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已經冒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少年空出一只手在壁岩上又拍了一下,才沒被玉蠻害得一起掉下去。
玉蠻小小的身子被少年抱在懷裏,她小小的鼻子聳了聳,近距離地挨着,嗅到了小哥哥身上幹淨清爽的味道,時間仿佛被放慢了一般,耳邊的風呼呼地吹着,還有流水的聲音,玉蠻的眼前卻什麽也看不到,只能看到小哥哥被風吹亂的墨發和抿得緊緊的薄唇:“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玉蠻細聲細語地問出了聲,這樣她才能嫁給小哥哥啊,臭道士不是說過嗎,要知道小哥哥的名字才能嫁給他。
少年沒來得及回答玉蠻的話,因為他的體力已經透支,剛才竭盡全力奮力躍起,又在半途中竭力用手在巨石上拍了一下借力才堪堪穩住了身形,此時二人還沒安然落地,身形就已經狼狽地一斜,少年下意識地用手把玉蠻往自己懷裏一按,護住了她的腦袋,然而自己卻是背部着地,抱着玉蠻一起摔了下去。
只聽得兩人摔到地上時少年的背後發出了墜地的悶響,然後是他悶哼了一聲,冷汗混着傷口崩裂滲出的血,使得他身上幹淨的衣衫緊緊地粘在了皮膚之上,緊抿的薄唇之上更加毫無血色,臉色一瞬間蒼白如紙。
玉蠻被少年護在懷裏,幾乎安然無恙,因為兩人摔下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墊在玉蠻身下了。聽到小哥哥那一聲悶哼,玉蠻吓壞了,緊張地爬了起來,手忙腳亂地要去扶他:“小哥哥,都是玉蠻不好,是不是很疼……”
少年緊皺着眉頭沒有說話,他吃力地擺了擺手,示意玉蠻不要過來,玉蠻手腳無措地蹲在那,想伸手,卻又不敢,看上去慌亂極了。
好半晌,少年終于緩過了一口氣,撐着手臂讓自己坐起身來,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似乎是在緊緊地按壓住自己崩裂開來的傷口,不住地低喘着氣,一滴又一滴的冷汗好像沒完沒了似的,順着他蒼白俊朗的面容往下滑落,相較着蒼白的面色,他嘴角止也止不住地猩紅則顯得那麽的觸目驚心。
“小哥哥?”玉蠻慌忙地扶住了少年,也不管自己怕不怕小哥哥生氣了,玉蠻見着少年嘴角淌血了,動物的本能讓她第一時間湊過臉去,伸出濕潤的小舌頭舔掉少年嘴角淌下的血。
少年的身子頓時一僵,吃力地推開又用舌頭舔他的玉蠻,但他此時哪裏能敵得過玉蠻的蠻力,玉蠻不光要舔他的血,還要得寸進尺地添他臉上的汗。
少年的臉色刷地一紅,連忙別過臉去:“你不是要問我的名字……”
玉蠻果然被唬住了,眨了眨眼睛,把幾乎要貼到少年臉上的小臉挪開了一些:“小哥哥願意告訴我嗎?”
玉蠻的小臉一挪開,少年這才如釋重負地暗暗松了口氣,他喘着氣,原本蒼白的面容上卻是一幅受到驚吓的表情尚未平複,生死關頭他都不曾變過一下臉色,今天卻被這纏人的醜丫頭欺負得束手無策,他心頭不住地一陣苦笑。
這讓人崩潰的醜丫頭當真想要知道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容祁二字,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堪重負,這個連他自己都厭惡的名字,他又怎麽會告訴她呢……
“小哥哥?”玉蠻一向心急:“你又不願意告訴玉蠻了嗎?可是小哥哥都知道玉蠻的名字了,玉蠻也要知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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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蠻這丫頭看起來颠三倒四,該精明的時候卻又精明得很……
容祁無奈地嘆息,默了默,他看了看頭頂的太陽,随口謅了一個字,語調平緩:“單名昱,立于紅日下的昱。”
“昱?”玉蠻的腦袋暈了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昱哥哥,那我可以叫你昱哥哥嗎?”
