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所有人的命運将會被神明賜予。無論是描繪出世間顏色的畫師, 還是歌唱萬物之美的詩人，亦或是立于神像之下虔誠吟唱的信徒, 都被神明标下了屬于他們的命運。

沒有人會質疑神明的決定, 因為這是軌道下書寫的，不可抗的。

因為，他們依托于神明賜予的天賦, 在這個世界上活着。

“多麽虔誠的信徒。沒有人會質疑她的信仰。”

“她的歌喉多麽美妙，一定是因為她內心無與倫比的虔誠。”

“是啊，這是神明都承認的虔誠。我想, 沒有誰能夠比她唱出的梵語更加動聽, 美妙。她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虔誠的信徒，只有心靈純潔，忠于信仰的人, 才能唱出那樣震撼靈魂的歌聲。”

人們這樣評價沙都摩。

虔誠的沙都摩，虔誠的信徒，沒有人能夠比沙都摩更加虔誠。因為這是神明賜予的。只要這位少女站在神像之下，只要她閉上雙眼開始吟唱贊歌, 就沒有任何人能夠打擾她, 左右她的心神。

這就是沙都摩，可以唱出比任何人都要虔誠的歌謠的沙都摩。是一位自降臨在這個世界上，就被賜予信徒身份的虔誠之人。】

……

山鳥老師的新書再一次登上了報紙。

書名為《我之理想》, 但是等出來的第一章 內容看着卻好像與書名沒什麽關系。通篇看下來, 讀者們也只看出了兩個字, 那就是“虔誠”。

當然, 作為山鳥老師的讀者早就學會了自己去發現山鳥老師的用意, 就算沒發現的, 也會抱着“山鳥老師這麽做肯定有我不知道的意思”這一想法, 然後再去等待明天的報紙。

因此，書店內少不了一陣讨論。

“所以小店長有什麽感悟嗎？我認為，這裏的虔誠一定和理想是相對的！”客人拿着報紙，與青雀分享自己的感想。

“有沒有一種可能，沙都摩對信仰，也就是神明十分虔誠，這裏的理想，是否就是虔誠呢？”另一位客人猜測道。

這時，又有一位客人正好完報紙，見這裏讨論熱烈，也上來插一腳。

“我倒是覺得，這裏的理想指的應該是沙都摩的理想。照着老師在這裏的世界觀設定，或許沙都摩的理想就是成為神明！”

“……哇哦，你好會想哦。”有客人驚嘆。

本來就想找一個地方安安靜靜看書卻被客人們揪出來讨論劇情的青雀笑而不語。

她不會對這本書發表任何的意見。正如她對藤田所說的，這一本以“自由”為主題的作品，其自由本身都是不能被定義的。

而她一旦對此“自由”下了定義，也就是局限了這一本書所想要表達的思想。這是對“自由”的拘束，也是對理子的辜負。

熱烈地讨論在書店內持續了很久，直到傍晚，客人們才戀戀不舍離去，還想着和青雀多說兩句。

而在書店關門之前，店內來了一位客人。

“您好，請問是青小姐嗎？”男人進入店內。

青雀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男人。

他大概二十七八歲，生的十分高大。一身黑色的衣服，腰間是一把太刀。還算俊秀的面龐上，一道傷疤從左邊的眉骨蜿蜒至右邊面頰。

直覺告訴青雀，這個男人沒有惡意。

“你好，請問有什麽事情嗎？”青雀問。

男人眨眨眼，上前，說：“我是山下智久，自盤星教教祖的命令，前來送信。”

山下智久，五條悟與她提起過，是異能特務科招攬的第一位二級咒術師。

“原來如此，麻煩你了。”青雀道謝。

山下智久從懷裏拿出那一封信件，說：“教祖大人的傳話，說幾日之後，他的兩位學弟将會前來橫濱祓除咒靈。因為如今咒術界混亂，難保會有人對兩人動手腳，所以拜托青小姐能夠照顧他們。”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青雀接過信封，道謝說。

山下智久并沒有在書店內待上多久，很快就離開了。

也正常。作為入駐橫濱的第一位咒術師，山下智久自然會陷入忙碌之中。

晚飯當然是中也與津美紀負責。

也因為有了津美紀的加入，晚飯就更加豐盛美味了。起碼太宰治多吃了半碗飯。

如往常一樣，青雀給幾人布置了數學作業。太宰治也難逃幸免，被青雀拉到了桌子邊上寫卷子。

一群孩子當中，竟然是年齡最小的津美紀最懂事聽話。

剛剛做完作業的太宰就嚷嚷着想要吃西瓜。正好今日早上水果店的老板送了半個西瓜過來，這個時代也沒有冰箱，不方便保存。

既然孩子們想吃，青雀便幹脆滿足他們。

來到廚房，青雀就找出了那半個大西瓜。

中也也跟了上來。理由很簡單，因為實在是擔心青雀本身會不會用刀。

“中也，我只是不會做飯，不代表不會用刀。”青雀哭笑不得。

蔚藍色眼眸的小少年聞言，并沒有多麽放心。在他看來，自己的老師在某一方面遲鈍的可怕。對于用刀，中也更是擔心自己的老師會不會像做菜忘記放油一樣突然忘記怎麽使用了。

盡管他知道這本身就是很沒必要的擔憂。

“老師，還是我來吧，你的力氣還沒我大。”中也說。

青雀無可奈何，只好将切西瓜的大權交到中也的手中。

小少年搬來小板凳，拿着刀，對準了西瓜。

“咔嚓！”

