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餐廳包間裏,江頌穿着紅藍配色的籃球服,手裏抓着幾根蘸了番茄醬的薯條,一臉呆滞地看了看賀聞溪,又看了看裴厲。
“你們在一起了?你和誰在一起了?誰和厲哥在一起了?”
打了一下午籃球,江頌餓的心慌,正風卷殘雲般掃蕩桌上擺着的餐前零食,突然就被賀聞溪砸了一個核-彈。
賀聞溪從裴厲手裏接過滿滿一杯冰塊:“你可以對自己的中文聽力水平自信一點。”
木着臉,從冰桶裏拿起一塊冰,江頌狠下心往自己腦門上一貼,冰涼感直沖天靈蓋,他重重地“嘶”了一聲,依然不太敢相信,匆忙支使旁邊的彭蒿:“來,小草,掐我一下,掐重一點,看我是不是今早上根本沒起床,眼前一切都是幻覺——艹!”
彭蒿很聽話,說掐重一點,就真的下了狠手,痛得江頌大叫:“小草你謀殺親爹!你會受到孝道的制裁的!”
攤攤手,彭蒿得意:“是你自己讓我掐重一點的,我這不是按照要求在辦事嗎?”
護着自己傷勢慘重的腰,江頌瞪眼:“我也沒叫你掐這麽重啊!都淤青了!”
等四個人點的菜擺上桌,江頌拿着筷子,想了半天還是沒想明白:“你們到底什麽情況?明明上星期吃夜宵的時候,厲哥還說他喜歡的人不喜歡他!”
聽江頌提起這件事,賀聞溪瞥了一眼旁邊的裴厲,有點不自在地喝水:“那是裴厲他自己以為的,我可沒說!”
“啧啧啧,”江頌笑嘻嘻地故意追問,“你可沒說什麽?”
賀聞溪多少還是要點臉面,語速飛快:“沒說我不喜歡他。”
聽見“喜歡”兩個字,江頌立刻誇張地“哇”了一聲,見彭蒿淡定地往碗裏夾菜,不滿地嚷道:“怎麽回事!小草你怎麽一臉淡定?不刺激嗎!不震驚嗎!不激動嗎!”
彭蒿已經快速吃完了一碗米飯,抽空朝江頌翻了個白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眼瞎?”
“……”江頌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
畢竟,他溪哥和裴厲都在一起都一星期了,他确實半點沒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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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蒿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兩個人:“而且你沒發現嗎?裴神談戀愛之後,變化特別明顯。”他放下筷子比劃了兩下,形容,“以前眼睛裏面吧,總像是結着一層冰,冷冷淡淡的,跟人都隔着點什麽。最近,那層冰全化了,冰渣都沒留。”
江頌裝模作樣地嘔了一聲:“你這是什麽酸唧唧的形容,我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不過,如果厲哥是溪哥的男朋友,那——”
彭蒿勉強将一半注意力轉移到了江頌身上,就看見江頌雙眼一亮,猛地拍了下餐桌,“那這樣一來,我不還是溪哥最好的朋友,兄弟裏的NO.1?”
還以為江頌要發表什麽深刻見解,彭蒿手搭上江頌的肩膀,有點無語:“頌爺,角度清奇,不愧是你!”又感慨,“幸好我不嗑攝政王和王儲的CP,否則我現場表演一波原地螺旋飛升!”
莫名的勝負欲上來了,江頌拍拍胸口:“我就不一樣了,我直接買一架無人機全校範圍內無死角撒糖!”
“……”雖然賀聞溪一開始就沒覺得,江頌和彭蒿對于他和裴厲在一起了這件事會反感或者無法接受,但實在沒想到,兩人的話題已經從哪個無人機的型號更好用,變成了哪種糖比較好吃。
不過,趁着江頌和彭蒿争來吵去,賀聞溪不動聲色地把自己喜歡的菜全夾進了碗裏,順便還幫裴厲搶了不少。
這個年紀的食量本來就大,更別說才打了一下午的籃球,剛剛賀聞溪搶菜就差點沒能搶贏江頌他們兩個。
吃得七分飽,賀聞溪動筷子的頻率才慢了下來,空着的左手無意識地又放到了裴厲的大腿上,手指擡了擡,剛戳了兩下,就被裴厲直接握住了:“別動。”
賀聞溪跟着壓低聲音,湊過去,故意反問:“為什麽不能動?”
這兩天,賀聞溪自己也發現,他的探索欲很足,總喜歡時不時地在裴厲腿上手心裏戳幾下,試探哪些地方是敏感區。
因為嫌棄自己打完籃球滿身都是汗,賀聞溪此時已經換了件幹淨的白色襯衣,領口兩顆扣子都沒系,精致的脖頸線條半藏在衣領邊沿,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專心等着裴厲的答案。
握在手裏的指尖并不安分,頓了幾秒,裴厲才道:“因為很癢。”
不管是大腿還是掌心,仿佛都在剎那間連通了心髒最敏感的地方,輕輕一撓動,癢意便沒有休止。
癢就是了!對于這個答案,賀聞溪很滿意,他端起果汁,心情很好地晃了晃裏面漂浮着的冰塊。
這時,和彭蒿吵完了的江頌轉過腦袋,終于發現了不對勁:“我的菜呢?我那麽大兩盤紅燒排骨和烤肉呢?怎麽不見了!”
賀聞溪被江頌控訴的音量震了震,手上的力道沒控制住,小半杯紅色果汁全灑到了白色的襯衣上。
看見這情形,江頌不心疼排骨和烤肉了,一邊幫賀聞溪拿紙一邊大笑,很是幸災樂禍:“溪哥,你看,老天都看不過去,給悄悄搶菜的人降下了懲罰!”
