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翠兒眸光閃動着興奮的光, 那種興奮卻又極快的被她壓住了,留在臉上讓李雲璧看到的只有心疼難過。

她似乎非常緊張,仰着頭望着李雲璧, 心口急劇起伏了一下,才以低微的聲音道:“小姐知不知道,有一種藥,用了的話會……控制不住自己。”

李雲璧一驚,陡然站了起來,急退了好幾步,驚愕地看着丫鬟翠兒:“你想讓我給陸三哥下藥?”

翠兒搖頭:“不是小姐你去下藥, 是翠兒去。”

李雲璧緊緊盯着自己的丫鬟,搖頭:“不,那有什麽區別, 何況陸三哥心不在我身上,強求有什麽用。”

她說到這裏落下淚來。

翠兒起身,一把拉住李雲璧的手,道:“強求未必沒用, 日久亦能生情,小姐, 翠兒怕你再這樣折磨自己,活不下去了啊。”

說到這裏眼淚跟着砸落, 竟哭得比李雲璧還傷心:“前番從安宜縣回來, 小姐就日日躲在屋裏傷心,這才不過月餘, 人都脫了形, 夫人問起你也不肯實說, 這樣下去怎麽才好。”

“小姐, 你真的能親眼見着陸公子他娶別人嗎?真的不會後悔一世嗎?你喜歡了陸公子那麽多年。”

“小姐,翠兒只要你好,只要趕在二少爺回家前,我去找我哥,把陸公子明日會來的消息瞞過二少爺,明天上午再……定能成事的,一切罪過都是翠兒的,與小姐不相幹。”

李雲璧的心徹底亂了。

翠兒察顏觀色,道:“陸公子的心那樣好,咱們老爺太太對他們陸家又多有幫襯,只要成了事實,他會待你好的,小姐,往後你就能與陸公子和和美美一輩子了,哪裏還需這樣折磨自己。”

陸承骁會待她好。

和和美美一輩子。

李雲璧被這一句句話引得魔怔了一般,她喜歡陸承骁,求而不得,幾乎成了心病,再被這般字字句句的勸說下,漸成心魔卻不自知。

翠兒的聲音又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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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過了這次,你就只能看着陸公子定親,娶那位柳姑娘了,您快做決斷吧。”

李雲璧決斷不了。

那翠兒卻是一咬牙,“我現在就去找我哥,小姐若後悔了,就喚住翠兒。”

說着疾步就朝外走去。

三步,五步,開門,李雲璧嘴唇顫着,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翠兒眼裏閃過一抹笑意,出門,關門,匆匆就離了內院。

外院,李仲珏的貼身小厮六兩住處,翠兒敲響了房門。

六兩開門,見是自家妹子,奇道:“你這麽晚了來外院做什麽?”

翠兒看了一眼李仲珏卧室方向,并不見燈光,壓低聲音道:“哥,進去說話。”

推了兄長進屋,翠兒就把房門關了。

裏邊翠兒說話的聲音壓得極低,不一會兒是六兩一聲沒能壓住的聲音。

“你瘋了!”

只這麽一聲,又低了下去。

許久,門才再度打開,翠兒走了出來。

六兩臉色發白,見翠兒已經走出門外了,還是忍不住拉住了她:“你想清楚,真的要這樣?一個不好……我們一家都……”

翠兒卻一下子打斷了他的話:“不會的,爹娘跟着老爺太太這麽多年,李家外邊的事都是爹打理,娘還是二少爺乳娘,老爺太太不會不念舊情的,何況我是為了小姐,我也是無辜的。”

“哥,你就幫我這一回,我只求你這一回。”

這幾句話安住了六兩的心,他們爹娘跟在老爺太太身邊二十多年了,确實比一般奴仆不一樣些。

兄妹倆對視着,到底是六兩敗下了陣來。

翠兒一笑,轉身出了小院,看一眼內院方向,卻選了通往李宅後門的路,左右今天,李雲璧是別想能說出反悔的話來。

六兩看着他妹妹身影轉出小院,又看了一眼李仲珏卧室方向,緊張的咽了咽唾沫,半晌,心一狠眼一閉,關了房門,不一會兒房裏的燭火便熄了。

李仲珏星夜才歸,一向會等着他回來給他打水的六兩今兒居然沒影,見他房裏一片黑暗,李仲珏也知天太晚了,恐怕是等睡着了,燭火燃盡。

他已累極,也無謂再把人吵醒,随便洗漱過倒頭就睡,次日一早照例是飯也沒在家中用就直奔染坊。

陸承骁和八寶攜禮來拜訪時,便就只見到了錢氏。

錢氏與李存義不同,相比李存義對陸承骁的看重,錢氏覺得再是救命恩情她們家已經報答過了,因此她待陸承骁或者陸家人,更多是面子上的往來,陸承骁致了父母親讓他帶的問候,彼此寒喧幾句,便就沒什麽話了。

錢氏主動問起身邊的仆婦:“仲珏呢?平時承骁來了他不是走得最快?李家的你去前邊看看。”

那仆婦不是旁人,是錢氏的陪嫁丫鬟,後又配了李存義身邊的小厮,夫妻倆現在一個是大管家,管着李家外面莊子鋪子,一個跟着錢氏管着內院事,六兩和翠兒,正是她和李管家的一雙兒女。

如今聽錢氏問起,那李家的忙笑着應下,往外院尋人去了。

不一會兒領了六兩回來,跟錢氏告罪:“這孩子昨夜裏竟是沒等到二少爺回來自己先睡着了,結果早上醒來,二少爺已經出門,所以現在消息還沒遞到二少爺那邊,我沒管教好,他才敢這麽懶怠,實在該教訓。”

