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人

律恒看着餘星野。

餘星野眼裏有着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狂熱的光。

律恒冷靜地告訴他:“你出不去。”

“沒有門,不還有窗嗎?”餘星野說,“我手砸不開,攻堅模式還能轟不開?”

他放手、拔槍幾乎與話音同時!

可話音剛落,一只手伸來,不見有什麽動作,就已經輕巧地奪了他的槍。

“恒哥!”

“何必這麽麻煩。”律恒收槍起身,直接走到窗邊,打開了那扇拼接的彩窗,“去吧。”

餘星野狐疑地看着他,半晌才走到窗邊,伸手往外探。

這裏的空氣完全沒有家裏那樣刺骨,手臂伸出去,能感受到很輕柔的風。

可也僅此而已了。

再往外,他摸到了一堵看不見的牆。

餘星野用力按了按,再捏掌成拳去錘了錘。

看不見的牆就像他之前遇見的那扇大鐵門一樣紋絲不動。像是有結界将他們牢牢限制在這棟樓裏,哪裏也不允許去。

餘星野手掌撐在看不見的牆上,定定地看着遠處。

許久後,他發熱的大腦才冷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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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手撐着窗框,眸光暗淡地看着窗外的大樹,喃喃道:“我就是想……”

最後幾個字還未出口就咽了回去。

他自嘲一笑:“算了算了。讓我一輩子呆在這麽個房子裏,我也呆不住。”

律恒與他一同站在窗邊,等他情緒平複,才問他:“其他人呢?”

“我們散開來找你,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餘星野說,“但都約好了天黑之前去最近的補給點,不會在外面逗留。”

律恒點了點頭:“都沒受傷吧。”

“狼群被你引跑了,我們能受什麽傷?”餘星野扭頭看着他,“你還是把你自己放……”

他聲音被突然駛來的車聲掩蓋。

兩人一齊看向窗外,就見門外那輛突然停下的車比入戶花園的牆還要高上許多,甚至看着比他們地堡裏的物資車還要大。

花園裏有人迎了上去,入戶門打開後,他們開始從車上往下搬長桌椅。

餘星野茫然地問律恒:“那是什麽東西?”

律恒沒有回答,倒是旁邊的大門處突然穿進來一個人。見他倆都站在窗前,就樂呵呵地喊:“可以吃飯了!趁熱乎!”

“是送飯的車?”餘星野震驚了,“這麽大!”

這棟屋子裏到底藏了多少人?怎麽會用上這麽巨大的車!

進來叫人的小戰士忍不住得意道:“那是我們新一代的炊事車,裏面各種設備齊全,只需要四個人就能做一百多人的飯菜。是我們有力的後勤保障。”

“哇,這麽厲害!”餘星野的羨慕溢于言表,他看着律恒,又說,“這個車!這個車!我們能不能……”

“可以。如果你們需要,當然可以。”嚴峰從樓梯快步走了過來,“只是你們目前比起這類型的後勤車,應該更需要其他東西。”

“之後小律可以列個單子。不過現在不說這個。”蔣政笑道,“忙了一天,都該餓了。先吃飯吧。”

他們今天趕來與律恒見面,為了增加說服力,都穿着全套軍禮服。現在在聞柏舟這沒幾個家具的房子裏打堆吃飯,就有些不方便了。

蔣政脫掉外套,正要尋個地方挂上。

餘星野卻突然伸手指向了他的外套:“你也有這個!”

“什麽?”

他擡眼一看,就見餘星野動作迅速地脫掉了自己的作戰背心,露出了佩戴在胸口處的一枚勳章。

“這個。”他說,“這個勳章,代表什麽?”

蔣政看着那枚熟悉的燦金五星一等功勳章,不由得怔了怔。嚴峰幾步走來,細細地看着餘星野胸口那枚勳章:“你怎麽會有這個?”

“我爸的。”餘星野說完,又說,“可能他也是從我爺爺那裏得來的。這代表了什麽?”

