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探索

後院裏起了涼風,沙塵撲面的感覺再一次襲來。

衆人擡手遮掩口鼻,那中将開口問道:“小聞,這裏真有一扇門?”

他是玉京特別戰區的總司令嚴峰。關于這小別墅裏的種種,都是眼下的頭等大事,任何細節都不能輕忽。

“有的。我看得見。”聞柏舟一邊回答,一邊摸出手機,“稍等。”

他打開了手機的攝像機,可屏幕裏顯示的,确是一面髒兮兮的牆。

它看起來和其他牆沒什麽區別,都那樣陳舊。

聞柏舟:“……?”

他有些着急:“我真的有看見一扇門!”

說話間,手指碰到了拍攝鍵。

結果出來的照片卻滿是雜亂的雪花。

“強幹擾。這裏的磁場可能有問題。”嚴峰看了一眼,随即走到牆邊,伸手細細地撫摸着牆壁。

老舊的圍牆連水泥都已經風化,手指碰上去,就有細小的泥一直往下掉。

他沒有摸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嚴峰沉思半晌,問聞柏舟:“裏面那位小同志,有說過他怎麽來的麽?”

聞柏舟點點頭:“我問過的,他說就是在荒野裏看見了我的房子。然後那道門也沒鎖。一拉就開,他就進來了。”

一扇只有房主與律恒能看見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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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怎麽篩選對象的?

嚴峰一邊思考,一邊說:“去把聞子衿叫來。對了小聞你是學畫畫的吧,能把門的模樣畫出來嗎?”

“可以。”聞柏舟點點頭,“要草圖還是精細圖?”

“草圖就行。”嚴峰對他說完,又對已經走來的聞子衿道,“你能看見這裏有道門嗎?”

聞子衿眉頭一皺,搖了搖頭:“我只能看到一堵牆。”

他們站在圍牆前,只能看見牆。可如果從樓上往下看,卻又能看見那個消失的花園和圍牆之外的小區景色。

這一堵陳舊破敗的牆外是什麽模樣,只有聞柏舟能看見。

一母同胞的血親也看不見。那麽……聞柏舟和律恒有什麽共同點?

嚴峰沉思着沒說話,卻聽旁邊的聞柏舟小聲道:“畫好了。”

回過神來,眼前就被塞了個手機。

聞柏舟直接在手機備忘錄裏用自帶的筆畫了個草稿。他的素描功底非常紮實,只是随手幾筆,那道門的模樣就描繪得格外清楚。

一扇雙開的鐵質大門,像是現在工廠裏常見的那種。鐵皮表面脫落,留下一個個碩大的鏽痕。門前沒有鎖。

一扇常見得找不到一絲獨特特點的門。

嚴峰不由得将視線再次放在了聞柏舟身上。

這一次,他發現了一些差別:“小聞脖子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這個呀,就是最開始和律恒起了點沖突。”聞柏舟忍不住摸了摸脖子,“沒事,都要好了。”

“流血了嗎?”嚴峰問。

“有一點吧。”聞柏舟說。

嚴峰點了點頭。

律恒身上也有傷,這或許是一個相似點。他想到這裏,當即就找小隊員要了個短匕,對着自己的手臂就來了一刀。

血液頓時湧出,落在地上瞬間就濡濕了一片。

嚴峰等了片刻,又轉身去房間內走了幾圈再回來,眼前也沒有發生絲毫變化。他想了想,伸手将血抹在了牆上。

看不見的門依然看不見。

聞柏舟被他這一系列操作驚呆了,忍不住道:“您、您要不要先去止血啊?”

嚴峰沖他笑了笑:“吓到了吧?我沒事,就是試試。”但到底還是聽話撤出了後院。

小隊員們立即去車裏拿出了急救藥箱給嚴峰止血。纏繃帶的時候,律恒那邊也已經談得差不多,兩人先後從小茶室裏走了出來。

見嚴峰這裏的情況,蔣政立刻道:“對了,小律同志身上有傷。去叫醫生來看看。”他說完,又沖聞柏舟招招手:“小聞過來。”

他帶着聞柏舟進了小茶室,才笑着道:“今天吓到了吧?你是怎麽想起來,讓你姐姐來聯系我的?”

