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後悔
蘇雲司真的想走的時候, 孟南是攔不住的。他不怕孟南生氣,孟南也舍不得打他,到最後只能放他走。
他下樓的時候, 看見前臺放着四箱書, 他不知道孟南找了誰幫忙, 總之都搬回來了。
或許在孟南眼裏, 他現在是在無理取鬧吧。
不過……都已經不重要了。
梨花巷左拐出去走一段才是公交車站,生物老師家很遠, 在二環邊緣的別墅圈,如果騎自行車要花很長時間。
蘇雲司從書包裏找出一塊零錢, 坐上216路公交車直達城市花園站。他靠着窗坐,夏日的風吹起他額邊的發, 手機還鎖在他書桌抽屜裏,他現在誰都聯系不到,誰也不想聯系。
只是等會兒可能要借老師的手機給闵子儀打個電話過去, 昨天放了他鴿子,還沒來得及解釋。
他以前給生物老師的女兒當過家教, 那孩子英語成績不太好,家裏的長輩都是知識分子,當老師的, 做研究的,當律師的都有,卻都很忙,沒有時間教孩子。
那段時間蘇雲司在商場發傳單,正碰見老師帶着女兒逛街, 交談一番, 老師給出了很高的時薪, 希望他能輔導一下自家孩子。
蘇雲司按照原來的路線找到老師的住所,按了按門鈴,聽見噠噠噠的一陣腳步聲,沈茜給他開了門。
“小蘇哥哥!”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蘇雲司進門,公事公辦地打開書包,拿出輔導要用的資料,擺在客廳的茶幾上。
“爸爸說冰箱裏給你冰着西瓜汁和葡萄飲料,你渴嗎?我給你拿!”
沈茜很喜歡他,忙上忙下地給他拿東西。
蘇雲司卻擺了擺手,翻開試卷和高考詞彙整理集,把筆遞給她:“今天的任務是把這張卷子做了,背五十個單詞,我給你糾錯和講題。”
沈茜愣了愣,覺得小蘇哥哥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今天穿得很帥是沒錯,衣服上的logo一看就很貴,但是臉上沒有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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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迅速做完題,因為注意力不太集中,錯了很多,整張試卷評下來不到一百分,蘇雲司很有耐心地給她講解,可沈茜只是滿眼擔憂地望着他。
聽課效率不高,蘇雲司講起來也費力。下午五點過,沈茜父母回家了,題差不多講完,五十個單詞也默寫了一遍。
蘇雲司整理好自己的東西,背上書包就走,生物老師卻讓他留下來吃飯。
沈茜也在一旁附和:“小蘇哥哥,就留在我家吃吧,我媽會做好多好吃的!吃了就會變開心!”
蘇雲司很輕地笑了笑,說不麻煩了,家裏有人等着。
他走出去很遠,還是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透過巨大的落地窗,能看見三口之家在忙碌而幸福地備着晚餐。
蘇雲司站在別墅圈的外圍,現在正是下班高峰,一輛輛汽車往裏面駛入。他茫然地站了一會兒,擡步朝外走,拐個彎,乘公交車坐到梨花巷附近,找了家面館,點了份最便宜的素面。
江邊的長椅是免費的,這讓蘇雲司勉強得到一點安慰。他抱着書包在樹下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晦暗,路燈亮起來,橘調的光透過葉縫落在他的眉眼上,整個人顯得非常落寞。
與此同時,江心RECO酒吧。
震耳欲聾的蹦迪音樂,閃爍的宇宙燈球,最角落的沙發上坐着一男一女,男人胡子都沒刮,頭發也亂糟糟的,穿着拖鞋就出來了。
對面的女士倒打扮得很精致,挑染辮,吊帶超短裙外搭鉚釘皮夾克,高跟長靴配絲襪,妝容也是鬼馬精靈的類型,讓人絲毫看不出她今年已經三十歲了。
桌上放了兩瓶百齡壇威士忌,一瓶已經空了,大部分是被孟南喝了的,鐘小意看着他這沒出息的樣子就來氣,高跟鞋尖踢了踢他的腿。
“瞧瞧你這副德性,八百年不找老娘,今天找出來就是為了看你買醉是吧?什麽事這麽想不開啊?說出來讓老娘高興高興。”
孟南垂着頭,過長的頭發沒有紮,披在肩頸上顯得有些淩亂。
“你會和一個比你小十五歲的女孩子談戀愛嗎?”
