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去他娘的黑狗血

罵人的話衛西還是聽得懂的,他咬手指的力氣立刻重了些。

朔宗沉着臉,視線陰鸷,又是一番對峙之後,他轉開眼說:“松口,我不動你的東西。”

咬又咬不動,打起來又棘手,衛西衡量了一番,瞥到地上還在試圖讓自己打滾翻過身的鳳陽仙,最終也退讓了。當然,在那之前他抓緊多吸了幾口陽氣。

朔宗抽回自己的手指,上頭還殘留着濕潤的涼意,他下意識撚了撚,指尖的觸感和舌尖迥然不同。

他低頭,入眼是一路蔓延到中指第二指節的紋路,紋路當中嵌了幾枚新鮮的牙印,是小而整齊的半圓形。

他突然皺起眉,倉促地在褲子上揩了揩,不再看了。

衛西這一次吃得很快,原本還想着太久沒嘗到陰氣要好好品味的,誰知會突然來個不速之客,搞得他儲備糧都沒了。他心裏不滿,又警惕對方再出什麽幺蛾子,索性将鳳陽仙疊了幾疊,再用吃剩下的胳膊捆了幾圈,便疊成一團結結實實厚包,幾口吞進了肚子。因為記恨對方傷了團結義的事,他疊的時候不忘多給了幾拳,最後囫囵咽下的時候心裏還很是惋惜,這麽吃真是一點滋味都沒有。

鳳陽仙倘若沒有魂飛魄散,此刻恐怕要爬起來燒香拜佛載歌載舞,終于他媽的能死個幹淨了!

衛西再不死心地環顧一圈,終于确定屋裏真的不剩什麽了,只能陰鸷地掃一眼那嚣張的男人,籌算着日後找機會吃掉對方。

然而這一來又不免想到剛才咬不動對方這件事,精神很是郁郁。

他正要去開門,對方又忽然出聲:“等等。”

衛西不爽回首,要打架他也不怕的。

對方卻只是上下看了看他,然後擡手利落地脫下了上身的衣服,兜頭罩了過來:“穿上。”

衛西看了眼自己,才發現自己身上的本就破爛的袍子已經被鳳陽仙徹底撕壞了,從肩膀到腰腹一覽無遺。

**

陸文清和李睿在房間外等候,時不時還聽到一門之隔傳出來的激烈打鬥。他倆被這一波波的響動弄得很是緊張,都認定這回遇到的鬼怪格外難纏,陸文清心中一直念叨虧了虧了,這麽麻煩的單子自己居然只收了林家十萬。好在那吓人的動靜最終還是消失了,緊閉的房門也在那之後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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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精神一震,立刻看去,就見剛才那個面目俊秀的年輕人陰着臉走了出來。他生的好看,穿得卻比剛才更奇怪了,原本破爛的長袍褪下半邊用袖子在腰上随便束了一紮,上半身則換了件黑色長袖。

這上衣穿在他身上略顯寬松,袖子蓋住了半邊手背,高領也在纖細的脖頸下癱軟堆疊,露出他精致又清晰的喉結。

兄弟倆看清之後當即瞪大了雙眼,卻并不是因為對方靠着出衆的氣質将這一奇葩混搭穿出了另類時尚的美感,而是因為——這衣服太他媽眼熟了好嗎!

随即房門開大了些,朔宗先生也跟着出來了,沒了上衣的他身上只剩一件黑背心,遍布胳膊和肩背的紋身此時毫無遮掩地袒露在外。這樣已經很嚣張了,再配上他肌肉線條分明的上臂和情緒捉摸不透的面孔,換個場面,活脫脫就是個即刻要拎槍搞事情的黑道老大。氣質跟平日裏簡直大相徑庭。

陸文清平常就很怕他了,換成這樣,更是怵得頭皮發麻,朔宗只拿目光一掃,他雙腿就打了個抖:“先、先生。”

朔宗說:“去把外面的人叫回來。”

他們在這說話,衛西并不好奇,目不斜視地錯身就走。

陸文清一直偷看他,擦肩而過那一瞬福至心靈地喊了句:“衛西?”

衛西回頭。

見到這個反應,陸文清反倒愣了愣,随後才難以置信地說:“還真是你啊?!”