西瓜一分兩半。紅色的汁水流出，散發的清甜勾人心脾。

青雀站在一邊，看着小少年認真切西瓜的樣子，突然覺得好笑。

“不知不覺中，中也好像來到這裏一年多了。再過不了幾個月，中也就要來這裏兩年了。”

中也一愣，“是的，接受老師的教導已經差不多兩年了。”

青雀還有些懷念。

當年，那個小男孩局促站在門口的畫面她還記得。

“說起來，當年中也送給我的發夾我現在還留着呢。”青雀說。

突然提起，中也面色猛然蹿紅。

之前因為經濟局限，中也挑選了好久才選中。如今回憶起來，那個粉紅色的發夾如果真的出現在了老師的烏黑的發絲上，才叫他感到羞恥。

倒不會因此遷怒那個廉價的發夾，只是想着，現在的他可以送給老師更好的，如果再叫那個發夾占據了老師發絲的一部分，就會覺得奇怪。

那種少年羞恥于口的怪異情緒，讓他面對少女柔和的目光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頂着一張被緋色沾染的臉，假裝沒有在意這件事。

“那個的話，老師喜歡就好了。”中也吶吶說。

青雀目光下移，看着小少年幹淨利落的動作。

“中也是感到失望了嗎？因為我沒有把發夾戴上什麽的。”青雀調侃道。

“不，不是！”中也立刻否認，就連手中的刀都不顧了。

“我只是，想要給老師一個更好看的，但是一直都沒有找到。”小少年急促地說着，“總覺得，那個發夾，太，太簡單了一點，不怎麽适合老師。”

他的一張臉還有這嬰兒肥，瞧着無比可愛，像是一只急切地向主人證明自己可愛的貓咪。

尤其是那一雙藍色的眼眸，閃亮的光如同墜入了海裏的星屑。

這是一個無比誠摯的孩子，将自己全心全意都交給了自己信賴的老師。

青雀不由得柔下了眉眼。

“我知道，這是中也的心意。同樣的，也是我的心意。”

“老，老師？”

面頰被一雙溫熱的手托住了，慢慢被擡起來。

少女的淺笑映入眼底。

“中也送給我的見面禮，是帶着祝福的心意。從前，是中也對我的感激，也是對八田的誠摯。如今，那個發夾更是寄托了中也對八田的思念。”

“而我作為收下了禮物的人，本應該将這一份心意珍之重之。只有将這一份心意小心對待，才能證明我對中也同等的心意。”

少女黑色的眼眸中倒影了他的模樣。

從她的眼眸之中，中也窺見了自己緋紅的面頰，以及那慌張的神情。

中也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老師是一位特別的人。

正如她的文字一般，透露着與這個世界上格格不入的溫柔。在這個依靠着茍延殘喘才能麻木地活下去的世界裏，她的文字就好像是溫柔卻不刺眼的微光，将那死灰一般的心髒重新續上溫熱的血液。

而她的眼眸，映射出的不是滿目的瘡痍。她總是寬容得，平等且尊重所有人，注視着所有人。

強烈的心悸感伴随着的是震耳欲聾的轟鳴，如同是向往着光芒的飛蛾，不斷地想要去接近那一抹微光。

這一刻的中也，終于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他的老師，到底來自哪裏。

為什麽她如此的不同，如此得遙不可及。

“老師……”

“嗯？”

中也恍惚地感受着心髒帶來的酸脹感，問出了自己無法控制的所思所想。

“老師，你會去往哪裏？”

少女似乎被這個奇怪的問題驚訝了。

他看見這位仿佛和所有事物都撕裂開來的少女，緩緩松開了他的手。

中也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抓住這即将離去的溫柔。

但是，下一秒，他被溫暖包裹。

額頭留下了柔軟的觸感，輕柔仿佛是一只在花朵上停歇的蝴蝶，不過片刻就煽動翅膀離去。

“我哪裏也不會去，我會留在橫濱，看着你長大。不用擔心，中也。我永遠都不會抛下我的好孩子，我驕傲的學生離去。”

“這是我的承諾。”她說。

繁亂複雜的心緒終于寧靜下來了。

而那一棵幼小的萌芽，也終于破土而出。

“嗯，老師。請你，一定要遵守承諾。”中也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