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明明裴厲只是把手臂搭在了他的身後,撥弄後頸的隐蔽動作也算不得暧昧,但賀聞溪這一刻心緒就像拉成滿月的弓弦,已經繃到不能再緊。

他緊張地打量周圍。

羅輕輕正在和江頌搶點歌臺,施微在旁邊着急地勸架,彭蒿伺機把自己的歌頂到了列表最上面,被江頌發現,兩人立刻滿包間地追打起來,羅輕輕則拿下了最後的麥克風所有權。

昏暗的光線裏,沒有人注意到他和裴厲。

但賀聞溪依然心虛無比。

那種當着所有人的面偷情的感覺又浮了上來。

這時,周圍的信息素變濃,有輕啞的聲音在他耳邊詢問:“為什麽這麽緊張?”

賀聞溪動了動嘴唇,放在身側的手指攣縮了兩下,嗓音幹涸:“誰緊張了?我沒有!”

對啊,他為什麽要緊張?

如果兩人正在地下戀,那他确實應該覺得緊張。

可他現在并不确定自己的心意。

畢竟,就算是“偷情”,那也必須有情可以偷,才需要心虛。

他應當理直氣壯才對。

仿佛知道賀聞溪心裏在想什麽,裴厲接着道:“他們不會注意到的。”

賀聞溪驀地擡眼,又飛快地移開眼神:“誰會注意到?注意到什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但裴厲卻沒有順着他的意改變話題,而是提起:“你知道。你一直擔心被人看到,那次顧叔來敲門,你躲進了洗手間裏,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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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裴厲顯得略有兩分咄咄逼人,他眸色如同映着夜空的水面,目光暗沉地落在賀聞溪洇紅的眼尾,手指一下一下地揉着指腹下溫軟的皮膚,像是要把某些東西掰開了、揉碎了,讓賀聞溪去看,去想。

“顧叔來敲門?”賀聞溪很快想起來,那段時間他為了蹭信息素,以背劇本對臺詞和一起吃宵夜為理由,開始頻繁去裴厲的卧室。

那天,顧叔突然來敲裴厲的門,他心虛地躲進了洗手間了。

而心虛的原因,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最好不要被顧叔撞見,就像——

後頸處的皮膚被揉捏得又軟又熱,隐約有某種奇妙的化學反應被催發,産生的物質沿着脊柱往下蔓延,抽空了他的力氣,令他眼中都蘊着一掬水。

賀聞溪艱難地聚攏思維。

為什麽躲在衛生間的時候,他就在潛意識裏浮現出他和裴厲是在偷情的念頭?

扔在一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賀聞溪思路被打斷,撈起手機,發現是沈助理打來的電話。

聽筒裏傳來的嗓音像是受過專門的訓練一般,咬字和音節清晰,語速也正好處在不拖沓同時讓人能完全聽清的舒适節奏。

正在唱歌的江頌見賀聞溪接起電話,馬上把音量調低了不少,調完還得意地問了句:“溪哥,我是不是你的貼心小棉襖?”

旁邊彭蒿動作誇張地“yue”了一下,立刻被江頌踹了一腳。

賀聞溪比了個“謝謝”的手勢。

“……明天早上會出相關新聞,岳鴻森名下的藥企被病人家屬舉報,病人因服用這家藥企生産的藥物,病情急速惡化,導致死亡。專業機構已經出了報告,仿制的藥物中,部分藥效只有原藥的百分之三十不到,另一部分藥物中完全不含有效成分。岳鴻森下午已經被帶走。”

握着手機的指尖發顫,賀聞溪咬着下唇才沒有發出變調的聲音。

落在他後頸的手仿佛帶有某種魔力,讓他連靈魂也跟着戰栗。

用力咬了一下下唇,賀聞溪松開,盡量穩住聲線:“我知道了,勞沈叔叔費心,不然事情肯定不會這麽順利。”

“這本就是我的分內之事,也是岳鴻森罪有應得。”沈助理答完,多關心了一句,“你身體不舒服?需要請醫生嗎?”

賀聞溪馬上就意識到,嗓音還是出賣了他,立刻偏頭瞪了裴厲一眼,但是他自己舍不得避開裴厲的觸碰,便顯得色厲內荏,只能硬着頭皮答道:“我跟幾個同學在KTV唱歌,太久沒唱,嗓子累,氣都快喘不勻了。”

江頌正往嘴裏扔花生米,餘光恰好瞥見這一幕,差點把花生米嗆進氣管。

什麽情況?

他一邊拍着胸口一邊震驚——要不是他知道他溪哥是個大直男,他都要以為剛剛溪哥瞪過去的眼神是在對裴厲放鈎子!

拍了兩下自己因為缺氧有點發燙的臉,江頌趕緊把自己無比詭異的想法打散——

肯定是光線太暗,看錯了!

他怎麽可以這麽想?

難道是因為這兩天,攝政王x王儲的同人文看多了,下意識地代入了現實?

真是罪過罪過!