容祁淡淡一笑,他如此瞞她,也是好意,這丫頭并無防人之心,又太過率真單純,與他牽扯過多,光是容祁二字,恐怕都會為她惹禍上身,反正……
少年的眼神閃了閃,沒有再繼續想下去,只淡聲道:“随你。”
玉蠻頓時高興地又趁亂在容祁的鼻尖上一舔,笑嘻嘻地喚了聲:“昱哥哥!”
昱哥哥是太陽,玉蠻的太陽。
“玉蠻知道昱哥哥的名字了,玉蠻可以嫁給昱哥哥了!”玉蠻沒心沒肺地爽朗笑出了聲。
010 洗澡像打戰
“玉蠻知道昱哥哥的名字了,玉蠻可以嫁給昱哥哥了!”
容祁微微一愣,繼而竟然有些無奈的發笑:“誰會娶你這個髒兮兮的醜丫頭?”
“髒?”玉蠻不高興地皺着鼻子:“玉蠻不髒!”
容祁淡笑,也沒有反駁,反倒是玉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他原本幹淨的白衫上那一大團黑乎乎的印記,正是昱哥哥剛才接住她的時候,她的小臉和小手将他幹淨的衣衫給蹭黑了,玉滿紅了紅臉,低下小腦袋,兩只手絞啊絞啊,底氣弱了,小心翼翼地強調:“玉蠻不要洗澡……”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容祁默了默,看向已經被繞得暈乎乎的玉蠻:“修身固然必先正其心,但于禮,飾容也不可輕廢。”
他一向話少,如今卻如此苦口婆心的和玉蠻這丫頭講理,容祁淡淡一扯嘴角,連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玉蠻果然聽得都蒙了,她平時連說話都是颠三倒四的,此刻只覺得暈乎乎地,昱哥哥說的話她一句話也聽不懂,撓了撓腦袋,玉蠻一個頭比兩個大,大眼睛一閃一閃地,抓耳撓腮地想了半天,這才突然“啊”的一聲叫出來,總結道:“是不是玉蠻洗白白了就可以做昱哥哥的小妻子?”
容祁先是啞然失笑,繼而神色微凝,別過臉去:“你為何要嫁予我。”
“玉蠻喜歡昱哥哥!”玉蠻不以為然地揚起腦袋,臉上是燦爛無比的笑容。
“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你喜歡我什麽。”容祁皺眉。
“你是昱哥哥啊……”玉蠻眨了眨眼睛,又糊塗了,喜歡就是喜歡,哪那麽多為什麽啊,而且昱哥哥就是昱哥哥啊,這還用問嗎,昱哥哥好笨吶:“昱哥哥那麽好,玉蠻喜歡昱哥哥呀。”
“你怎知我不是壞人……也許,我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樣好。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你,你想看到的,我做不到,別人輕而易舉能做到的事,對我而言,卻是天方夜譚……”容祁的臉色越發蒼白,玉蠻活潑好動,而他卻連站都站不起來,這丫頭什麽都不懂。
撲通一聲,水花霎時四濺,玉蠻根本沒在聽少年說話,三下五除二地把大大的鬥篷脫了下來,笨手笨腳地往河裏跳去,一大口沁涼的河水立即從嘴巴和鼻子灌了進去,吓得玉蠻手腳亂蹬,哇哇大叫:“咳咳咳……昱……嗚,昱哥哥……”
容祁面色微變,只見玉蠻正在水裏撲騰着,一會連腦袋都淹沒下去了,一會又手腳亂揮地掙紮上來,嘴裏喚着他,皺了皺眉,容祁一把扣住玉蠻在半空中胡亂揮舞的一只手,稍稍用力便将她往上拎起,使她的腦袋鑽出了水面。
玉蠻又亂蹬了一會,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半拎出來了,一只手被昱哥哥握在手裏,另一只手正緊緊地抓着岸邊的泥土不放,她光溜溜的身子一半在水裏,一半已經在岸上了,嗆了半天才有上氣沒下氣地說話:“昱哥哥……玉蠻怕水……”
難怪狼兄總是對她兇惡惡的,又怕火又怕水,能不被狼兄嫌棄嗎?
