,大喊“老師我要學算卦!”
樓不危若有所思,他道:“那個叫葉清的小娃娃,我看他凡人根骨身嬌體弱,他是不是經常生病?”
“你想幹什麽?”蘇遮目光炯炯有神。
“我最近在為孩童治病上陷入了瓶頸,我金針術法高超,若他願意能讓我紮幾針,我一定大有裨益。我身邊也正好缺一個搗藥童子。”樓不危态度十分理直氣壯。
蘇遮想了一下,那三歲幼童,小臂膀嫩如藕節,被紮一針,搞不好會受驚吓然後哭出來。
他當即語重心長,“你還是做個人吧。”
話音剛落,蘇遮想了想,忽地也自言自語道:“聽說那孩童有一點煉器天分,不知道在煉丹上有沒有天分。”葉清才上了兩趟煉器課,就折騰出一個風靡半個宗門的小玩意兒,讓歸元宗最近熱鬧了許多,這樣的小孩無疑是有趣的。
鄭雲霄:“……”
這群人是怎麽回事,都想跟他搶弟子嗎?
那玄妙莫測的批命,鄭雲霄無形之中竟信了一半。
另一邊,葉清找同窗要來了一張歸元宗各峰地圖,他要去掃地了,得先弄清楚臨泉山的方位如何。
搞清楚後,他抱着掃把和簸箕,小臉陷入了長長久久的呆滞。
歸元宗由各大山峰組成,景致仙雲缭繞、靈獸遍地,其中臨泉山在主峰之上,山體高聳入雲,鳥獸絕跡。別的山峰花木蔥茏、蒼翠碧綠,還有彩虹為橋,怎麽看都是洞天福地鳥語花香之地,臨泉山卻蕭蕭索索、極為寒冷。
葉清剛踏入一刻鐘,葉子沒掃幾片,就打了好幾個噴嚏。
唐希如臨大敵,他毫不猶豫就道:“清清別掃了!再這樣下去你要發熱了!”
“嗯!”葉清乖乖點頭,他想都不想,立刻噠着小腳跑走了。
仙鶴目瞪口呆,見到這個受罰的小弟子,連一炷香都沒堅持住,他剛想喊一句“別走,仙君在看着你呢”,已經遲了。
那幼崽已經丢下掃把和簸箕,長長的石階,一步做兩下,忙不疊地跑下了山。
“!!!”仙鶴心情頓時恨鐵不成鋼,淩霄仙君在看,這麽好的登仙梯已經遞到面前,仿佛老天爺抓着一個人的臉強行要喂飯,這個人類幼崽居然還能把好機會錯過,沒有把握住,真是太可惜了!
這一幕沈逐都看在眼底,他神色淡淡,幾乎面無表情。
在修真界,修士的居所往往跟實力挂鈎。
歸元宗是仙門魁首第一大宗,而淩霄仙君是宗門第一強者,離渡劫只差一線,因此他的雲水居高高在上,俯瞰宗門,是一片無人敢侵擾的潔淨之地。
很少有生人涉足,即使是掌門,一年到頭也不會踏入幾次。
修士為了修道,一輩子本就如此寡淡,無牽無絆。
更別提沈逐是一個性情淡漠的人,他的居所由他心念控制,雲水居常年漫天冰雪,河流冰封,沒有潺潺的河流。
居所便是他的心境映射。
他是一個寂寞如雪的人,即使他不這樣認為,不過景由心生,一個小孩子不喜歡臨泉山是正常的。敷衍罰掃,更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畢竟臨泉山很大,有沉劍池、有玉臺、雲水居,十日之期短暫,掃也掃不完。一名天生的修士,素來有及時止損的習慣,要麽做,要麽不做。
做了,值得嘉獎。
不做的選擇,也很正常,人之常理。
話雖如此,沈逐雙眼半阖,還是有一股淡漠感湧上心頭,一雙冰藍淺瞳無喜無怒。
“仙、仙君……”白鶴瑟瑟發抖,下意識屏住呼吸,發現自己口中吐出的是淡淡的白霧。
沒辦法,這實在太冷了,仙君雪色長發披散,僅穿一件單薄的白衣,眼中一點光彩也無,仿佛一個冰魄雪魂般雕琢的人,一點活人氣也沒有。
對方身上那股風雪之氣,遠比之前更凜冽,氣質更加冰冷疏離。
雲水居都不止落葉了,直接飄起毛毛細雪。很顯然,那個小童的舉動看似沒有影響,還是讓仙君失望了,一個禁不起考驗的人。
山高嶺峻,寒風凜冽如刀。
茫茫白雪中,一個脆嫩嫩的聲音忽地響起,“咦,怎麽下雪了?”隐約可見,銀裝素裹的雪地裏,有一個懵頭懵腦的小孩子,正在很艱難地,撥雪而來。
居然是那個去而複返的童子。
比起第一次,他的衣衫厚了一層,腦門上戴着一頂絨毛帽,護着兩邊白裏透紅的耳垂,小手則是一副禦寒手套。毛茸茸的防風鬥篷鑲在臉蛋邊,更顯玉雪精致。
軟軟的臉上也有紅暈,卻是很健康的色澤。
看清楚對方身上厚厚臃腫的衣服,仙鶴呼吸為之一奪。
這才明白對方為什麽離開。
他和仙君都是修士,仙君更是仙門第一強者,內功深厚,常年一身單薄白衫,絲毫不懼天寒地凍,可是那人類幼崽卻是一個肉身凡胎,對方自然怕冷,哆哆嗦嗦跑回去穿衣服了,不是逃避責罰。
“???”葉清表情很懵逼,一呼一吸吐出淡淡霧霭。
似乎不明白,他走之前,雲水居在落葉,怎麽一轉眼,飄起了雪!他一腳一個坑的雪,雪有聲音,簌簌作響,他還差點摔了一跤,摔個狗啃雪。
可這、這他要怎麽掃地呢!小孩子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他必須得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