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柳家

柳家的午後向來安靜,男人們未歸,王氏要料理田地雞鴨,長房伍氏打着接兒子的名頭早不知溜到哪一處嗑閑天去了,三房文氏有孕在身中午總要睡一覺,二房林氏不吭不響卻是從來不肯吃虧的,說是去織布,織房裏轉一圈,見另兩房女人不幹活,她自然也睡午覺去。

柳燕因着今日被柳康笙點名要接手柳漁手上的家務,上午壓着性子做了沒半個時辰就不幹了,這會兒早不知躲到了哪裏去。

姐妹二人共用的房間裏,此時便就只剩了柳漁,這正合了柳漁心意,關上房門,就從包袱裏取出了在繡鋪裏買來的一應東西。

畫樣、劈線、刺繡、剪裁,到日影西斜時,一個粉白色的荷包才将将做好,柳漁指尖在荷包上撫過,繡樣并不複雜,荷葉之下藏着的一尾錦鯉,勝在繡藝精巧,活靈活現。

将東西貼身收好了,尋了塊最便宜的布上了繡繃,拟着初學者的樣子繡了些線條簡單的東西,随手放在針線筐裏備着王氏查看,便起身活動身子,做起每日必做的功課來。

一身的舞藝,不為取悅男人,便只為能讓身體更柔韌康健也不應就此荒廢了。

柳康笙父子幾人是天色擦黑時到家的,這時的柳家,與白天俨然是兩種氛圍,家裏人人都知道柳康笙才是作得這家裏主的人,全都争相表現。

三個兒媳婦不比白天的閑人模樣,此時是一個賽一個的懂事能幹,對着柳康笙恨不能臉上笑開出花來,對王氏也頗恭敬,乍一看去母慈子孝,一片和樂,全瞧不出白天為了幾個饅頭就能上演一出眉眼官司的模樣。

就連早上鬧騰得格外厲害的柳燕,在柳康笙面前也乖巧非常,争表現比不過她三個嫂子,開飯前柳漁尋思去拿碗筷,被柳燕一把撞開搶在了前頭,柳漁不以為意,只由她搶着去做。

至于王氏期待的,晚飯後柳漁交上賣絡子的五貫錢,再說一說學刺繡的事情。

她滿以為長女聰慧,以後能替家裏賺更多銀錢了,柳康笙會有個笑模樣再鼓勵幾句的,然而并沒有。

相反,聽到柳漁想去鎮上學刺繡,柳康笙直接皺了眉。

王氏不明白男人這是怎麽了,這樣的好事,不應當高興嗎?

她不知道,柳漁卻很清楚,此時的柳康笙顯然已經打定賣她的主意了,一個只會在這個家中再留一個月的人,花時間去學刺繡哪裏有老老實實再打一個月絡子更劃算。

不能把柳漁的剩餘價值都壓榨幹淨了,柳康笙能樂意才怪了。

好在柳康笙恐怕也是顧忌會露了心思,沒說出什麽反對柳漁往鎮上去學刺繡的話來,只是一如往常黑着臉,并不給柳漁多餘的眼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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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氏最會看個眉眼高低的,觀柳康笙神色就揣摩到了公公的意思,何況她也不願柳漁去鎮上學什麽刺繡,當下就笑着道:“大妹妹,刺繡哪裏是你在繡坊轉幾圈偷瞧瞧人家繡娘做活就能學來的,我看你還是別想那麽多,安安生生在家裏多打打絡子的好。”

柳大郎婦唱夫随,“你大嫂說得不錯,女孩子最好的品德是穩重踏實,大妹還是別這麽想一出是一出的好。”

柳漁一笑,從袖中取出下午随手繡來支應柳家人的“初學品”遞給王氏,道:“大嫂說得沒錯,只轉個幾圈自然是不可能就學得來的,不過我于這女紅上不算笨拙,瞧着若能有個二十來天也就差不多了,這是我今天上午在繡鋪瞧了幾眼回來自己琢磨着繡的,娘和幾位嫂嫂看看。”

王氏接過柳漁遞過來的一塊布頭,見上面繡的花草,針法雖還粗糙,瞧着卻也像模像樣的了。

王氏大喜,面上現出幾分與有榮焉的得意來,“瞧一回就能繡出這模樣,漁兒在女紅上确實很有天份,當年瞧了瞧村裏的小姑娘打絡子,回來就能照着樣兒打出來,後來更是琢磨出許多花樣,做成一門來錢的營生時我就知道。”