被玉蠻這一通折騰,容祁也是低喘不已,又好氣又好笑:“既害怕,為什麽跳下去。”
“洗白白才能做昱哥哥的小妻子啊。”玉蠻委屈地瞪大了眼睛,這會說什麽也不肯再一個人洗澡了:“我要昱哥哥幫我洗!”
“咳咳……”也不知道是哪一口氣上不來,容祁咳得臉色都漲紅了,好不容易緩下一口氣,才無力地低斥一句:“胡鬧!”
“咦?昱哥哥的臉好紅。”玉蠻的确是缺心眼,一臉天真地嘻笑道:“好看!”
容祁的手忽然毫無預兆地松開了,別過臉不肯看玉蠻,語氣也有些氣極:“你這……”
“哎呀!”誰知容祁剛一松手,玉蠻一個措手不及又東倒西歪地栽到了水裏去,将容祁惹得又惱又無奈,連忙伸手讓玉蠻抓住。
玉蠻手忙腳亂地抓住了容祁的手,說什麽也不肯放開了,氣呼呼地抱怨:“昱哥哥為什麽不幫玉蠻洗澡!”
“你竟然……”容祁俊美年輕的面龐上是前所未有的無能為力之色,玉蠻天性率真,沒有男女之防,說這話時自然是面不改色,卻将他招惹得夠嗆,玉蠻在水裏折騰,将他也弄得狼狽不堪,全身沒一處是幹的。
“昱哥哥讓玉蠻洗澡,又不幫玉蠻洗澡,昱哥哥欺負人!”玉蠻氣呼呼地漲紅着臉,終于委屈地大哭了出來:“昱哥哥是壞人!玉蠻不要洗澡了,再也不要洗澡了!”
容祁被玉蠻吵得頭都疼了,他眉頭緊蹙,聲音沙啞,面色凝重又無奈:“不準胡鬧……”
“昱哥哥騙玉蠻!昱哥哥騙人。”
“醜丫頭!”
“昱哥哥是壞人!玉蠻再也不要洗澡了,以後都不洗了,打死也不洗了!”
“玉……”
“以後再也不洗了!昱哥哥讨厭玉蠻,所以才不幫玉蠻洗澡!”
“不要再鬧了……”容祁當真是哭笑不得,他自小身份尊貴,從來不愛與人往來,人人都知大多時候他不允許人近身的習慣,被玉蠻這樣胡攪蠻纏,又使他慌亂無措,卻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事,這讓一向老成沉穩的他都有些無可奈何了,只能生硬地向這個不講理的野蠻丫頭妥協:“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真的?”玉蠻變臉比翻書還快,前一刻還哭得驚天動地,下一秒就已經喜笑顏開了,還挂着眼淚的雙眸亮晶晶的,突然乖巧地任昱哥哥幫她清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時不時還不安分地把水潑了少年一身。
等到那個黑呼呼髒兮兮的醜丫頭終于露出了本來面貌,二人都已經是精疲力盡了。
容祁随手将鬥篷裹回玉蠻身上,玉蠻玩累了,這會終于老老實實地坐在那,泥垢洗去後,那張小臉算不上粉嫩,倒也眉清目秀,亂糟糟的頭發也史無前例地乖順了下來,短短的耷拉在肩頭,還嘀嗒嘀嗒地嘀水。
玉蠻洗一個澡,就像打過一場戰一樣,容祁無奈地低頭看自己,無一處幸免,兩人竟都是狼狽極了,不由得一陣苦笑。
玉蠻看到她好端端的神仙哥哥被自己折騰得這麽狼狽,居然沒心沒肺地哈哈笑了起來:“哈哈,昱哥哥的衣服都濕了,玉蠻也是!”