*****

衛西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對方叫的是誰,也終于想起現在用的這具身體并不是自己的了。

不過那個被自己難得善心大發超度掉的小倒黴鬼不光跟自己長得很像,而且名字都一模一樣倒叫他難得有幾分驚訝。

進了別人身體這種事情本來就一堆麻煩,更何況小倒黴鬼原本的面相明顯是個富家子弟。衛西出山的時候就做好了會遇到對方故人的準備,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早。

他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也知道山外頭的凡人碰上了類似鬼上身的事情會是什麽樣的反應,甭管他是不是主動願意的,到時候都有得頭疼。他總不能将認得這張面孔的人全給吃了吧?真這麽幹,衛得道第一個得從地底下刨出來撒羊角瘋。

因此面對陸文清的寒暄,他态度就很是平淡,輕易不多開口。

陸文清畢竟跟原來的衛西也不熟,沒看出什麽,只暗自感嘆一段時間不見對方高冷了不少,想必是被先前的那波打擊刺激得大發了。

但他也沒空細究,一則讓他提心吊膽的朔宗先生在旁邊,二則這會兒林家人跟那群神棍們都湧回來了。

長須老道被攙扶着出來,看見衛西和朔宗雙腿就發抖,尤其在衛西面前,更是怕得連頭都不敢擡。朔宗好歹只是威脅了他幾句,衛西那可是當着他的面一口口活吃了個厲鬼啊!

老道士現在一閉眼腦子裏全是對方扯下鳳陽仙長發的英姿,這輩子估計都不想吃意大利面了。

林瀚洋帶着老婆親媽戰戰兢兢地回來,整個人現在是完全服氣了。

他從小學到研究生,接受了将近三十年的唯物主義教育,但一切物質與意識的辯證關系在親眼所見的畫面之前都成了紙老虎。

林瀚洋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林瀚洋了,當初他信誓旦旦自己的倒黴全是市場經濟正常變動,如今卻連踏進自家門檻都想邊走邊撒紙錢。進屋後看見衛西,他頓時就一陣羞愧,老實說在看到鳳陽仙發威拖走老道士之前他心頭還是抱着僥幸的。

他看看衛西,又看看後來的陸家人,猜不出鳳陽仙是誰解決的,只能問已經腿軟得站不穩的王道長,王道長心驚膽戰看看向其中一個。

林瀚洋帶着老婆媽立馬亢奮地團團圍住了衛西。

“衛大師,那女鬼真的被解決了?不會再回來了?”

衛西想了想:“不會。”

長須老道瞥到他人畜無害的樣子,一臉菜色。

林瀚洋跟其他人都縮在玄關牆角,對屋內的事一概不知,只當鳳陽仙已經被衛西度化,林老太太雙手合十立刻念了好幾句阿彌陀佛。

陸文清沒法再問了,又聽到這對話,頓時驚奇地問朔宗:“先生,裏面的鬼不是你解決的嗎?”

朔宗想到自己進去時那只已經被啃得坑坑窪窪的厲鬼,沉默了一下:“不全是。”

陸文清以為這是衛西幫忙解決了一部分的意思,又驚又妒,哀嘆自己幾十年都沒能有所突破的人生:“我靠,要不要這樣,幾個月不見他居然就學會捉鬼了?!”

朔宗看了他一眼:“你認識他?”

陸文清還當他只是好奇,就如此這般地把剛才跟表哥談到的八卦又提了一遍,講到基佬這個詞的時候,還生怕對方聽不懂地加了注釋。朔宗聽完後什麽都沒說,只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人群中的衛西。

衛西這會兒已經開始談待遇了,不過這是林家人率先提出的,林瀚洋也沒有請人做法的經驗,按照母親給其他大師的标準又生怕會給少,恭恭敬敬地讓衛西自己提:“林大師,不知您尋常做一場法事,是收多少費用?我這就讓家人去準備。”

多少費用?

衛西被問得又茫然了。

他免費來飽餐一頓,原本是沒有要收錢這個概念的,可看樣子林家還要再給自己一筆錢。衛西聯系到自己現在身無分文的狀況和重振宗門的目标,還是決定不拒絕了,但應該收多少合适?

這個國家的銀錢跟他概念裏的完全不同,他仔細将自己下山這一路的見聞翻找出來尋求線索,打糕是十塊錢一碗,山腳那妻離子散的男人跟他要的是三百塊錢,态度還非常強硬,可見這對對方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錢。

一個一百足可以買十碗打糕,确實是不小。

因此他衡量了一番,覺得做活兒的價格應該比這高,開口便道:“五百。”

朔宗:“…………”

在場衆人:“…………”

衛西看林家人愣愣地盯着自己不說話,心道不好,要高了。正要再降價兩百,一旁的朔宗已經走過來捂住了他的嘴,同時沉着臉朝着林瀚洋道:“照市價給他。”

衛西一嗅到味就想趁機咬他,剛張嘴朔宗的手就撒開了。

林瀚洋正不知所措,甚至七上八下地揣度衛西是否還在不滿自己最初拿兩百塊打發他的事,聽到這話立刻如蒙大赦,趕忙叫家人照着給陸家的标準再拿十萬。又看着朔宗:“這位是……?”

