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陌上少年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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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小狗,跟着溫逢九走。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一只小狗,但我的手變成了毛絨絨的爪子,我也變得很矮,我需要将頭擡得很高很高,才能看見溫逢九。

但是溫逢九會把我舉起來,讓我平視他的眼睛。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想跟他說話,但是我說出口的只有“汪”。

我想說我怎麽變成小狗了?說出來就成了“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也不知道溫逢九有沒有聽懂,他只是揉了揉我的腦袋,就像我還是人的時候那樣。

雖然我變成了狗,但我跟溫逢九依舊形影不離。他吃飯的時候,我也在吃飯。我還跟師父師娘們一起吃飯,溫逢九跟他們說我就是小憶,他們很快就接受了。

變成小狗,不用練功了,我有大把大把的閑暇時間,我看着溫逢九練功,他練拳腳的時候我趴在一邊,他練輕功的時候也得抱着我。

我窩在溫逢九的懷中,聽着耳邊呼呼的風聲。

我想将手穿到他的身後去,在他的背後打一個結,牢牢地抱住他,可我的爪子太短了,根本做不出這樣的動作。

每到這種時候,我覺得還是做人好,當小狗雖然無憂無慮,但是好多事情都做不了了。

或者,可以讓溫逢九也變成一只小狗,那我們就可以用小狗的方式抱着對方了。

每日練完功之後,溫逢九就會在房中看書學習。我雖然是小狗,但我還識字,就跟着他一起看書。

日子好像跟從前沒什麽不一樣,但其實變了很多,因為我只會說汪汪汪,聽起來有點兇,不怎麽好聽,所以我現在都不張口了。我不說話,溫逢九也不說話,天地變得好安靜,好安靜。

我不知道溫逢九是怎麽想的,他是喜歡現在的安靜,還是更喜歡我在他耳邊叽叽喳喳呢?

我自己認為,應該是後者。因為我講話的時候,他總是會笑,現在我不講話了,他就不怎麽笑了。

溫逢九對我還是很好。我剛當小狗的時候,不小心在屋內拉了臭臭的東西,他也不會皺眉,而是耐心地幫我收拾好,還給我擦屁股。

我很喜歡在院子裏玩,但是總是把爪子弄得髒髒的,溫逢九每天不厭其煩地給我擦爪子,他給我擦爪子的時候,我恍惚以為自己是什麽稀世珍寶,而不是一只破小狗。

我很好奇我現在是什麽模樣,但溫逢九的房間裏面沒有銅鏡,所以我偷偷跑進了師父師娘的房間,在銅鏡前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我是一只白色的小狗,有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毛發光滑柔順,在小狗裏面應該算是好看的。

我松了一口氣,幸好,我沒有變成一只醜小狗,不然溫逢九可能就不要我了。

變成小狗之後,師父師娘就不會阻攔我們睡在一塊了,這是變成小狗之後,最讓我歡喜的事情。

我窩在溫逢九的懷中,感覺好溫暖,好舒服,我的心間充盈了喜悅,甚至因為太過高興了,總是很難入睡。

溫逢九總是低下頭,看看我睡着了沒,我要是沒睡着,他就會跟我說說話。

但是他一個人,說不出太多話,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

“小憶,還不想睡嗎?”

“小憶,你不困嗎?”

“小憶,你有什麽想做的嗎?”

“小憶,你是不是餓了?”

“小憶,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圓。”

小憶,小憶,小憶……

我一直盯着溫逢九,一直聽着他的話,偶爾“汪”一聲。

我想,我要是會說話就好了,溫逢九話太少,我話多一些,這樣就很好。

溫逢九說完之後,通常都會加一句“小憶,好夢”,然後我們很快都會睡着了。

我當了狗之後,才知道小狗也是會做夢的,但是我夢見的東西不太像夢,都太真實了,我的夢裏和夢外,都是一個世間。

後來我醒了,我才知道,原來我是真的在做夢。

我不是小狗,那只是夢裏的事情。

我迫不及待,瞪着鞋就跑出門,要去找溫逢九,要将我做的夢告訴他聽。

我睡了個懶覺,溫逢九早就起來了。喔,不對,不管我睡不睡懶覺,溫逢九都會比我更早起床。

溫逢九見我風風火火地跑來,問我怎麽了。

我将我做的夢告訴了溫逢九,道:“太真實了,我真的以為我變成了一只小狗,再也變不回來了。”

溫逢九陷入了沉思之中,沒有說話。

我問:“溫逢九,你怎麽不說話?”

我又喊他溫逢九了,因為在我當小狗的時候,我心裏一直叫着的都是這個名字,而不是師兄。

溫逢九道:“我在想,如果你真的變成小狗了,我要怎麽做。”

我道:“我不想變成小狗。”

“為什麽?”

“因為小狗不能講話,讓人很難受。而且小狗太矮了,我要将頭仰得很高很高,才能看見你,我不喜歡這樣。”

溫逢九道:“好,那小憶就不當小狗了。”

他這話說得,好像只要他點頭,我就可以變成小狗一樣。

我道:“我變成小狗之後,這個世間變得好安靜。”

溫逢九輕輕一挑眉頭。

我又道:“你是個不會說話的人,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話。所以我覺得,我一定要會說話,你不喜歡說話,你聽着我說話就好了。”

溫逢九笑了笑,問:“你變成小狗的時候,沒有說話嗎?”

“我說了啊,可我說出來的都是汪汪汪,一點也不好聽,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聽不聽得懂。”

“你說說,我試試聽不聽得懂。”

在溫逢九面前,不會有任何事情能讓我感到丢臉,所以我蹲在他的面前,道:“汪汪汪汪汪汪。”

溫逢九道:“你在說,溫逢九是小狗。”

我睜大眼睛:“你是怎麽聽出來的?”

溫逢九彎起眉眼:“就是這樣聽出來的。”

我心想,糟了,這個人會讀心術,又或者他不是人,他已經成精了。

這樣不好,人狗殊途,人精也殊途。

我不要跟溫逢九殊途,哪怕世間有一個成語叫做殊途同歸,我也不喜歡,我想跟溫逢九同途同歸。

我将頭枕在溫逢九的膝上,他用手拂弄着我的長發,就好像我真的是小狗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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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憶:汪汪汪汪。

小溫聽懂了,小憶是在說“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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