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柳漁心中盤算的, 還是在溪風鎮先開一家繡鋪,畢竟去安宜縣城開鋪子的話,別說鋪租, 只各色绫羅綢緞要置辦下來她就辦不到,手中那四十兩銀子交了季租後都不夠進二十匹料子的。

可若是在溪風鎮,手中有四十兩,算上鋪租,一季也就是六兩,衣料也不需要绫羅綢緞那些貴價料,柳漁想着, 若能在款式設計上花些心思,衣料先少進一些,有個六十兩, 怎麽着也能把生意先張羅起來了。

她自己手中有二三兩碎銀,加上那四十兩,這麽一來,還差着十幾二十兩。

柳漁知道, 只怕是陸承骁一走,大伯娘和幾位堂兄就會商量給她湊錢的事了, 十幾二十兩的積蓄,柳漁相信自家大伯娘是有的。

可柳漁自己想開鋪子, 雖讓大伯娘一起參與, 但那花的是從柳家村那頭追回來的四十兩,不會給大伯娘一家增加額外的負擔, 現在額外還要添錢的話, 柳漁卻不想拖着大伯娘一家陪她一起冒風險。

大哥今年二十二, 二哥也二十了, 大伯娘手上縱使攢了些銀錢,應該也是備着大哥二哥娶妻用的,柳漁是萬萬不肯把兩位兄長成家的錢挪用出來自己做生意的。

怎麽才能賺到這二十兩呢?

她凝眉苦思。

目光無意間落在自己藍色裙裾上,柳漁靈光一閃,欣喜地擡起了眼。

她想到湊本錢的法子了。

滿心的喜悅都遮掩不住,與柳家兄弟說着話,心思卻一直分了一部分留意柳漁的陸承骁,便看到她一雙眸子亮得像蘊入了星辰。

這是想到什麽高興事了?

柳漁倒想在這裏說一說,只是想到自己那法子要把陸家送的那些衣料都用了,折成銀錢,就沒好意思,忍住了,實在想有個人分享和商量,當即想到了人在廚房的衛氏,她站起身,含笑道:“你們聊着,我去幫幫大伯娘去。”

聲音裏都透着喜悅,福了一禮就急急走了,陸承骁怔愣間,人已經出了正廳,步調輕盈,裙裾翻飛似晨間最美的蝶。

柳晏安時有留心陸承骁,見小妹人已經走沒影兒了,他還望着門口,柳晏安酸,酸掉牙了。

柳晏平倒是滿心滿眼全是陸承骁口中的那些生意事了,拉着他接着打聽詳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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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設在二進院一角,柳家宅子比之陸家要小,這二進院其實是女眷居處,八寶是個仔細的,拎了要擇的菜就搬了張板凳坐在一進院的院子裏幹活,也正因此,柳漁進到內院,廚房裏只衛氏在忙活。

衛氏見柳漁過來,笑着打趣:“怎麽不在外邊多坐會兒,承骁來一趟不容易,左右有你三個哥哥陪着,說會兒話沒什麽要緊。”

柳漁卻道:“大伯娘,剛才我問了陸承骁在縣裏和鎮上開鋪子的成本,聽他講了講拿布料的幾種渠道。”

把陸承骁的話大致同衛氏說了,衛氏聽了也點頭,“成匹合着進貨這個倒可以,你估着在溪風鎮六十兩能開起來?要是六十兩的話,我這裏還有些銀錢,咱們本錢倒是夠的。”

柳漁一聽衛氏果然就要往裏填錢,忙搖頭:“不用,大伯娘,我想到了能賺銀錢的法子,您聽聽看合适不合适。”

衛氏切菜的手一頓,看向柳漁:“什麽法子?”

柳漁提了提自己裙擺,道:“這個,大伯娘,我的手藝可以換錢的,家裏有不少布料,還都是不差的料子,剛才聽了一下大概的布價,心裏合計,這些料子如果市價從外面買少說要七八兩,我想着,我也穿不了這許多,不如都做成成衣,放到崔姐姐鋪子裏代售,除開料子的價錢,衣裳的利潤我與崔姐姐均分,崔姐姐也可以仿着我的樣衣用普通布料出成衣,給客戶做訂制,這樣一來,對崔姐姐也有好處,不算咱們白占了人家便宜。”

“我尋思着,這些要是能全賣了,與崔姐姐分成過後,算上布料原本的價值,十一二兩總有的?若是可行,等這些布料用完了,後邊再買些布料做一段時間,咱們在溪風鎮開鋪子的本錢也就湊齊了。”她雙眼發亮,道:“正好,合适的鋪子一時半會兒未必找得着,邊攢着本錢,兩不耽誤,也看看我做的衣裳在市面上到底受不受歡迎。”

衛氏聽得連連點頭,又猶豫道:“這法子是好,可是陸家送你的那些布料都不差,你出的成衣也好,價格低了不上算,價格高了,有人買嗎?”

柳漁卻不那麽擔心,她笑道:“鎮上也有富戶和殷實人家的,講究些的會到安宜縣置衣,大伯娘既覺得我做的衣裳比安宜縣繡鋪的好,我覺得就一定會有人看中的,大伯娘,咱試試吧?”

