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距離
“可是……叔叔那邊不是單人床嗎?”
蘇雲司很想過去,但理智告訴他不行。
太快了。
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明天就換雙人床,多簡單的事。主要是你現在睡不好覺,第二天根本沒辦法集中精力學習。”
“其實也還好啦,早就習慣了。”蘇雲司吃完最後一塊雞蛋灌餅,把碗筷收拾了,順便把牛奶杯也拿走,“我晚上做卷子要很晚才睡,到時候把叔叔吵醒就不好了,叔叔第二天也是要工作的啊。”
孟南跟着他進廚房,靠在門邊,看着他洗碗時的背影,“我睡眠深,不容易被吵醒的。”
蘇雲司擠洗潔精的動作停滞了一秒,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耳根有些泛紅。
“那也不行。”
“為什麽?我又不打呼。”
孟南覺得蘇雲司今天很反常,平常他都很粘人很聽話的,小時候還老是從隔壁抱着枕頭過來,可憐巴巴地湊上來和他一起睡。
孩子長大了都會這樣嗎?
蘇雲司很快洗完碗,把碗放在瀝水架上,回頭朝着孟南無奈地笑:“我知道。”
柔和的暖光燈下,笑容有種說不出的漂亮,寬松的校服外套很顯學生氣,蘇雲司垂眸,用幹帕子擦了擦手。
“你再考慮一晚上。”孟南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蘇雲司順從地嗯了一聲,走過去,骨節分明的十指搭在孟南結實的肩肌上,控制着力道給他捏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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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身高相當,正常來說捏肩都是從身後來,蘇雲司卻和孟南面對面。
“叔叔,工作一天辛苦了。”
“嗯……”
孟南不住地皺起眉,肩部略微僵硬的肌肉被一點點捏開,過于舒服的感覺從喉腔慢慢溢出,像大貓一樣,被伺候得很愉悅。
只捏了一會兒,孟南卻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按住他的手不讓他動。手被牽下來,腕骨凸出的地方被孟南握在掌心,溫暖又滾燙。
“你手還沒好,別亂使勁兒。”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蘇雲司眉眼彎彎,連眉梢都帶着漂亮的笑意,“就是有點酸。”
“酸就是還沒好。”孟南臉色一下就嚴肅起來,握着他的右手手腕往樓上走。蘇雲司順手關了燈,到了二樓就乖乖地坐到沙發上等,孟南拿着熱毛巾過來,對折兩下,輕輕地敷在他的手腕上。
“別動,我給你換額頭上的紗布。”
蘇雲司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不變,卻悄悄閉上眼睛,等孟南準備碘伏、醫用紗布和膠布。烏黑繡密的長睫撲在眼窩,絨絨的,讓人很想伸手去摸。
孟南鬼使神差地動了動手指,某一瞬間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好像是身體無意識的舉動,指尖差一點就碰到蘇雲司的睫毛,卻急急一轉,改去撕額頭上的醫用膠布。
手指有點僵硬,但他腦子裏一團糟,已經顧及不上這邊了。
“嘶……”
蘇雲司吃痛地倒吸一口氣,長睫顫開,水潤的桃花眼倒映出孟南無措的神情。
“弄疼你了?”
蘇雲司搖搖頭:“沒有。”
孟南心疼道:“我輕一點兒。”
“沒關系。”
蘇雲司是疼痛敏感型體質,從小就很怕疼。孟南很早以前就知道,所以一直好好保護着,不讓他掉眼淚。
可是最近,他對疼痛的耐受力好像在提高。前幾天身上受了那麽多傷,一滴眼淚都沒掉過,要是放以前早就淚流不止了。
當人察覺到某個事實的時候,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就會有無數個信號指向這個事實。蘇雲司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處處需要人疼愛照顧的小孩子,孟南也是這段時間才突然反應過來,曾經抱着毛絨長耳兔哭鼻子的小可憐在這個夏天就該成年了。
“叔叔。”
蘇雲司擡起另一只沒有熱敷着的手,在他眼前輕輕晃了晃,“叔叔有煩心事嗎?今晚上好像一直在發呆。”
“沒。”孟南捉住他的手,牽到腿上放平,突然站起來去了趟洗手間,把熱氣散去的毛巾重新過了遍熱水,敷在這只手上。
接下來的過程就很快。孟南給他換了紗布,熟練得像是以前做過千百遍一樣。熱敷十多分鐘後,孟南把毛巾重新洗了一遍晾在架子上,回來幫他纏上雪白的繃帶。
不太緊,但也不松,纏得很合适。
孟南低頭認真纏繃帶的時候,蘇雲司垂眸看見了他深色的後頸,那裏挂着一條項鏈,墜子垂在衣襟裏,在飽滿柔軟的溝壑中安靜地貼着胸口。
是枚青玉,他曾經看見過許多次,孟南搬進梨花巷那年就戴着,幾乎從不離身,連洗澡都帶着。
不知道有沒有人和孟南說過,他的衣服開口都有點大,垂眸看下去很容易就能看到肌肉的弧度和褐色暈圈中的凹陷。
蘇雲司的喉結不自覺地滑了滑,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一些難以啓齒的畫面。很奇怪的是,以前他都不會有這樣的感覺,但當唇齒真正觸碰過那地方之後,不僅是記憶中的畫面,連手指和舌間都還殘存着溫暖的肉感。
他該感到愧疚嗎?