嚴峰擡頭看着他的眼睛,那種對方是自己的同胞、戰友的心情,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洶湧。

他嗓子發緊,認真地告訴餘星野:“代表你的家人為國家、為人民,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甚至于付出了生命。”

他态度沉重,餘星野卻輕飄飄地“哦”了一聲:“英雄的獎勵。”

“是。”嚴峰點點頭,“你是英雄的孩子。”

餘星野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不說這個了。你們不是要吃飯嗎?你們這裏都吃什麽?”

“你們都吃些什麽?”嚴峰問他。

餘星野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聞柏舟:“那可不能說。大少爺那麽嬌氣,聽了得吃不下飯的。”

聞柏舟莫名其妙的被“嬌氣”攻擊,他沒好氣地繞過餘星野,把一次性飯盒塞給他後面的律恒:“反正你現在想吃也吃不到,只能吃我們的。”

幾個小戰士把用盆裝着的熱騰騰的菜端進來放在茶幾上,末了又抱了個盛着飯的木桶進來。

走在最後的小戰士手裏拿着兩個半人高的購物袋:“聞中校,你下單的衣服送到小區門口了,我給你拿過來了。”

“謝謝啊,麻煩你了。”聞子衿連忙接過,她分辨了一下,轉身就将購物袋塞給了律恒和餘星野。

“你們今晚會住在這裏。吃過飯就先去洗澡,把身上作戰服之外的衣物全都換下,我們會銷毀。”聞子衿說,“你們的作戰服可以消毒吧?”

“可以。”律恒颔首道,“麻煩了。”

餘星野接了東西,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跟着胡亂點頭。

他原以為得了一套新衣服就很不錯,卻沒想到坐下來吃的第一口飯,就讓他推翻了之前所有想法!

他後悔了!

他可以在這屋子裏呆一輩子!

只要天天給他吃這些菜,沒有自由算什麽?他連炊事車都可以不要了。

要什麽炊事車?就該要米、要菜、要肉!要幾輛車、幾棟樓那麽多!

他吃得頭都擡不起來,嚴峰見狀,又将菜盆往他那邊推了推。

一群人邊吃邊聊,刻意放慢了吃飯速度。見律恒與餘星野兩人都放了筷子,才也跟着放下碗筷。

蔣政起身,沖聞柏舟招了招手:“柏舟來,我們出去散個步消消食。好久沒這麽敞開吃,我這老胃病撐不住。”

聞柏舟站起身道:“您需要健胃消食片嗎?倒也能順路去買。”

蔣政樂呵呵地:“也行,總會有人需要的。”

兩人出了門,穿過還熱鬧着的入戶花園,蔣政帶着聞柏舟往小區深處走去。

“你看這個小區,一個月後就會大變樣了。”蔣政說,“這場意外來得太突然,我們都沒做好準備。只能臨時抱佛腳,把先想到的先做了,框架搭起來了,再去做別的。”

他說完指着旁邊的房子笑了:“你爸爸是做基礎數學的,之後他或許會來這棟房子裏工作。除了他之外,還會有很多頂尖科學家,放下手裏的項目,趕來這裏。”

“嗯。”聞柏舟低低應了一聲,“有比眼前事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人去做,所以他們來了。”

他說完又笑了起來:“您說話別這麽客氣,我決定讓姐姐聯系你們的時候,就知道我要面對什麽。”

那道通往2099年的大門,只有他能随意進出。

他去過一次,自然也會承擔起日後的每一次。

蔣政低頭一笑,他伸手拍了拍聞柏舟的手背,嘆息道:“你這孩子,比我們這些老家夥坦誠。你是學藝術的,你父母已經把一個好孩子給了祖國,我還要開口要剩下那個,我要怎麽說……”

“不需要怎麽說。”聞柏舟灑脫一笑,“我去說好了,他們會明白的。您忘了,我和我爸媽的學校校訓是什麽?”