衛氏想想,這般合作崔二娘也算是有利可圖,應該不至于不樂意,遂點頭道:“行,正好明日你大哥要往長豐鎮送節禮,屆時讓他幫你先問問你崔姐姐的意思,若是她願意幫忙,那就開始制衣,若是不成,咱再想想法子,我尋思着,繡鋪可以寄賣,別的鋪子或許也行,比如縣裏賣胭脂水粉頭花這些專做女子生意的店,只是要額外展示成衣,恐怕要費些功夫去談。”

至于安宜縣的繡鋪,兩人都沒考慮過,從來同行是冤家,和胭脂水粉頭花店合作寄賣沒問題,可是和縣裏繡鋪合作,只怕樣款全貢獻了出去,東西能給你一直放在那賣不動,同樣的款抄出來,自然是賣自己的比賣柳漁的賺得多,因為料子上還能再賺一層,給繡工的錢也不算多。

唯有崔二娘這般,兩者經營的産品差異較大,衣裳和顧客群體沒有重合,又是相識之人,相互間都信任,這合作方能成。

兩人說定,衛氏也不讓她沾手廚房的事,“那麽好的衣裳,要是給油濺着了可惜,你要是不往前頭去,就回你屋裏琢磨你那些布料怎麽折騰吧。”

柳漁也不扭捏,她現在确實滿腹心思都在怎麽做好衣裳上,倒是回到西廂,想起給陸霜做的那一身衣裳了,把幾個香包收拾作一處,想着一會兒陸承骁要走時,由他幫忙帶回去。

收拾停當就忙起自己的賺錢大業來,忙忙碌碌不覺半個時辰便過了,直到衛氏來喚,柳漁才知已到吃飯的點,放下剪子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肩頸。

陸承骁自柳漁離開後,心思就跟着走了一半,時時留意着門外動靜,可惜柳漁一直不曾回來。

中午照例是柳晏清兄弟三個陪陸承骁主仆用飯,衛氏和柳漁在內院吃,中午飯畢,陸承骁就該回縣裏了,他一頓午飯用得心不在焉,直到用餐畢移步花廳,才終于見到了來送茶水的柳漁。

“柳姑娘。”他不覺迎上前幾步,見柳漁手上還端着茶盤,又覺唐突,只能站住。

柳漁停住腳步,擡眸望他一眼,已把疑問呈在一張叫人見了就再難移開眼的臉龐上。

陸承骁心跳又不可抑制的快了起來,只這般簡簡單單與她一處站着,心就被狂喜填滿,他低頭,不自覺挨近她些許,低聲道:“我差不多該走了,可否與姑娘單獨說幾句話?”

柳漁輕笑開來,微彎的笑眼,讓陸承骁那一瞬仿佛看到了新月的降臨,蘊着天邊最美的星,落到了他眼前。

他望得癡了。

柳漁輕笑,擡眼看了看花廳門口看着這邊的三哥柳晏安,收回視線與陸承骁道:“好,你到那邊廊下等我片刻,我先把茶送進去。”

說着盈盈一笑,端着茶盤向花廳去了。

柳晏安笑着回了花廳,一眼不錯瞧着自家小妹鎮定的給大哥、二哥和他各上了一盞茶,最後那一盞放在了陸承骁上午坐的位置旁邊的案幾上。

柳晏安撲哧笑了出來,柳晏平一腳踢到他鞋尖,他才收住笑聲。

柳漁如今與幾個哥哥都親近,也不怕打趣了,只作未瞧見,與柳晏清道:“大哥,我給陸家姑娘備了禮物,請他跟我去後院拿一下。”

柳晏清眸中含笑,一擡下颌道:“去吧。”

出了前院花廳,陸承骁早候着了,柳漁領着他往內院去,行至院中,請他稍待,把茶盤放回竈房,才領了陸承骁往內院花廳去。

衛氏在外面喂家裏養的一群雞鴨,內院就只剩柳漁和陸承骁二人。

陸承骁終于找到和她獨處的機會,這一回沒那麽收斂,一路走,一路一眼又一眼的看柳漁,眉眼間的笑意就沒落下去過。

柳漁被他看了一路,進到花廳停下,才道:“好了,你再看我要以為我臉上生了花。”

笑着道:“不是說有話要與我說嗎?”

陸承骁沒說要說什麽話,反倒是接下了柳漁前一句調侃,“這世上哪有什麽花能有姑娘的一二分姿容顏色。”

柳漁挑眉:“這樣油嘴滑舌,從前倒沒瞧出來。”

相視一眼,雙雙笑了起來。

陸承骁這時才從袖中取出一只精巧的繡盒,遞給柳漁:“這是給你的禮物,我不大會選,你看看,可喜歡?”

柳漁愣住:“還給我帶了禮物嗎?”