說着,玉蠻甩了甩腦袋,又把一頭的水盡數甩到了容祁的臉上,容祁避閃不及,又是一臉的水,玉蠻笑得更加歡暢了,笑得臉都紅了,眼睛也彎成了月牙兒,小嘴粗魯地咧出了一口的小白牙,容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被她這一鬧,原本的尴尬倒也消退了些,只能随她去了。
011 人比狼可怕嗎
夜幕降下,濃墨重彩也勾勒不出此時的星光燦爛。
瀑布從上傾瀉而下,月光熒熒,流水好像都在發光發亮,大漠深處,竟有這樣一座碧洲深山,實在讓人感到意外。
河流蕩漾着乳白色的清幽月華,碎光粼粼,岸邊的碎石好像都鍍上了一層光。
月華之下,河流之岸,清瘦的少年目光清寒,自有一股高貴淡漠的氣質,此時他正仰面躺在河岸,枕着一塊石頭,淡淡地望着那漆黑的幕布與滿天的繁星,沒有言語。
一個七八歲的女娃娃就躺在少年身邊,柔軟的短發乖乖地伏貼下來,洗幹淨的清秀小臉倒也多了幾分可愛,晶燦燦的眼睛一閃一閃的,長長的睫毛也帶着彎彎的弧度。
少年一直沉默,女娃娃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側過身拽着少年的袖子,小小的腦袋拱了拱,挨了上去。
“昱哥哥,你睡着了嗎?”玉蠻扯了扯容祁的袖子。
容祁閉上了眼睛,不回答。
“昱哥哥,這裏很漂亮,我們一直生活在這裏好不好?”玉蠻也不管昱哥哥是不是睡着了,她緊緊抱着他的手,臉上是天真燦爛的童顏,嘴裏是喋喋不休的唠叨:“昱哥哥不要害怕哦,狼兄它們不會吃你的,狼兄看起來很兇,其實它可好欺負了,有一次玉蠻和狼兄去偷羊,臭羊頂玉蠻的屁股,其實狼兄的屁股也被臭羊給頂了好幾下,哈哈哈,這是秘密哦,不然以後狼群就不聽狼兄的話了。其實要不是為了保護玉蠻,那只羊怎麽能欺負到狼兄呢,狼兄可厲害了,這裏所有的狼都怕它。狼兄很疼玉蠻的,它要是欺負昱哥哥,玉蠻就和狼兄打架……”
容祁的睫毛顫了顫,薄唇緊抿。
玉蠻歪着腦袋,又往他的懷裏鑽進去:“昱哥哥,你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所以才會迷路在大漠呢?”
寂靜的夜裏,除了流水嘩啦嘩啦的聲音,就只有玉蠻不知疲憊的叽叽喳喳的唠叨聲。
“昱哥哥,玉蠻希望你一直都找不到回家的路……”玉蠻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
容祁袖下的那只手忽然一緊,一直以來,他所見到的玉蠻總是笑得沒心沒肺,或是哭得驚天動地,好像這世間的煩惱都與她無關,可她突然低落下來的情緒是為什麽,因為他的出現,才讓天真爛漫的她有了煩惱嗎……
“這樣昱哥哥就不會丢下玉蠻了。”玉蠻心裏忽然有些害怕:“玉蠻可以一直待在昱哥哥身邊嗎?”
“一直……”容祁終于開口,喃喃重複着這兩個字,繼而淡笑,只是目光越發深沉:“只怕你知道我是誰後便不會想一直待在我身邊。”
“不會的,玉蠻知道你是誰啊,你是玉蠻的昱哥哥,玉蠻喜歡昱哥哥,玉蠻要嫁給昱哥哥!”玉蠻笑嘻嘻地爬起來坐到容祁身上,高興得不得了,她就知道,昱哥哥沒有睡着。
玉蠻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将容祁吓了一跳,他的身子僵了僵,有些愕然地看着這個突然爬到他身上,還湊得那麽近的醜丫頭,二人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錯着呼吸。
容祁張了張嘴,忽然有些慌亂,卻并不躲閃,那如星辰般的深眸中竟浮上一絲淡淡的憂思:“為什麽要一直待在我的身邊,你不怕我嗎?”