把衣服上紅色的水跡擦到半幹,賀聞溪放棄掙紮了,安慰自己,這和潑墨藝術的效果差不多,反正人長得帥,穿什麽都好看。
等他擡起頭,忽然發現裴厲的神情不太對勁。
裴厲皮膚本就偏冷白,現在卻比平時還要白上一個度,整個人都有幾分緊繃。
擡手在裴厲眼前揮了揮,賀聞溪疑惑:“你怎麽了?”
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裴厲握住了。
裴厲用的力氣有些大,五指收得很緊,特別是指腹就壓在動脈上,像是在确定他的脈搏一樣,賀聞溪被捏得不怎麽舒服,但他沒掙脫。
過了好幾秒,他才聽見裴厲嗓音沙啞地回答:“沒什麽。”
賀聞溪搖了搖被松開的手腕:“真的?”
“嗯,真的。”
往玻璃杯裏一連加了好幾塊冰,浸涼的冰水漫過喉嚨,裴厲因恐懼而引起的強烈心悸才被壓制了兩分。
就在看見白襯衣上潑滿紅色果汁的瞬間,他的眼前又出現了虛幻的畫面。
很怪異的感覺,有時他是旁觀者,看着衣着迥異的另一個自己在奔跑,有時在巍峨宮殿暗處的長廊中穿梭的人又變成了他本人,他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風裏的花香,感知到腳下石板的堅硬,以及劇烈的心跳。
長廊沒有盡頭一般,描繪着金漆壁畫的雕拱沉沉壓下來,讓人喘不過氣,裴厲聽見自己在問:“離他所在的位置還有多遠?”
嗓音仿佛被冷風刺過一般,透着一股嘶啞。
就在裴厲疑惑自己在和誰說話時,在他的眼前,憑空出現了一幅半透明的地圖,上面出現了一個綠色的光點,接着,一道機械音響起:“目标人物位置已标注,預計三分二十七秒後到達。”
腳步明顯更快了,裴厲聽見自己在質問:“你說過,最後這個任務,賀聞溪不會有任何危險。”
電子音不帶任何情緒:“從概率推算來說,這個任務很安全,确實不存在任何危險。但這個世界正在逐漸自我完善,運行規則之下,意外變得不可預測和避免。”
抿緊薄唇,裴厲沒有再開口,他快速繞過長廊和幹涸的噴泉,在走出一片樹林後,來到了一個偏僻的荒廢庭院。
幾米外,大理石花亭在夜色下顯得皎白,幾根立柱上纏繞着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與薔薇藤蔓,垂垂開着兩三朵薔薇花。
賀聞溪就坐在花亭的臺階上。
他身上精致的白色綢質立領襯衫已經被深紅的血跡浸濕血線順着臺階蜿蜒着往下流綴在他前襟領巾上的藍寶石也變得暗淡。他靠着一根立柱下颌微微揚起側頸繃直凸起的青筋表示他正在經歷怎樣的痛楚。
剎那間強烈的鈍痛自裴厲心口綻開骨肉剝離一般。
另一邊似乎是聽見了動靜賀聞溪閉合的眼睛半睜顫着睫毛緩緩看了過來虛弱地笑道:“果然不管我在什麽地方每次都是你最先找到我。”
裴厲雙腿近乎僵直地走近半跪在了賀聞溪身旁血腥味充斥在鼻尖令他的胸腔憋窒到難以收縮聲音更是啞得不能聽:“你的傷——”
“激光束穿透了我的腹部一開始都不覺得疼現在真的痛比我出車禍都痛!這世界的武器太狠激光束造成的傷還無法愈合所以我應該活不了了。”
賀聞溪打斷了裴厲的話顫着吸了幾口氣才接着道“我剛剛坐這裏時還在想這麽偏僻的地方你要是真出現在我面前就說明你肯定也是被系統從現實世界裏拉過來做任務的。”
裴厲回答:“對我也是。”
猜測被當事人證實賀聞溪眼裏透出幾點得意的光:“我早就懷疑了,不過一直沒證據,問系統,破系統一口咬定沒有第二個從現實世界來的人。我想暗示你,但那時任務沒做完,系統總拿保密原則威脅我,說一旦透露就會中止任務。”
“嗯系統騙了我們。”即便知道是徒勞裴厲還是伸手替賀聞溪按住了腹部的傷口。滾燙的血源源不斷地湧出來很快又在指縫間涼了下去好像無論用多大的力氣都止不住這些血液的流失。
賀聞溪沒有讓裴厲不要做無用功他只是專注地看着眼前的人自言自語一般:“要是能在現實世界遇見你就好了。”
說着尾音已經漸漸弱了下去。
裴厲滿是鮮血的手沒有移開半寸他聽見自己問:“他是不是會死。”
“是的。現實世界中他已經瀕臨死亡按照我和他的協議他完成任務并活下來獎勵為抹除車禍造成的傷害。如果他在任務世界中死亡則判定任務失敗現實世界中的他當然也會失去生命。”
裴厲垂眼看着賀聞溪。
他雙眼緊閉額前的碎發搭在眉骨淡色的唇上有幾個細小的傷口血還沒有結痂應該是忍受劇痛時無意識咬出來的胸廓處只剩下格外微弱的起伏。
“我想救他我希望他能活下去。”裴厲的手依然死死按在賀聞溪腹部的傷口上“按照我和你的協議我已經完成了最後一個任務我将獲得一個獎勵你會答應我的一個要求。”
系統沉默半晌回答:“是的。不過代價還不夠。”
“還需要什麽?”
系統的電子音平直地響起:“你最珍貴的東西。”
裴厲自覺前十幾年的人生裏他并沒有什麽可稱之為“珍貴”的東西。
直到進入這個世界遇見了賀聞溪。
毫不猶豫地裴厲回答:“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