電話的另一邊,沈助理沒有再問,只提醒:“岳鴻森的後續審理我會繼續跟進,有進展我會及時告訴你。和朋友們玩得開心,注意安全。”

挂斷電話,賀聞溪長長松了口氣。

見沈助理還将明天即将發布的報道內容發了過來,賀聞溪看了兩眼,幹脆直接把手機遞給了裴厲:“關于岳鴻森的事,剛剛沈叔叔打電話過來就是跟我說的這個,明天上午會出相關的新聞報道。”

等裴厲接下手機,賀聞溪身體乏力地往下滑了滑,枕在了裴厲瘦削寬闊的肩膀上。

熱意起起伏伏,乏力感從骨縫間溢了出來,賀聞溪在濃郁信息素的包裹下,猶如倦鳥歸巢一般,還沒等裴厲看完,就先不由自主地合上眼,放松地睡了過去。

一開始,賀聞溪還能隐約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但很快,他就像是回到了一段任務世界的記憶裏,回憶與現實的界限不再分明。

他的父親是一個思想開明的貴族,相對于維護貴族階層利益、蔑視平民的保守派而言,他的父親對裴厲沒有多少排斥,反而持一種欣賞的态度。

不過盡管如此,他的父親依然很鄭重地告誡他,即使他是一個Omega,也絕對不要輕易被信息素和發情熱奪取理智。可以讓裴厲用信息素、肢體接觸和臨時标記的方式,來緩解他身體上的不适,但一定不能縱容裴厲進行徹底的終生标記。

否則,一旦終生标記,他就會成為裴厲的Omega,兩人的命運會徹底聯結在一起。

賀聞溪聽得很明白,他父親是想讓他當一個把人利用完就扔的渣男,以此來保護自己,畢竟在ABO的世界裏,更容易被信息素和腺體影響的向來都是Omega。

所以賀聞溪很聽話地答應了,表示一定會和裴厲保持距離,除了信息素紊亂的時期外,盡量不去找裴厲。但他內心裏,并不認為裴厲會利用信息素控制他,達到跻身貴族階層的目的。

傍晚下起了很大的雨,父親帶着侍衛長出了門,賀聞溪悄悄下樓,沿着雕刻着精美浮雕的長廊,準備去另一棟建築找裴厲。

長廊不過走到一半,賀聞溪就發現,連綿的朦胧雨霧中,裴厲身形挺拔如覆着雪的青竹,寬肩窄腰,正站在花臺旁邊,折下腰,将一把大傘穩穩放在地上,為幾株薔薇擋雨。

因為賀聞溪的信息素是薔薇花香,所以他幾乎天性對薔薇花有好感,加上家裏人的寵愛,整個莊園裏,到處都種着各色的薔薇。

而花臺裏的幾株,是最新培育出來的珍貴品種,叫作“緋月”,是賀聞溪近段時間最喜歡的薔薇。

因着這一幕,賀聞溪在長廊下站了不知道多久,才撐着傘走過去。

雨水如玻璃珠一般砸在傘面上,與防水布面相觸的聲音起起伏伏,走得近了,賀聞溪能看清裴厲被黑色傘柄襯得冷白的手,以及外套上浸着濕意的深色水跡。

反而是那幾株薔薇,除了被雨水濕透以外,連一片花瓣都沒有受到損傷。

“不用擔心,花沒事。”

見裴厲跟背後長了眼睛一般,沒回頭都能肯定來的是他,賀聞溪奇怪:“你怎麽知道來的是我不是別人?”

“腳步聲不一樣。”裴厲視線輕掠過賀聞溪沾上了雨珠的衣袖,“走吧,回去了。”

賀聞溪跟在裴厲身側,總是忍不住想起剛剛看到的背影,不由問:“你怎麽突然想起過來給薔薇花擋雨了?”

鞋底踩在地面的聲音漸漸融在一處,裴厲解釋:“薔薇驕矜,應該沒有人會忍心将它留在雨裏,只想給他撐傘,為他造出玻璃屋,讓它不被風吹雨襲。”

兩人一前一後踏上長廊,雨水沿着傘尖流到地面上,賀聞溪聽完裴厲的答案,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正想接着問裴厲,就看見侍衛長大步朝他們走了過來。

賀聞溪心頭浮起一種錯亂感。

侍衛長不是被父親帶着出門,明天才會回來嗎?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侍衛長行禮後,恭敬道:“公爵派出的人找到了一個Alpha,與您的信息素匹配程度為百分之百,請問您允許他進入莊園嗎?”

“我拒絕。”賀聞溪下意識地先看向身旁的裴厲,卻發現裴厲的身影消失了,身邊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心底湧起一陣恐慌,賀聞溪正想去找人,又被侍衛長攔住:“那位Alpha與您的匹配程度足以緩解您的發情熱。”

心裏慌亂,賀聞溪難得冷下臉:“我說了,我不需要別的人,有裴厲就夠了!”

侍衛長擡起頭,生硬回答:“為什麽只需要裴厲?按照公爵的命令,我們會讓新的Alpha緩解您在發熱期的不适。”

賀聞溪徹底發了火,正想上前推開阻攔他的人,眼前的景象忽然變得模糊。

猛地驚醒過來,一截衣袖垂在他的眼前,而裴厲的手正蓋在他的耳朵上,幫他遮住周圍的聲音。

一時間,賀聞溪就像被咬住了後頸的幼貓,一下都沒敢動。

橫在眼前的瘦削手腕能隐隐看見青色的脈絡,随着脈搏有規律的震動,凜冽的信息素氣息不斷釋放出來。

賀聞溪心髒的震動逐漸變得劇烈,一聲一聲地擊在胸間的肋骨上。

為什麽拒絕換一個Alpha為他緩解發情熱,只要裴厲?

明明裴厲可以被更換,被替代。

因為重要的一直不是“裴厲”,而是一個和他信息素百分之百匹配的人而已。

包括現在也一樣。

可是。

賀聞溪視線擦過眼前衣袖的邊沿,落在了裴厲疏冷鋒銳的下颌,以及薄而線條清晰的唇上,一直保持着平穩的呼吸亂了。

他現在知道了答案。

只因為,你于我而言,不可替代,不可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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