“玉蠻喜歡昱哥哥,看到昱哥哥不笑的時候,玉蠻心裏就很疼,昱哥哥看上去那麽的孤單,玉蠻想要待在昱哥哥身邊,因為昱哥哥看到玉蠻時總會溫暖地笑,玉蠻能讓昱哥哥心裏暖和。”很天真單純的話,玉蠻這個說話颠三倒四的人,此時倒有些人小鬼大起來了。
“孤單?”容祁皺眉:“你看錯了。”
昱哥哥忽然皺眉,玉蠻有些吓一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話惹昱哥哥不高興了,歪了歪腦袋,她的小腦袋深深埋進少年的頸窩中,貪婪地呼吸着昱哥哥的味道:“昱哥哥不喜歡玉蠻嗎?那玉蠻也要嫁給昱哥哥。”
玉蠻是個固執的人,哪裏像一頭狼,簡直是一頭牛。她不知道什麽是嫁什麽是娶,只知道這樣就可以一直跟着昱哥哥了,就像一直和狼兄它們一起生活一樣。
容祁沒有動,只聽到玉蠻縮在自己懷裏那嗡嗡像蚊子一樣細小的聲音,他清隽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但暖意已經蔓延了整個心窩:“你未真的識我身份,就敢輕易說了這樣的話,将來等你知事,只怕今日就是我肯,你也會為年少的無知而追悔莫及。”
玉蠻又被繞暈了,這有什麽好後悔的啊,他們人怎麽那麽麻煩呢?
“所以昱哥哥同意了嗎?”玉蠻又開始照着自己的意思胡亂總結昱哥哥的話了,她根本不知道這些話說出來是該害臊的,天真地眨巴眨巴着眼睛,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地等着昱哥哥的回答。
沉默成了此時天地間最可怕的聲音。
玉蠻擡起腦袋,晶亮的眼睛定定地望進了少年的眼眸,只覺得他眼底深處似乎有暗潮湧動,深沉又複雜,看得她稀裏糊塗的,只能緊張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容祁才極其認真地看着玉蠻:“你可知你剛才那番話意味着什麽?”
玉蠻歪着腦袋,一臉疑惑,她只知道昱哥哥笑起來的時候可好看了,她要讓昱哥哥天天和她一樣笑嘻嘻的,而且昱哥哥可以給她烤肉吃啊。
“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樣,如玉純粹,野蠻卻單純。狼群的世界雖不适合你,但人之間的肮髒和險惡卻會讓你失了這樣純真的快樂……”容祁語氣平緩,聽不出情緒。
“昱哥哥那麽不喜歡人心險惡的地方,為什麽不和玉蠻一起和狼兄它們生活在一起呢?”玉蠻天真地打斷容祁的話。
玉蠻心裏覺得怪怪的,昱哥哥為什麽不開心呢,難道人真的比狼還可怕嗎?他們狼可厲害了,好多動物看到他們就吓得到處亂竄呢。
容祁頓了頓,那深邃的眼眸似容納下了世間的滄桑:“罷了,你還是應該生活在無拘無束的大漠,渾世的泥垢不該玷污了你。”
少年唇角帶笑,靜默地看着這個天真爛漫的小狼女。
012 私定終身
玉蠻搖了搖頭,生怕昱哥哥就這麽生生消失在眼前般,猛地伸出手抱住了昱哥哥:“玉蠻才不怕呢。要是有人敢欺負玉蠻,玉蠻就咬他!有人欺負昱哥哥,玉蠻也咬他!這樣不就什麽都不怕了嗎?”
“你是小狗嗎?”容祁失笑,見人就咬可真像玉蠻的作風。
“反正我要做昱哥哥的小妻子!”玉蠻氣呼呼地鼓着小臉,她才不是小狗,她是狼!
“你可知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容祁竟有些好笑地看着一副視死如歸模樣的玉蠻,這丫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知道,就是要陪着昱哥哥,一直一直,永遠永遠。”玉蠻得意地說着,難道昱哥哥以為她什麽都不懂嗎,她可聰明了。
“你可知什麽叫做一直陪在我身邊,待在我身邊,那意味着你将自己的終身托付給我,你可知這意味着什麽?”他也有些糊塗了,明知和年幼的玉蠻是說不清楚的,卻仍再三重複。
把自己的終身托付給昱哥哥?