“孟南!你要死啊!”鐘小意眉頭一橫,怒聲大吼,“老娘才三十,雖然也談了不少年下弟弟吧,但未成年真別碰,別怪姐沒警告你。”
孟南嘆了聲,悶頭又灌了一杯酒。
“他是男生,再過幾天就成年了。”
鐘小意愣了愣,下意識說了句卧槽。
“哥,玩得猛啊。”
“沒玩兒。”孟南嗓子澀得難受,“就是想問問。”
“現在是怎麽個情況?不是……你真喜歡人家?十八歲,天哪……”鐘小意酒都不喝了,美目圓睜,簡直不敢相信這棵鐵樹開花,喜歡的還是棵嫩草。
“他要從我家搬出去了。”
鐘小意聞言差點沒激動得撅過去,忙掐自己人中保持鎮定,孟南瞥她一眼:“別亂想,他是我家鄰居的孩子,家裏情況有點複雜,在我家暫住。”
“那搬出去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你家又不是他家。”鐘小意的口紅有點粘杯,每喝一口就在酒杯口留下一個唇印。
“我……”
“你舍不得他?”
孟南嘆息一聲。
“別嘆了!我人都要被你給嘆老了!”
“我舍不得有什麽用,遲早都要舍的。”
鐘小意低頭湊過去看他的臉,期待道:“不會哭了吧?”
“滾蛋。”
“要我說……你這樣不就是喜歡人家喜歡得死去活來嗎?怎麽?不敢追?怕他嫌你年紀大?別搞笑了,你可是孟南诶,這張臉這個身材收拾收拾去旁邊gay吧一大堆優質男人搶着遞酒,在一個毛頭小子面前還自卑起來了。”
孟南沒有說話,又悶了一杯酒。
“這是百齡壇,你當二鍋頭啊?少喝點,等會兒喝醉了小心我找你小男朋友來接你!”鐘小意搶過他的酒杯。
也就是說着玩兒,她連別人名字都不知道呢,蘇雲司又不接電話的。
“我和他不可能的。”
“怎麽就不可能了?”
“我是他叔叔。”
“他叫你叔叔?”鐘小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可以啊,這叫近水樓臺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
“別開玩笑了。”
“誰跟你開玩笑了?”鐘小意把另一瓶酒也開了,認真和他商量對策,“你剛是不是說他過幾天十八歲生日?這成人禮不就來了?到時候你給他辦個小晚宴,酒局上灌他幾杯,這種小年輕,醉了一問不就問出來心思了嗎?”
“要是他也喜歡你啊,幹脆就生米煮成熟飯,什麽也不用說了,床上打一架百年好合吧,要是他說不願意,你也別強上,第二天就說你也醉了,給兩人的關系留點餘地,以後慢慢追。”鐘小意晃晃酒杯,“懂嗎?”
孟南沉聲說:“他還不懂什麽是喜歡。”
“行行行,就你懂,就你懂行了吧?”鐘小意白他一眼,“姐告訴你,不要低估這些小年輕的愛,那東西一旦熱烈起來,真是能讓人永葆青春的。”
“有的人錯過了就是一輩子都不會再擁有了,哥,你知道我當年有多後悔,雖然現在釋懷了,終究是場遺憾。”
“趁還能抓住的時候,拿出你以前以一敵百的魄力好嗎。”鐘小意打了個酒嗝,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不後悔……別讓自己後悔,也別讓他後悔……”
——
蘇雲司回到孟南院子的時候,門是鎖着的。
他從書包裏找出鑰匙,插進鎖孔裏開了門,徑直去了樓上,在鞋櫃旁換了拖鞋進屋。
他沒忍住往孟南房間裏望了一眼,裏面黑沉沉的,花瓶裏的花今天沒灑水,花瓣邊緣已經慢慢枯萎了。
不用見面也好。
蘇雲司解開襯衫的扣子,脫掉衣服打開浴室的燈,聽見院子裏車輛駛入的聲音。
關門的動作輕輕頓了頓,回過神來,蘇雲司很輕地嘆了口氣,把浴室門關緊了。
一天的疲憊在熱水的澆淋下慢慢消散,有時候蘇雲司覺得自己就像一株植物,需要艱難地汲取力量才能活下去,而他的世界又總是充滿了狂風暴雨,幸福這個詞只存在于道聽途說。
十分鐘後,他洗完澡,圍着浴巾出去。
孟南正好從樓梯口上來,隔着老遠就聞到一股酒氣,夾雜着煙味和香水味,至少蘇雲司覺得并不好聞,他不喜歡這種味道。
孟南脫口道:“小司……”
蘇雲司冷淡地朝他點點頭,一言不發地往次卧走。
孟南沒有追上去。
此時兩人的心都是亂的。蘇雲司對孟南又愛又恨,獨占欲作祟,指使着他上前質問,現實卻是他根本沒有資格管孟南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
而孟南想着鐘小意的話,內心還是無比的糾結掙紮。蘇雲司冷漠的背影對他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他無法忍受蘇雲司這樣對他。
直到蘇雲司關上門,孟南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沉默得像尊雕塑。
而蘇雲司走進房間,取出花瓶裏全部的玫瑰,全部握在手裏撕爛揉碎,帶刺的花莖被徒手折斷,扔到樓下的院子裏當花肥。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