聞柏舟眨了眨眼,坦誠地說:“其實沒想聯系您,我一開始只是想找個說得上話的人。”

他說着,又覺得自己這話好像容易引起誤會,就想了想,又重新說道:“一開始是看見了他的槍。我姐畢竟入伍了,我平時對這些新聞也多有關注。就覺得那個槍不太像我們的槍。所以才想着,聯系一下我姐。”

蔣政看出了他的緊張,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害怕孩子,你做得特別好。能保護自己,又善于發現細節,還能做出正确判斷,非常的棒。你和我先說說怎麽發現他的吧。”

來龍去脈聞柏舟早就講過一次,再來一次也算熟門熟路。

蔣政聽完,含笑點頭道:“我都知道了。那你這套房子,我們就要暫時征用一下了。不過你放心,肯定會給你補償一套。你自己選位置。”

聞柏舟遲疑着應了一聲。

看出他的猶豫,蔣政溫和地補充道:“是舍不得還是有別的要求?你說說,合理的我都會考慮。”

聞柏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就是這房子是我家裏人一起給我做的基裝。這是第一次,有點舍不得。”

蔣政大笑道:“那我保證在新房子裏給你弄得一模一樣。”

他再次拍了拍聞柏舟的肩膀,與聞柏舟一起出了茶室。這次再叫進茶室的人,成了嚴峰。

茶室裏的小戰士走了出來,和另外兩個戰士一起背對着茶室窗戶站好,用自身隔離了外界的視線。

不過聞柏舟也不在乎這個。他連房子都舍了,不讓他看茶室也不算什麽。

他的注意力已經飛快被律恒吸引了。

這個來自未來的末日戰士的後背,有一道極長的傷口。那道傷一路從左肩斜着向下,在靠近右腰的位置才消失。

或許是因為脫衣服的動作牽扯到了傷口,此時又在流血。顯得格外猙獰。

律恒趴在大沙發上,一聲不吭地讓随車的軍醫給他消毒。

消毒藥水幾乎擦滿了背脊,聞柏舟看着都覺得後背生疼。

律恒懶洋洋地睜眼,就看見不遠處進退不得的聞柏舟。

這個未經世事的小孩皺着臉,好像看到了什麽難以忍受的事情。

果然是溫室裏的花,連血都會怕。

律恒看着他,沒有移開視線:“你怕就出去。”

卻沒想到聞柏舟反而往前走了兩步。直走到律恒跟前,他又蹲了下來,輕聲問:“誰弄的,疼不疼啊?”

律恒似乎是想眨眼。他眼睫一顫,看着聞柏舟沒有回答。

“那麽長的傷,你怎麽忍得住。不好好處理會感染發炎的。”聞柏舟說,“你出不去,我給你訂一張床吧。腿上的傷處理了嗎?你能躺着睡嗎?”

律恒垂下了眼,沒有再看聞柏舟。

聞柏舟固執地蹲在他面前,蹲得腿都麻了,才龇牙咧嘴地扶着大沙發站起身。

正要轉身去活動活動,耳邊突然聽到了律恒的聲音:“不疼。”

“怎麽可能不疼。”聞柏舟扭頭反駁,“我剛想起來現在大概不能叫人送東西過來。我幫你問問他們的車裏有沒有行軍床。”

他說完,就一瘸一拐地往大門邊去了。

律恒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人被玄關的隔斷牆擋住,才收回了視線。

沒多久,聞柏舟又滿血複活地回來了:“我剛問過了,他們說你這個身高睡行軍床,腿得掉地上。我就在線買了個床讓人立刻送來,到小區門口他們去拿。你今晚有睡的地方了。”

一旁的軍醫聽着直笑:“你這沙發不也能睡嗎?還得專門買個床啊。”

“睡沙發不舒服啊。”

聞柏舟正說着,就見小茶室又打開了門,這次蔣政與嚴峰都走了出來。

蔣政一直帶着的笑臉已經消失了。

他與嚴峰小聲說了些什麽,才又招手把聞柏舟叫了過去:“小聞啊,我也是剛才知道後院那扇門的事情。你這房子,我們剛剛加上了聞子衿中校的名字。當然,确定過之後我們會立刻更改回來。”

實際在剛剛這段時間裏,不僅僅只是聞柏舟這套房子。這整個小區都在飛速的易主。

“沒事啊,都是一家人。”聞柏舟輕松地說,“加上名字,我姐能看到那扇門嗎?”

他一邊說,一邊回頭去找聞子衿。等了一會兒,才見聞子衿從後院進來。

一進門,她就對等待的衆人搖了搖頭:“看不見。”

她說完就沉默了下來,看向聞柏舟的眼神有着隐隐的擔憂。

可她害怕的事情,依然被人說出了口:“這樣啊……那小聞,能不能麻煩你帶着設備,去那扇門後看一看?”

聞柏舟并不怎麽意外。

律恒介紹過門附近的環境,最大的威脅是一群返祖的流浪狗群。但他在進門之前,已經将那群返祖流浪狗解決了。

只是附近的話,并沒有什麽威脅。

他看了看說話的蔣政,又看向擔憂已經溢于言表的聞子衿。

驀地,他展顏一笑:“你們怎麽都這麽緊張,不就是去看看嗎。我要帶些什麽?”