好似聽臭道士提過。
玉蠻直起身子,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就像狼群裏的母狼和公狼要生小狼崽一樣,難道自己也要和昱哥哥生小狼崽嗎?
玉蠻的小臉唰地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絞自己的手指,支支吾吾地一副扭捏樣。
見玉蠻這臉皮極厚的人都有如此扭捏的模樣,容祁先是一頓,繼而竟笑出了聲,笑聲爽朗,英姿勃發,這幾天下來,玉蠻還是第一次見到昱哥哥朗聲大笑,那英俊的風姿,溫柔的眼眸,熠熠生輝,竟不由得看癡了,她從沒見過比昱哥哥更好看的人兒了。
玉蠻先是看癡了,後來竟然心中一惱,覺得昱哥哥在嘲笑她,她氣鼓鼓地哼哼着:“昱哥哥,你再笑玉蠻,玉蠻可要咬你了。玉蠻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長大了,玉蠻要嫁給昱哥哥,生小狼崽!就要就要!”
“好。”少年一個單音作以回複,笑意溢滿雙眼,十多年來第一次如此。
“那昱哥哥會一直跟玉蠻一起玩對嗎?”玉蠻的小臉紅撲撲的,手腳并用地攀在容祁身上,臉頰挨着容祁尚且單薄的胸袒,聽着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然後疑惑地咦了一聲:“好快,好快!昱哥哥,你快聽,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玉蠻這沒心沒肺的話讓容祁的心驀然急跳,竟還真的跟着這丫頭嘴裏的“撲通”聲一樣越來越急,容祁的臉紅了紅,抿了抿唇,別過臉去躲開玉蠻天真爛漫還閃閃發光如狼似虎的璀璨目光:“你快從我的身上下來。”
“可是跳得好快,真好玩……”
“那是因為……”容祁俊俏的面龐依舊帶着古怪的紅:“你太重了。”
“啊!”玉蠻驚叫了一聲,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慌忙爬了下來,紅撲撲着小臉,撓了撓腦袋,嘴裏嘀嘀咕咕:“可是要生小狼崽不是都要這樣麽……”
容祁哭笑不得,玉蠻終于從他身上爬下去了,他才撐着手臂坐起身來,鄭重地解下腰間那柄金色的小匕首,玉蠻好奇地湊上前去也盯着瞧,容祁擡起頭時,玉蠻的小嘴便堪堪從他的臉頰上擦過,軟軟的,帶着稚氣。
“昱哥哥要送給玉蠻嗎?”玉蠻沒覺察到哪裏不對勁,仍笑嘻嘻地看着容祁,見到那柄漂亮的小匕首時,玉蠻的眼睛都放光了。
容祁頓了頓,臉上的顏色變化得好不精彩,一會紅一會白的,看得玉蠻啧啧稱奇。
“你要記住今日所說的話,我便将你說的話當真了,你不可反悔。”容祁一手握住玉蠻才幹淨沒多久又玩得髒兮兮的小手,另一手将漂亮的金色小匕首交入了玉蠻手中:“它與我形影不離,如今我将它交予你,将來有一天,你要和它一起回到我身邊。”
默了默,容祁嘆氣:“你總是上竄下跳,丢三落四,別将它也弄丢了,也別……讓人看到。”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是錯,玉蠻沒有防人之心,而他的身份特殊,此物雖算不上貴重,卻能讓有心人揣測他的身份,他唯一擔憂的,就是這丫頭糊塗,因他惹禍上身。
玉蠻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指尖的一股冰涼沁人心脾,玉蠻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一會驚喜,一會擔憂被自己弄丢了,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柄威風凜凜的小匕首,指間順着劍鞘上的紋路臨摹着,臉色更加紅了:“不丢,一定不丢。”
玉蠻鄭重地将昱哥哥送她的小匕首收進了衣服裏,然後乖巧地拉着少年一起躺了下來,腦袋挨着腦袋,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好像在向他們眨眼睛。
容祁的神色有些茫然,望着那漫天星辰,卻發覺通通不及玉蠻天真的笑顏燦爛,倘若日後她不在他身邊,他的生活又該如何,原本早已經習慣了的冰冷和孤寂,卻因為她的介入而變得可怕起來。
然,她如此單純,他卻早已習慣了危機四伏和險惡猜忌,他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保護,如何能保護好她的純真和美好?