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平日裏柳漁身份尴尬也就罷了,難得說到她的長處,王氏也是恨不能把女兒誇出天來,好叫男人、繼子和三個兒媳婦都聽聽,她帶過來的女兒也不是吃白飯的,也能賺來銀錢,不比家裏男人差多少。

伍氏可不大信,瞧一上午就能自己琢磨出樣兒來?她伸長了脖子就往王氏手中瞧去,就連林氏和文氏也跟着側目。

王氏還記着林氏下午拿走兩個饅頭的仇呢,能瞧她順眼?笑微微把那繡着花的布頭遞給了伍氏。

是的,哪怕伍氏才是拿走饅頭最多的那一個,可在王氏看來,伍氏那是為了老柳家長孫,那是正當的,她根本不覺得伍氏那麽做有問題,她只恨林氏給她沒臉。

林氏剛才也不過是聽到刺繡,一時心熱,很快就回過味來,她也知婆母一貫不喜她,撇了撇嘴也不以為意,一個拖油瓶,一個繼婆婆,還真把自己當顆菜。

文氏比林氏要會來事得多,“喲”一聲就湊了過去,見伍氏手中那粗布上繡得似模似樣的花草,眼睛就是一亮,“大嫂給我也瞧瞧。”

嘴上征詢着伍氏意見,實則手已經伸了過去,從伍氏手中拿過捧到光下細瞧。

伍氏能怎麽着,她還能不給?只是心中切齒,沒想到柳漁這丫頭只出去一個上午,竟真給她瞧出點門道來,伍氏慣有心機,心中不悅,那點子不悅也是隐在閑閑扯起的一抹笑中。

倒是文氏,瞧了柳漁第一回 琢磨着繡出來的東西後,正經拿柳漁當了個寶,把東西送回柳漁手中不說,親親熱熱的就誇起了人來。

“我是嫁進來之前就知道大妹妹是個手巧的,今天才見識到什麽叫真正的千伶百俐、蕙質蘭心,只瞧了一回能有這樣子,看來大妹妹沒說空話,不足一月想來就能學出個樣子來,三嫂今兒厚一回臉皮,大妹妹若學會了還望能教一教我,往後我孝敬爹娘兩身衣裳也能做得更有樣子些了。”

柳漁将衆人神色盡收眼底,不着痕跡看了伍氏一眼,笑着應文氏:“三嫂看得上就成。”

伍氏笑裏藏嘲,林氏則把眼風朝文氏一撩,笑模笑樣道:“三弟妹也是一張巧嘴。”

暧昧模糊的語氣裏,你也辨不清她到底是嘲諷還是誇贊。

主位上的柳康笙不樂意聽這些個閑話,拿煙杆子敲了敲長凳凳腳,打斷道:“行了,飯都吃好了就把桌子收收,別都紮在這裏。”

這一下妯娌三個都不敢打什麽機鋒了,王氏率先起身,幾個女人收碗的收碗,端菜的端菜,連柳燕都沒敢閑着。

伍氏最是機靈,端了兩盤剩菜去竈房放進櫥櫃裏,轉頭就取了茶盤茶杯給家裏四個男人泡上茶了。對王氏可以散漫,對着公公和家裏的男人,她一慣最是殷勤小意。

柳漁如今不用幹涮鍋洗碗的活計了,幫着略收拾了在竈上打了熱水洗漱後便徑自回屋去,經過堂屋,柳康笙正抽着煙袋,見柳漁過來了,斜目瞧她一眼,“學刺繡可以,打絡子也別落下了。”

柳漁心中一哂,這是要拿她當奴才使,一點勞力價值也不願放過呢,心中這般想着,面上倒是一絲不露,還如從前一般諾諾應了。

至于做不做,做到什麽份上,他還能天天盯着不成。

柳康笙哪知道柳漁心裏還敢做陽奉陰違的盤算,當下也不再說什麽了。

柳漁此後一個月往鎮上去的事,今晚便算是過了明路,目的達成,她也就不在堂屋多呆,徑直回房去。

此時外面天色已是全黑,柳家堂屋還點了盞油燈,柳漁房裏卻是沒有這樣待遇的,只能借着堂屋漏進來的幾絲光亮,她也無謂,連這能借的一點光都不想要,反手就掩上了門。

心神繃了一天,她現在只想安靜呆着,在黑暗中,無人能看着她的時候理一理這一日的光怪陸離。

可她想要安生,有人不肯叫她安生。

才剛掩上的門被人“怦”一聲推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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