話音一落,立刻有人從門外送來一整套防輻射特種作戰服,并一個小型攝像機。

“你先穿衣服,然後把藥吃了。”嚴峰說,“院子裏檢測出了核輻射,當然還在安全範圍內。只是我們先做好準備。”

那藥是臨時從附近醫院送來的,在場的所有人都要吃。

聞柏舟在聞子衿的幫助下穿好作戰服,又吞了藥,才拿着攝像機往後院去。

他一直都帶着輕松的笑臉,反而是其他人一個賽一個的嚴肅。

站在那一堵染血的牆前,蔣政低頭給他扣上了安全帶,随後嚴肅地說:“小聞,不要走遠了。就在附近看看就好。有任何問題你就直接回來。我們拼命保障你的安全。”

之前在小茶室內,就到底要不要讓聞柏舟去門後這件事,其實是發生了一場小小的争吵。

他和嚴峰都反對讓聞柏舟去冒險。

這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不是他們手下的兵!

他學着藝術、拿着畫筆,或許連一條魚都沒殺過。

只看這套房子的裝修風格都能知道,這是他家長給他遮風避雨的溫柔堡壘。

可他們沒辦法了。

會議後續甚至有空間物理方面的科學家加入,都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只有聞柏舟和律恒看得見那扇門。

只有聞柏舟去了門後,會堅定地選擇回來。

……如果他能夠回來。

聞柏舟笑了笑,他朝着聞子衿揮了揮手,輕松地說:“姐,你別怕。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說完,他轉頭伸手拉開了大門。

這一幕在其他人眼裏極其詭異。

他們看見聞柏舟的手指插入了牆內,又似乎握住了什麽東西。緊接着,他整個人都消失了。

連接着聞柏舟的安全帶猛地被莫名力量拉直,握着安全帶的嚴峰被帶得直往牆上撞。

他卻沒有放開安全帶,反而手中握緊,順勢朝牆撞去!

他整個人猛撲上去,又被反彈倒地。他顧不上自己,剎那間擡頭厲喝:“安全帶!檢查安全帶!”

小戰士們用力一拉,卻齊齊踉跄兩步!

那特殊材質制造的安全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斷開。斷口處整齊如一,像是被刀橫刀一斬。

“小聞……”

……

聞柏舟沒發現安全帶的問題。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強制讓自己鎮定。

幾個小時的時間過去,黃霧彌漫的荒野似乎變得更黑了。沒有樹葉的樹枝在昏暗中,像是某些張牙舞爪的怪物。

聞柏舟握緊了手裏的攝像機,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他的小別墅亮着燈,依然安然矗立在那裏。

只要能看見燈光,他就不會走丢。

聞柏舟咬緊了牙關,低頭打開了攝像機。

可攝像機卻和他的手機一樣,此時可視屏裏是一片雪花。

他擡頭看着黃霧更深處,只覺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他其實特別害怕。

之前在家裏那樣輕松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因為他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能害怕。

如果只有一個人,如果只有他。

他不上,還能讓誰上?

這樣一扇門就在他工作室的後院裏,萬一以後有喪屍什麽的從門後沖出來,他的家人怎麽辦?小區的鄰居怎麽辦?他的同胞又怎麽辦?

他不能害怕。

聞柏舟把口腔裏咬得滿是血腥味,腳下卻堅定地踏出了一步,然後又一步。

這附近安靜極了。唯一能聽見的,似乎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不知道走了多久,攝像機裏才漸漸開始有了畫面。

黃霧之中,除了遠處的樹,再也沒有什麽植物。地下的土地有些沙化了,看起來也長不出植物。

聞柏舟蹲下身,先用攝像機給沙化土地拍了個特寫,接着用随身的玻璃瓶取了一些樣本,才繼續往前走。

偶爾會有黑影從他眼前飛速竄過,把聞柏舟吓得好一會兒不敢動。雖然他猜測那或許是荒野裏的動物。

極端安靜的環境裏,時間的流逝就變得極其不易察覺。

聞柏舟邊走邊回頭,直到黃霧已經快要完全遮掉燈光,他才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轉着圈拍了一遍。

而後他收起攝像機,伸手拉了拉後背的安全帶。

可這一拉,他卻發現安全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斷了!

“……”聞柏舟嘆了口氣,“好吧……”

幸好他也沒走太遠,還能循着光往回走。

他看着遠處隐隐約約的燈光,心中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

挨個檢查了一遍采樣瓶,将攝像機好好收好後,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往回走去。

可他似乎已經走了太遠,遠處的燈光始終被霧氣籠罩着,沒有逐漸變得明亮。

聞柏舟看着光,忍不住小跑了起來。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突然聽見了一個聲音。

“快停下——”

不知道哪裏傳來的人聲,正在逐漸逼近:“那不是燈光!”

聞柏舟背脊汗毛聳立。

他遲疑着還未停下腳步,槍聲猛然響起——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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