“昱哥哥,你在想玉蠻嗎?”
耳邊傳來了玉蠻大大咧咧的天真童音,她的小臉湊得極盡,呼出的氣都噴灑在了他的臉頰。
“玉蠻一看不見昱哥哥就開始想昱哥哥了,所以昱蠻要轉到昱哥哥這邊來,看着昱哥哥。”玉蠻笑嘻嘻地說着,不安分地挪動着身子鑽進了容祁的身側,面朝着他的側面,腦袋枕着他的手臂,小腳又不老實地搭上了他的腹部。
說着說着,玉蠻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嗅着昱哥哥的氣息,欣悅地呼出了一口氣。
“昱哥哥不要害怕,壞人欺負昱哥哥,玉蠻就咬他,咬他……。”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就沒了聲音,果然是睡着了,只是玉蠻此時不知是做了什麽好夢,連睡着了都笑眯眯的,真是單純得可愛,睡着了便管不住自己的嘴了,這樣單純的人,以後如何能藏住自己的心思呢,一眼便能看透的單純,和她的名字一樣。
容祁的背脊微微一頓,那聲音輕得就像不存在似的,被風吹散在這漫漫大漠深處之中。
那張英俊的薄唇只淡淡地吐出了一個字——
“好。”
013 容祁殿下
玉蠻清脆的童音像清泉,像銀鈴,漫漫星空下,那純真爛漫如流水一樣蕩漾開來,漫延到了人的心窩端。
直到她沉沉睡去了,那聒噪的聲音從耳邊消失,才讓人覺得原來這樣的寂靜是多麽的可怕。
有她在的時候,星空是璀璨的,卻燦然不過她溫暖明媚的笑顏。如果她不在……這夜空也不過如過去十五年來千千萬萬個黑夜一樣,寂寞黑沉,壓得人喘不過氣……
容祁低下頭,靜靜地凝視着這個縮在自己懷裏拽着他的衣襟不肯松開的醜丫頭,她在做什麽好夢呢,竟睡得這樣甜美,臉頰紅撲撲的,嘴角泛着笑意,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像兩柄安靜的扇子。
“昱哥哥……好吃……”玉蠻忽然嘟囔了一聲,吧嗒吧嗒着小嘴,腦袋又挨了過來,在他的胸前蹭了蹭,然後輕呼了一聲,耳朵貼在他的心口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容祁的身子僵在那,一動也不敢動,好像生怕自己只要稍稍一動就會打攪了醜丫頭的美夢。
一場美夢,對他而言是格外奢侈的東西,因此發生在醜丫頭那顆腦袋裏的甜美夢境,他竟比她還要珍惜。
看着玉蠻趴在自己身上,一點負罪感也沒有地将口水擦在他的衣襟前,容祁竟也只是無聲地輕嘆了口氣,仍保持着那個一動不動的姿勢自覺地給玉蠻作人肉床榻。
“昱哥哥不高興嗎?玉蠻給昱哥哥唱歌好不好?”玉蠻動了動腦袋,原本笑意盈盈的睡顏上忽然眉間輕蹙,然後便開始哼哼唧唧地嘟囔着,大概就是她夢裏所說的“唱歌”吧,只是沒人能聽得懂她到底在哼哼唧唧些什麽。
容祁深邃的眸光帶了一絲暖意,靜靜地溫柔地停留在她的身上,玉蠻的睡姿太乖張了,大半個身子幾乎斜挎了他的上半身,兩只手也不安分地搭在他身上,人明明睡在他的右邊,腦袋卻正貼在他左胸袒之上,他低下頭便能看到她流着口水表情豐富的睡顏。
這個傻丫頭的夢裏有他嗎?她的情緒也會為了他而改變嗎?