陸文清立刻回神解釋:“這是朔宗先生,陸家的權威顧問。”

“啊!”林瀚洋驚了驚,瞥到對方俊美非凡的面孔和胳膊上桀骜不馴的紋路,暗自汗顏,“果,果然與衆不同。”

接這場法事拿了足足三萬的長須道士心中則開始了強烈的自我懷疑,一時間恍惚得神不守舍。

朔宗把衛西拽出來後,又示意陸文清去剛才出事的房間,取出一個外形質樸的陶盆,說:“那女鬼從前就躲在這裏,這盆你們從哪來的?”

林家人一聽,全都面色大變,林老太太險些又暈過去:“這,這是我前幾年有次上街,在一個工地上撿來的!當時好多人都去搶呢,說是挖地基時從地裏刨出來好多古董,我就搶到這個,拿回來之後找朋友鑒定,都說這是有年頭的真貨,我賺大發了啊!怎麽,怎麽會……”

當時知道是真貨,老太太還很竊喜,覺得自己真是有眼光有運氣,一分錢沒出竟然都能撿回來好東西。可眼下聽朔宗那麽一說,她才猛然發現,自家兒子生意出問題和兒媳婦身體不好,似乎真的是從這個陶盆進了家門開始的。

林瀚洋也是知道母親性子的,她年輕時過得艱難,雖說現在寬裕了,可總改不了占便宜的心态。被他接到北京之後也是,明明家裏不缺錢,可偏偏要拿老年卡擠高峰期公交跑老遠買菜,買回來的還盡是些打折促銷的蔫兒菜葉。出門吃飯,薅餐廳衛生間的高級洗手液衛生紙,上街逛個街,非得排隊好幾次去搶人家商家免費派送的小禮品,就連出國旅游,都死摳着不肯給該給的小費,還想方設法要在各種景點偷拿點枯枝爛葉之類的“紀念品”,阻攔她她還要争吵,時常搞得他和妻子十分尴尬。林瀚洋十分無奈,奈何對方是養育了自己幾十年的親媽,再怎麽不是也只能勸妻子當看不見。然而這一次,他再好的脾氣也有點受不了了,畢竟母親貪小便宜的行為差點給自己一家帶來滅頂之災。

他嘆道:“媽,不是我說你,你平常就勸不聽,貪這點小便宜家裏真能發大財嗎?”

“我還不想給家裏省點錢嘛!”老太太剛開始還嘴硬,再一想到自己造成的後果,又吶吶的了,“這,這東西真那麽玄?放在家裏就倒大黴了?那,那我們要是沒發現,最後會怎麽樣?”

朔宗看了她一眼,懶得開口,身後的陸文清趕忙解釋:“工地挖地基有時會挖到墓穴,挖出古董當然就是墓裏的陪葬品了。這種東西怎麽能随便拿回家呢?殉葬品這種東西,多少都有點不幹淨的,倘若埋的墓穴風水不對,就更不好說了。至于你們說的那個女鬼……”

陸文清沒見過那個女鬼因此說不上來,朔宗卻只掃了林太太一眼,就朝林瀚洋道:“尊夫人身上的生氣已經被吸走不少,因此才體弱多病。照此繼續下去,那女鬼最後應當會吃了她,然後化成她繼續跟你生活。”

林瀚洋這下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老太太一聽自己居然差點要跟女鬼做家人,也吓得面無人色,再不敢嘴硬了,連連保證自己從今往後一定痛改前非,再不亂拿東西。

這家人現在看到這個陶罐就渾身發冷,碰都不敢碰,躲得遠遠的:“那,那這玩意該怎麽處理啊?”

陸文清想了想,這種東西還是很難解決的,送博物館說不定日後還會作祟,可想損毀卻又沒那麽簡單。畢竟它浸淫墓穴裏幾百年,後又被厲鬼拿來藏身過,本身已經跟普通的陶器不一樣了,普通摔打是絕對摔不爛的,得先化解一番。

因此他想了想,便依照經驗羅列出一串黑狗血加朱砂之類的複雜原料,以及将邪物浸泡于內七七四十九天之類的解決辦法,剛要開口。

手上忽的一輕,他朝旁邊看去,衛西已經自顧自取走了陶盆,舉到眼前端詳。

陸文清正想提醒他小心,就見眼前的青年雙手貼着罐子,兩邊一掰——

衛西一手一邊:“好了。”

陸文清:“???”

他懵逼了片刻,就看對方在丢掉碎片之前,舉着兩瓣陶片,突發奇想似的遞到嘴邊啃了一口。

陸文清:“!!!”

這種東西怎麽能放嘴裏?!他大驚失色,剛要阻攔,衛西已經自己呸呸呸地吐了起來。

噫!揮之不去的泥巴味,口感也渣渣的,非常難吃。

陸文清:“………………”

去他娘的黑狗血吧。

作者有話要說:  衛西:我上門做法一次,明碼标價,至少要五百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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