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周一,我哥被舉報了。】
宋瑾橋發送了這一句話,又按滅手機,安靜地站在電梯間等着電梯。
已經不是平日裏上班的時間,因而來等電梯的人極少,只有她一個人。
電梯機械地運轉,又将她送抵至公司樓層。
昨天的行政見到她過來,連忙指了指一旁的總經理辦公室,睜大了眼睛,朝着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進來。
宋瑾橋剛剛踏入公司大門,又縮回了腳。
她聽到了其間的争吵,玻璃做成的牆不能隔音,因此一字一句刀槍,都清楚而精準地插到了她渾身的軟肋上。
“宋瑾橋是一個很優秀的員工,我認為現在這種還沒有定性的事情,不能拿來當作勸退一名員工的依據。”是徐姐的聲音。
“那我能怎麽辦,我們也只是一個小公司,出了這樣的事情,要是只是私生活不檢點也就算了,還鬧出這種事情,而且本身別人學校也是我們的合作方之一,你也是知道的,每年将近有一成的訂單都是他們給的,難不成你要讓我為了你一個今年剛進來的員工得罪別人嗎?”
“李總,我還是希望您可以考慮一下,女性就業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只是因為一場謠言,就讓一個人受無妄之災,我的良心過不去。”
“這已經不是謠言了,別人都舉報了,你的良心過不去,那公司利益受損,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裏間的辦公室安靜了下來。
宋瑾橋越過了對着她瘋狂搖頭的行政,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一坐一立,一人面朝着她,一人背對着她。
徐姐身上還是穿着一身熨燙整潔的商務套裝,一頭卷發用發梳盤起扣在腦後。
面前的李總身上也是一身西裝,只不過肚子突起,襯衣的紐扣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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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總。”搶在兩人開口之前,宋瑾橋先說了話,“我是來找您辭職的,我的試用期應該還沒有結束,我這兩天做完交接就走。”
“宋瑾橋!”
“行,你也別交接了,直接走吧。”
兩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開口說話,李總皺着眉轉過臉,伸出手對着她擺了擺,徐姐則是提高了音量,似乎想要挽留什麽。
“徐姐,謝謝您。”宋瑾橋向後退了一步,面朝着徐姐,鞠了一躬,沒等到她回應,轉身又退出了辦公室。
宋瑾橋走到工位上,新建了一個文檔,寫了一份辭職信,抄送給李總,又站起身,将桌面上的杯子雜物收進包裏,看着因為她的到來而瞬間鴉雀無聲的衆人,無聲地笑了笑,繼而徑直離開。
剛出辦公樓,宋瑾橋就收到了許周一的消息。
【怎麽回事?出什麽事了?】
【要和我聊聊嗎?】
“瑾橋!”
宋瑾橋循聲回望,看到徐姐踩着一雙低跟的鞋匆匆跑了下來,停在她面前。
秋日的太陽被雲遮了大半,只剩下些許微不可察覺的光落到了宋瑾橋肩側,更多的是卷起地面落葉的西風,帶着磨人的沙礫撲了滿眼。
“徐姐,謝謝你。”宋瑾橋轉過身,對于徐姐半彎腰鞠躬道。
打心底仍然對這個向着自己趕過來的人保持着尊敬,她因為害怕與人打交道而縮在家裏時,也曾經刷到過類似的帖子,說成年人的世界太過于真實,職場上每個人都是在各掃門前雪。
徐姐站定,胸膛還在因為跑步而微微起伏,她搖了搖頭,說道:“這個世界對于女性太不公平了,即使是一些捕風捉影的謠言也可能……”
“不是謠言。”宋瑾橋打斷了徐姐的話,再次肯定道:“不是謠言,是真的。”
徐姐一愣,原本想要說的話停在了舌尖,又縮了回來,笑道:“那又怎麽樣呢?如果是這樣,我更覺得你沒有錯,只是因為相愛而已。”
她伸手拍掉了落到宋瑾橋肩側的梧桐葉,對着她伸出手,“沒關系,辭職就辭職了吧,反正這個公司給的工資也不高,事情還有一堆,先回去休息休息。”
宋瑾橋回抱了一下,忍住喉頭将要溢出的哭腔,“嗯,謝謝徐姐。”
等到宋瑾橋走了近百米,回頭望的時候,徐姐還站在原地,對着她揮了揮手。
許周一的電話恰巧打了進來,宋瑾橋的情緒也恰巧壓抑到此時爆發。
“喂,橋,和我說說發生什麽了?”