不自覺間,他竟發現自己的嘴角也跟着彎了起來,意識到這一點時,他才忽地一愣,慢慢地斂去了笑意。
他仰起頭靜默地看着夜空,耳邊是流水潺潺,瀑布飛濺的聲音,深山之中,時不時會傳來低低嗚咽的狼嘯,清瘦的少年一直沉默,不知在想些什麽,他那雙墨玉一般深沉,寒潭一樣淡漠的眼瞳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激烈地掙紮着,猶豫着,痛苦着,一股是柔情牽挂,一股是理智冰冷,兩股力量糾纏在一起,愈演愈烈,天上的星光與這雙眼睛比起來,也都瞬間黯然失色。
默了良久,容祁才稍稍動了動身子,小心翼翼地将玉蠻從自己身上搬了下來,一手托着她的腦袋,一手攬着她的腰,輕而易舉地把原本趴在他身上的玉蠻給抱了下來,攬在自己懷裏,側身将她擁了進來。
後半夜,玉蠻已經睡得很熟了,連夢話都不哼唧了,連容祁這麽把她搬下來都不醒。解除到了容祁溫暖的懷抱,她又迷迷糊糊中駕輕就熟地鑽了進去,散發着健康光澤的小小包子臉上仍然笑意盈盈,好像很滿足。
容祁低頭看她,然後輕輕地在她的頭發上吻下,那軟軟的唇像輕輕拂過的微風一樣貼在了玉蠻的頭頂,如此珍重,如此小心翼翼,好像這個颠三倒四的醜丫頭便是這世間最易碎的珍寶。
“醜丫頭,睡一覺一切都會回到本來的樣子。”容祁低低的聲音飄落在這寂靜的夜裏,像碎玉一樣好聽,像弦動一樣悅耳,帶着一股奇妙的蠱惑力,聽得人心地癢癢的。
咻的一聲,一道光束沖向了天空,然後無聲地爆炸開來,天空頓時晃若白晝,引得山間狼群一陣此起彼伏地亂嘯,但那光芒很快便又消退,好像從未發生過一般。
容祁眯了眯眼睛,将手上已經空了的卻還隐隐散發着一股硝煙味的木筒掩入了袖中,不再言語。
一切才剛剛開始,醜丫頭,莫忘了年少的約定,終有一天,他會找到她,那漫長的日日夜夜,一切或許都會恢複如初,但他的心中,卻總有一處是溫暖的,為了那一天的到來,他也會活下去,鬥争也好,爾虞我詐也罷,醜丫頭總會回到他的身邊,等他将一切醜惡的障礙掃清,她會一如既往地純真美好……
……
漫漫大漠,無邊無際,只有沒有盡頭的蒼涼和寂寞,風沙肆虐,像無數把利刃劃破人的皮膚。
遙遙大漠上,一行人隊伍嚴謹地穿行着,隊伍不長,看上去應該是個商隊,可又讓人感覺不像,即使是入了夜,環境如此惡劣,他們卻依舊在穿行,怎麽看怎麽古怪。
忽然一道亮光劃破天際,但很快一切便又陷入一片黑暗,這個沉默前行的隊伍忽然有了騷動。
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隊伍之首,擡起手示意衆人停下,他的臉上也是驚訝異常的表情,然後竟是渾身顫抖,如此冷峻的一個人,此時幾乎要眼淚縱橫:“是容祁殿下的信號哨,在以北十裏之內。”
殿下……果然不會如此輕易就放棄,他沒死,殿下沒死,太好了……
014 史上最笨的狼
“堪言大人,殿下果真在這裏嗎?”
一名侍從不禁面露憂色,殿下的信號哨是不會錯的,他們也的确親眼所見,可越往北走,狼嘯的聲音就越讓人聽着毛骨悚然,伴随着山中的回音,一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