陸承骁笑意不減,把手中繡盒微擡了擡,示意她接過去看看。

白皙纖細的指尖從他掌心拿起那枚紅色繡盒,陸承骁因她的靠近喜悅、心悸,又因她拿過繡盒,那雙纖細的手離開,心悸漸緩,而後是滿心的期待,期待她拆開那禮物。

柳漁一如他所期待的那般,看了陸承骁一眼,垂眸打開了繡盒。

鮮紅的綢襯上,是一對玉珠耳墜,金鈎淺碧,極其漂亮。

“喜歡嗎?”他期待瞧着她面上神色。

柳漁不覺擡手觸了觸自己耳珠,和所有女孩兒一樣,她很小時,就被王氏領着去紮了耳洞,只是一直以來,她耳垂上只戴一根茶杆,防止耳洞堵了,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陸承骁竟是留心到了。

柳漁擡眸,對上他期待的眼神,笑意便由眉眼間一重一重蕩漾開來,粲然,卻滿是溫柔:“喜歡,很漂亮。”

柳漁又想到那雙陸承骁撕了自己衣袖給她編的布鞋,“你送東西,總能這樣送進人心裏去的嗎?”

這是最好的贊揚,陸承骁臉上也綻開了笑意,“女子中,只給姑娘你送過東西。”

甜言蜜語不要錢一般,然而柳漁無法否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極好:“謝謝你,我很喜歡。”

兩句喜歡,也直甜進了陸承骁心裏。

該送的東西送了,陸承骁卻不舍得走,望着柳漁,想着尋下一個話題。

柳漁輕笑:“我也有東西給你帶回去,你在這等等。”

“你也有東西給我?”陸承骁心頭一跳,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唇角上揚的弧度都壓不住了。

柳漁莞爾,應了一聲,合了陸承骁贈的耳墜,轉身朝西廂去。

少頃出來,手中捧着一包用細布包好的東西。

細布規規整整的系着,陸承骁瞧着那包袱,腦中轉過了無數猜想,難道,是給他做的衣裳?

心裏的喜悅像一個個氣泡,咕嘟咕嘟直往外冒。

又覺不對,她不知道他身量尺寸吧。

心又亂紛紛的了,是什麽?

柳漁餘光打量他神色,咬唇暗笑,特意把東西擺到了花廳一張案幾上,緩緩拆開。

陸承骁的心,跟着她指尖的翻動而動,視線緊緊盯着,恨不能用目光就能揭開答案來。

一抹鵝黃……

他愣住,這,不像是他穿用的。

柳漁窺見他呆怔的模樣,已是難忍笑意,側過臉強忍住了,一本正經的聲音,道:“上次去你家,頗喜歡霜兒妹妹,我給她做了一身衣裳,原本是要讓大哥明天送節禮時一起送去的,現在你來了,正好,還是由你幫忙帶回去給她吧。”

陸承骁心裏那個失落,肩膀都微微耷了下去。

柳漁手上沒停,把那包袱全展開來:“端午了,我還做了些香包……”

陸承骁又活了,視線投了過去,荷花、菊花、梅花、雙蓮并蒂、猴子上竿、鬥雞趕兔?

他迷糊了,哪一個是給他的?難道,猴子上竿?

這好似是給小孩子的吧。

花型的也不像,莫非,雙蓮并蒂?

柳漁已經一一細數了,“四種花型的,是給伯母、你兩位嫂嫂、霜兒妹妹的,由她們自己選喜歡的花型吧,猴子上竿、鬥雞趕兔給你兩個侄兒,也由得孩子自己挑。”

柳漁每多說一句,陸承骁就失望一分。

沒有他的啊。

這時候不免又想起柳漁從前給他做的荷包來,當時他怎麽說的來着?

姑娘家自重些。

定是因為這個,她再不給他做荷包香包了吧。

陸承骁腸子都快悔青了,卻仍是強顏歡笑:“好,我替母親她們謝謝你,做得很精致,她們一定喜歡。”

是真精致,而且這是柳漁做的。

陸承骁心裏酸得很。

柳漁終是難忍,拿手掩唇,待把手放下,轉身看向陸承骁時,是一雙滿是笑意的眼。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①

陸承骁心跳又開始沖擊耳膜了。

“就沒有什麽要問問我的嗎?”她笑問。

“有,有話想問。”他咬了咬嘴唇,試探着道:“香袋,沒有我的嗎?”

柳漁再抑不住,低首笑得雙肩輕顫。

笑得陸承骁一顆心怦怦的,被蠱惑得不成,才見柳漁變戲法一般,将一個精巧的香包懸到了他眼前。

竹報平安,與她從前給陸承骁做的那一個一模一樣,只是那一個是荷包,更大些,這個是香包,更為小巧。

柳漁含笑望着他:“公子,這一回要麽?”

陸承骁滿心的喜悅在一瞬間綻開,望着柳漁手中的香包和笑顏,心動到發瘋。

“要!”他笑望着她,香包要,人,他也要。

作者有話說:

你倆就撩死我吧。

①紅窗碧玉新名舊,猶绾雙螺。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小來竹馬同游客,慣聽清歌。今日蹉跎。惱亂功夫暈翠蛾。——晏幾道 《采桑子·紅窗碧玉新名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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