“肩負重擔,義不容辭。”

“肩負重擔,義不容辭。”

兩人異口同聲開了口,又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好孩子。”蔣政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你父母就在那棟別墅裏。我們的時間很緊張,今天見過,你就要去做封閉式訓練了。”

聞柏舟看着那棟點着燈的別墅,一時間竟然有些沒來由的緊張。

他快步走到別墅門口,推開入戶門,又穿過了前花園,站在房間門口時,卻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能保證自己敲門的手不會顫抖。

敲過門後沒幾秒,大門就打開了。

他爸爸在門後一疊聲地說:“可算是來了。你姐急急把我們叫過來,也不說是什麽事。我們就看着她那些戰友進進出出的,怪吓人的。”

聞柏舟張開手臂,一把擁抱住他:“爸。你讓我抱會兒。”

“怎麽了怎麽了?我們舟舟受什麽委屈了?”聞教授一邊拍他的背一邊順手關了門。他帶着孩子慢慢往屋內走:“心裏有什麽不高興的,和爸爸媽媽說說。你別自個兒憋着。”

“沒什麽。”聞柏舟悶聲悶氣地說,“就是今天有太多事情,我有點撐不住了。”

他用力在親爹肩膀上蹭了蹭眼睛,悄然無聲地蹭掉了不聽話的眼淚,才擡起頭又走過去擁抱了宋堯:“媽媽,你怎麽這麽牛逼啊。”

宋女士拍了拍他的背:“怎麽一見面就打趣我?做什麽虧心事了?”

聞柏舟摸着鼻子嘿嘿一笑:“随便設計一個院子,就和我爸的新項目有關,還關乎百年國之大計,哪裏是打趣你啊。”

他這話一出口,聞教授就覺得不對了。

他的新項目是保密項目,甚至聯絡他的人都沒有詳細說明,只說到了地方就知道了。這樣的一個絕密項目,他兒子怎麽就知道了?

聞柏舟想了想,他爸之後會參與空間計算,他媽是那個小院子的設計人,之後指不定還得帶着人去複原現場,蔣政讓他們來了,應該也沒有對他們保密的意思。

于是他細細地把今天發生的一切,再次講了一遍。

故事到中途,聞家父母臉色就已經沉了下來。等聞柏舟講完,聞教授已經站起身離開了沙發。

宋堯看着聞柏舟,忍不住道:“我們家已經有個孩子獻給國家了,你又湊什麽熱鬧。”

聞柏舟傾身過去攬住她的肩膀:“宋女士,你可不能這樣。就算姐姐是只雛鷹,你的小兒子只是北長尾山雀,那也要擁有跨洋過冬的飛行能力啊。”

“狗屁。”宋堯撇開臉,知道聞柏舟心意已決。她伸手打了聞柏舟手臂一下,含淚笑道:“你還沒人家北長尾山雀可愛。”

說罷她再也止不住淚,只能站起身往一旁去了。

聞柏舟孤單的坐在客廳,有些不知道該不該去安慰他的母親。

他猶豫了好一會兒,直到聞教授重新坐回他身邊。

聞教授看着他,剛要張口說什麽,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他只能背過身去擦眼淚,又深吸了幾口氣,才轉回身對着聞柏舟道:“你別怪你媽媽,你媽媽只是害怕……害怕你死在外面,骨灰都不知道在哪裏找。那地方破破爛爛的。”

聞柏舟默默給親爹遞紙巾:“爸,就算破破爛爛的,那也是我們龍夏啊。你要相信你的同胞,我要是真的死在那邊了,他們一定會拼死把我送回來的。”

這話一出,聞教授哭得更厲害了。

他拿着兒子遞給他的紙巾不住擦臉,抽噎着問:“真、真決定了啊?”

聞柏舟含淚點了點頭。

“肩負重擔,義不容辭……”聞教授抽着鼻子,“你入學的時候,還是我帶着你念的。好、好!”

他看着聞柏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長大了,放心去吧。”

他們養在手心的小鳥,要振翅起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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