可是心口滿滿漲漲的,一點負罪感都沒有。這是寵了他八年的叔叔,給他買了無數個毛絨娃娃,給他做過無數頓好吃的飯,總是哄着他,疼着他,舍不得他吃一點苦。
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孟南去給他開家長會。自從爺爺走後,學校開家長會時就他一個人的家長不出席。那天他拿着家長會邀請函走在回家的路上,孟南騎着電瓶車停在他身邊,問他為什麽傷心。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是在傷心。他只是像以往任何一天一樣放學回家,他不覺得有多難受,他早就習慣了,哭也沒有用,父母都很忙,他應該體諒他們,不該要求太多。
那時候他沒有說話,只是雙手背在身後,忍着眼眶裏酸澀的淚。孟南忽然下車,蹲下來,強壯有力的雙臂輕輕摟住他,輕而易舉地把他抱進懷裏。
大手拿走了那份邀請函,他聽見孟南低沉好聽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我還沒去過家長會呢,這個借我了。”
由于和常人不同的外形條件,孟南一出現在學校裏就引發了大量的關注。他的容貌是很硬朗的那種帥氣,刀疤和眼下的紋路沉澱着說不出的故事感和成熟魅力,卻因為面相太兇而很少有人敢靠近。
當時所有人都驚呆了,不相信那麽一個乖巧優等生的家長居然是這樣一個不好惹的模樣。他的同學都和他說:“你爸爸真酷。”
爸爸?
他看向教室裏靠着椅背目光沉沉的孟南,心裏說不出的感覺。
那時候還小。開完家長會以後,這個錯誤的種子就被扔進了心髒的角落。上了初中以後,有次同學去他家玩,他父母常年不在家,孟南知道他同學過來,卻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
那時候那個同學也以為孟南是他的爸爸,還誇他年輕,滿嘴跑火車誇人一套套的,又是廚藝又是長相,孟南卻只是很客氣地笑着,也沒解釋什麽。
後來他和那個同學說了,那個同學還不相信,開玩笑說就算不是親生兒子也是私生子,否則哪有可能對他那麽好。
氣得他把那同學揍了一頓。
那是他第一次在訓練班外動手打人,沒下狠手,就是氣不過。他平時修養極好,很少和人動怒,臉上也總是挂着和和氣氣的笑容,但就是受不了別人開這種玩笑。
但那三年青春期,他也曾經陷入過迷茫。
他不傻,能感覺到孟南傾注在他身上的超乎常理的寵溺,那種強烈到幾乎出現實感的保護欲很難在兩個非親非故的人之間出現。
那時候的想象天馬行空,他甚至也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孟南的孩子,還去對了對身份證上的年齡,十五歲的年齡差讓他松氣也不是,不松氣也不是。
現在想起來,真是蠢得可笑。
“好了。”
孟南敲了敲他的額心,溫聲道:“我先去洗澡,你收拾一下,做完作業也洗漱睡覺了。”
蘇雲司回神,額心紅紅的,乖順地點了點頭。
孟南下意識擡手摸了摸他的側臉:“那我去了。”
“嗯。”
找到睡衣和內褲,浴室門就咔噠一聲關上了,沒有鎖。水聲嘩嘩響起,蘇雲司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向後倒在沙發上閉着眼休息。
真是要瘋了。
孟南的距離感也弱得可怕。
絕對不能答應去他的房間睡,否則就完了。
孟南對他沒什麽戒備心,很好欺負,這就是最危險的一點。他平時是自制力很強的人,唯獨面對孟南,青春期那種浮躁難填的欲望又止不住地燃起,像灰土裏的餘燼,一碰到幹燥的樹葉堆,火勢就難以控制。
“叮咚。”
蘇雲司挪開手臂,發現是茶幾上的手機在響。
“叮咚。”
“叮咚……”
應該是信息,連續發了很多條。
都這個點了。
蘇雲司面無表情地拿起茶幾上灰色的手機,按了下開機鍵。
只能看到最新的一條消息——
“孟哥,老規矩,鐘鼓立交這邊,贏了追加一百萬,青龍幫這邊再也不來打擾您。輸了麽,兄弟的生意,以後就得請您重新出馬,照顧一下了(抱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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