她的聲音裏面還帶着疲倦,宋瑾橋想了想,這也不該是她正常的作息,但是她顧不得太多了,一面背着徐姐大步向前走,一面拿手擦着眼淚,壓着聲音哭。
許周一也沒有說話,安靜地聽着她從小聲的啜泣,轉而變成嚎啕大哭。
聲音壓着氣,連放開了聲音都不敢。
因為會引來更多的人側目。
等到宋瑾橋走到下一站車站,才漸漸止住了哭聲,斷斷續續地和許周一說完了事情的經過。
“就因為這個?她的腦子是不是有點不好使?你就是太軟了,給她臉了,一條狗都以為自己是獅子了,要是我我就直接罵回去,自己手裏有點小錢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看了。”
許周一聽完宋瑾橋的話,直接在電話那頭對着從來沒有見過的琪琪虛空索敵。
從祖宗十八代罵到了她還沒有的後代。
“橋,你現在辭職就辭職了,沒什麽,我早就和你說了,我在國內沒事開着玩的店都有一堆,你要是想上班直接和我說,我找個店把你塞進去就行了,你何苦費那麽大力氣還要去找工作,受這種氣。”
宋瑾橋擦着止不住的眼淚,冷風一吹,讓她更加清醒。
這是她頭一次發覺,自己在吃穿不愁之外對于錢,或者說權力,有了更加深層的羨慕。
有錢真好,甚至對于自己身敗名裂也有無所謂的底氣。
她低低地“嗯”了一聲。
“你後面打算怎麽辦?”許周一又問。
宋瑾橋嘆了一口氣,坐到了長椅上,擡頭看着雲層堆疊的天,猶豫着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等她回到家的時候,宋瑾舟換了一身霧藍色長袖衛衣,在廚房裏對着手機研究着食譜。
玄關上放着印着醫院名字的塑料袋,裏面放了一摞厚厚的紙,半透明的袋子一遮,看不清楚裏面的內容。
門鎖轉動,他一轉頭便看到了臉上的淚漬未幹的宋瑾橋。
宋瑾橋剛好看到玄關上放着的袋子,勉強收拾起自己的心情,緊張問道:“哥,你怎麽了?”
“我沒事,別擔心。” 宋瑾舟洗淨了手,“前段時間就打算去一趟醫院,但是一直沒有時間,最近學校的事情少了,我就順便去醫院做了趟體檢。”
他又轉身從衛生間裏擰了一塊毛巾,遞給宋瑾橋,問她:“今天中午想吃點什麽?我還在研究食譜,以前太忙了,來來回回都只是做我自己會做的那幾道菜,也沒問你喜歡吃什麽。”
宋瑾橋接過毛巾,上面還帶着熱氣,溫和的水蒸氣混着柔軟的織物,讓人從手蔓延至全身都能感受到這樣的一股暖流。
她胡亂擦了把臉,想要将毛巾挂回衛生間,但宋瑾舟接過宋瑾橋手裏的毛巾,捧着她的下颌,又仔仔細細地擦拭了她的眼角,才轉過身,将毛巾洗幹淨挂好。
宋瑾橋搖了搖頭,低聲說:“哥,我不餓。”
宋瑾舟自然地接道:“現在确實還很早,想再補覺休息一下嗎?”
宋瑾橋還是搖頭,“不補覺了,我這兩個月中午都沒有午休,感覺差不多已經習慣了,今天晚上早點睡就行。”
“好,那現在是想出門逛逛,還是在家裏看看劇?”
宋瑾的提議是宋瑾橋從前兩年裏慣常的消遣,但是她現在卻突然都覺得興致全無,想了想,還是說:“出門逛逛吧,我剛剛回來的時候,看到太陽好像已經出來了。”
“好,那你等我一下。”
宋瑾舟換了一條白色的休閑褲,頭發也沒有噴發膠,而是自然地蓬亂在一處。
宋瑾橋習慣了看他穿着一身黑白西裝,從年頭穿到年尾,間或改成千鳥格或是灰白格的西服外套。總是一本正經,總是用挺闊的版型遮蓋內心。但少有像今天這樣的裝扮,就好像他不是那個已經在職場裏面浸淫多年的人,而只不過是一個大學還沒有畢業的學生,未來還有或清晰或迷茫的路線,雖然不知道該向何處邁步,但至少有路可走。
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樣放松的宋瑾舟了。
他的緊繃連着做愛的時候都能感受到,永遠壓抑着,永遠不肯放縱。
“走吧。”宋瑾舟從房間裏面拿了一條圍巾,走到宋瑾橋面前,圍攏在宋瑾橋脖頸間。
羊毛的圍巾,似乎還是她大學時候送個他的,只不過一直沒有見到他戴。
門一打開,宋瑾舟習慣性地牽起了宋瑾橋的手。
他的手掌幹燥溫暖,還能清楚感受到掌心的粗礫,随着擺動時碰觸,仍留輕微的摩擦。
“小宋啊,今天怎麽沒上班?”
剛走出樓道口,就看到鄰居奶奶買菜回家,她看到宋瑾舟,走上前,親切地打着招呼。
宋瑾橋縮在宋瑾舟身後,還沒有被發現。
“這兩天休息一下。”宋瑾舟停下腳步,回應道。
宋瑾橋下意識想要縮回手,但是卻被宋瑾舟抓得更緊,想要抽出也不能。
宋瑾橋擡頭看了看樓道外的天,今天天氣預報說是多雲,本來露了頭的太陽又縮了回去,連一分一毫的光亮也吝啬給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