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山中無歷日(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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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師門中,不止弟子要練武,師父和師娘也是要練武的。
不過他們練武的時間可以由自己掌控,還可以想練什麽就練什麽,不想練什麽就可以不練什麽。
我覺得這不夠公平,于是問他們,為什麽我們每日都必須練半個時辰的輕功,半個時辰的內功和半個時辰的拳腳?我喜歡輕功,如果由我自己掌控時間,我可以不練拳腳,多練半個時辰的輕功。
師父說,那是因為我們的功夫還沒有學到家,還在打基礎的階段,所以必須每日習練。而他們的功夫已經小有成就,哪怕幾天不練,也不會有所退步。
好吧,我們的武功都是師父師娘教的,在他們面前,我們的武功确實還不到家,這一點我無可辯駁。
師娘說,小憶,不要灰心,再過二十年,你也可以自由地練功了。
我今年才十六歲,我無法想象,二十年是多麽漫長的時光。
蘇過秋說,你想一想,一般人的人生,最多只有五個二十年,你已經快要過完第一個了。
他這樣一說,我忽然覺得二十年太短了,一眨眼便過去了。我不要快快地到二十年之後,我要珍惜當下的每一日,慢慢地玩,慢慢地過。
師父和師娘最近開始學習射箭了,他們說學無止境,等他們學會了,再來教我們。
想到馬上就可以學射箭了,我有些激動,我想象自己是豪放詩人筆下的人物——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1】
到時候我還可以騎着我的傻大個,潇灑挽弓,眯眼射出精準一箭,天上的雄鷹都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我想得十分美好,也頗為迫不及待,所以我每日都去詢問師父和師娘的練習情況,看看他們練到哪裏了。
在我的監督之下,師父師娘很快就練好了。說是好了,其實他們只是掌握了射箭的基本技巧,可以一邊教我們,一邊再自己摸索着往下練。
玲兒也跟我們一起練,她是個勤奮的小姑娘,因為她是最晚入師門的,她想追上我們,所以每日在基本功上花的時間都比我們長。
我們總是會對她說,你可以慢慢來,不必如此努力,我們會一直帶着你的。
但玲兒不願意,她容易感到害怕,害怕跟不上我們的步伐,便被我們遠遠地抛在了後面。
她這樣說,我們也就不說什麽了,有些恐懼是不會因為言語安慰而消失的,她想要跑起來,我們也沒必要非得勸她慢慢走。
師父準備了六副弓箭和六個箭靶,我們每人一個。師父和師娘各教三個人,他們教我們如何站,如何拉弓,如何瞄準,等我們都會了之後,就可以對着箭靶開始練習了。
我練得很認真,因為我想着等練好之後,我□□一只大肥兔子給溫逢九吃。
站在我左邊的就是溫逢九,而右邊是玲兒。我每射出一箭,就會看看溫逢九的箭靶,看看是他準一些還是我準一些,不過我們才剛開始練,都練得不怎麽準。
我搭上下一只箭,眯着眼睛瞄準箭靶,準備射出的時候,右邊突然飛來一支箭,穩穩準準地插進了我的箭靶當中。
我轉過頭去,笑道:“玲兒,你怎麽把箭射到我的靶子上面了?”
玲兒揉了揉眼睛,道:“五師兄,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看不清,所以才會把你的箭靶當成了我餓箭靶。”
我一驚,問:“你看不清?”
玲兒搖着頭:“看不清。”
我往箭靶的方向望去,兩個箭靶雖然挨得很近,但我看得分明,那兩個箭靶完全不在同一個位置。玲兒要是說自己不小心射偏了,我倒是能夠理解,但是她說看不清,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其他人聽見我們這邊的動靜,也圍過來了,紛紛問:“怎麽了?”
玲兒道:“我的眼睛看不清,将箭射到五師兄的箭靶上面了。”
衆人一看,也都覺得奇怪。師娘問:“玲兒,跟我們說說,你能不能看見靶心在哪?”
玲兒眯起眼睛,往前看了看,随後搖了搖頭:“看不清。”
師父沉吟道:“玲兒可能有眼疾,我和你們師娘帶她去看看大夫,你們繼續練。”
玲兒臉色蒼白:“眼疾?”
師父道:“莫怕,你只是看不清而已,又不是看不見,先去看看大夫怎麽說。”
師娘摸着玲兒的頭,道:“沒事的,去看大夫,吃些藥就能好了。”
說完,師父和師娘讓我們好好練習,不要偷懶,便帶着玲兒下山去了。
但我們都擔憂玲兒的眼睛,所以等他們走後,我們無心練習,逼着自己練了一會之後,我們就聚在一起說話了。
蘇過秋道:“玲兒的眼睛不會有事吧?”
慕拂衣道:“你們都看得清箭靶嗎?”
我們都點了點頭。
慕拂衣道:“真是奇怪,玲兒還這麽小,怎麽就看不清了呢。”
我問:“你們說這能治好嗎?”
蘇過秋道:“我覺得挺難的,我的牙疼都只能靠忍。”
周游道:“可你的牙疼忍過去就好了,玲兒的眼睛若是看不清,就無法學射箭了。”
溫逢九道:“以玲兒的心性,若是她無法跟我們一起學射箭,恐怕會十分難過。”
我道:“那我們還是早些做好準備,等他們回來之後,萬一結果是不好的,我們想點別的東西讓玲兒學?”
蘇過秋問:“我想不出來,有什麽東西可以學。”
慕拂衣道:“學點琴棋書畫?玲兒已經在學讀書認字了,可以學琴棋畫。”
周游道:“那我恐怕沒什麽用,琴棋畫我都不會。”
蘇過秋道:“我也不會。”
慕拂衣道:“我會彈琴,但是我的琴聲……你們也是聽過的。”
我也思考了一番,我不會彈琴,不會吹笛,不會象棋。圍棋會一些,但是也學得很爛。畫畫倒是會,不過畫出來的東西形不似神不像。
我道:“我應該也不行。”
于是,我們齊齊将目光放在了溫逢九的身上。因為溫逢九會吹笛,會象棋,畫畫也算不錯。
溫逢九道:“你們不用看着我,若是玲兒願意學,我定是會教的。”
我道:“等玲兒學的時候,我也要學。”
慕拂衣道:“你平時總跟師兄待在一起,怎麽什麽也沒學會啊。”
我心道,那是因為溫逢九在學這些的時候,我多半在他身邊玩鬧或是睡覺。
但我不能說出來,因為那是沒有面子的回答,我道:“那是因為我學別的去了。”
周游問:“你學了什麽?”
我道:“不告訴你!”
蘇過秋道:“我知道,小憶學了怎麽跟周公下棋。”
衆人都笑了,我不跟他們計較,撿起弓箭道:“快些練習吧,不然等師父師娘回來,又要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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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蘇轼《江城子·密州出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