錢氏卻知道自家老二這些日子有多沉迷那些染料的,笑了笑道:“恐怕仲珏後半夜才回,倒不能怪六兩。”

這才看着六兩道:“你現在趕緊去找人,就說承骁在家中等着了。”

陸承骁卻道:“左右我無事,不若我和六兩一起吧,也省得仲珏還要往回跑。”

李仲珏不在,他也不好在李家多留。

錢氏才要點頭,那邊六兩卻道:“二少爺城裏好些染坊都去,有時也往山上找可以染色的植物,陸公子跟着小的還真不好找,不若到二少爺書房坐坐,我多打發幾個人分頭去找,要更快些。”

這樣……

陸承骁點了點頭,道:“行。”

與錢氏作了個揖,跟着六兩往外行去,走到外院,六兩把陸承骁領到書房,道:“陸公子您坐坐,我讓丫鬟上茶。”

又問:“城裏八寶也熟,可否讓八寶也幫着我去找找?”

李家仆人不多,一下子要散出好幾個出去找人還真不容易,陸承骁與李仲珏原就同窗幾年,二人的小厮也是極相熟的,當下揮揮手讓八寶跟着去,自己從書架裏随意抽了一本書看。

二人才走,翠兒端了茶盤入內,素燒白瓷繪山水,一看就知是李仲珏茶房裏的收藏。

翠兒把茶盤在陸承骁手邊放下,笑道:“陸公子,您用些茶略坐坐,如有事情喚奴婢一聲即可。”

只說了這麽一句,便規規矩矩退了出去。

李仲珏的書房陸承骁這幾年沒少來,李家不算豪富,宅中仆婦居多,丫鬟倒只兩個,一個在李仲珏兄長屋裏,而另一個就是翠兒。

因與六兩是兄妹,也常在李仲珏院裏出入,所以翠兒送茶是常有之事,她送完茶就退了出去,多一句話都沒有,因此陸承骁也根本不覺有異,翻書渴了就執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飲了一口。

茶水入口,陸承骁眉頭皺了皺,視線這才從手中書頁移開,落到了手裏的瓷杯中。

仲珏一向喜清醇淡雅的峨眉雪芽,什麽時候換武夷岩茶了?且這岩茶……苦無回甘,甚至有些不大愉悅的鎖喉之澀。

這是制茶工藝不對吧?

李家怎會用這樣的茶待客。

他凝了凝眉,卻沒說什麽,只是放下茶杯,餘下的半杯就再沒碰了。

書房門大開着,對面屋裏,一直做打掃狀的翠兒餘光看到陸承骁用了茶,唇角勾起一抹笑。

喝了就行,她裝模作樣幹了會兒活,算着時間離開了外院。

內院,李雲璧自聽聞陸承骁來了,心裏就一直跳得厲害,不是激動,而是驚悸,甚至連出去見上一面都沒敢。

翠兒昨夜從她屋裏出去就再沒回來過,李雲璧夜裏去她屋裏找了幾回也根本不見人,不太清楚是不是回了後街她自己家,李雲璧卻不好出府去找了。

她一晚沒睡,一個早聽到陸承骁來了,李雲璧終于怕了,怕得坐不住。

她不安的在屋裏踱着步,正要出門去尋翠兒,門吱呀被推開。

“翠兒!”李雲璧忙迎過去,拉住她道:“你還沒幹什麽吧。”

她昨夜是魔怔了,可等翠兒走了,李雲璧就後悔了,也怕了。

才只十五歲的姑娘,哪裏真敢給人下藥,何況是她心儀之人。

翠兒卻根本不容她說什麽,一把拉住她就往外跑:“小姐,快,事成了!”

她聲音壓得極低,李雲璧卻似被雷劈了一樣。

事成了?

恍恍惚惚被她扯着往外跑,直到出了垂花門,李雲璧驚覺過來,想拉住翠兒問話,奈何力氣卻根本沒有翠兒大,被她帶着跑,沒奈何,只能一邊被帶着跑一邊四下看,到沒人處了才敢低聲急問:“怎麽就成了,你哪來的藥?”

自然是早就備好了的。

翠兒看出她是怕了,可現在這時候,哪由得李雲璧怕,她也沒真想坑了李雲璧,只是利用她一把而已。

袁州城房價不低,李家的富是相比陸家的,在袁州卻只是尋常商人,宅子并不算大,說話間已經到了李仲珏院門口了。

此時書房裏,陸承骁身體莫名燥熱,一股說不出來的躁動壓都壓不住。

他直覺不對,一時卻說不上是哪裏的問題,呼吸竟也急重了起來,陸承骁終于意識到了什麽,電光火石間,他想起娘娘廟那回周如意的異狀來。

不敢相信的看了一眼剛才喝過一口的茶,他從進李家,唯一入口的東西只有這個。

陸承骁面色一變,就要離開,還沒走到門口,卻聽院外傳來女子壓得極低的聲音。

“小姐放心,你什麽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做下的。”

陸承骁要踏出書房的腳步一下收了回去,在李家能被稱之為小姐的只有李雲璧。

李雲璧算計他?陸承骁不怎麽信,他和李雲璧接觸不多,但李存義對兒女教導極嚴,李雲璧不至于這樣。

念頭才轉過,翠兒已經把人往裏一推,将兩扇院門一拉,從袖中取出早已經備好的銅鎖一下就将院門從外邊鎖上了。

陸承骁皺眉,已經清楚是着了算計,考慮是現下出去還是直接把書房的門從裏邊闩上,聽到外邊李雲璧在拉院門。

她想開口讓翠兒開門,卻不敢高聲,生怕被書房裏的陸承骁聽到。

院門外傳來翠兒壓得極低的聲音:“小姐,你只要進書房就能如願嫁給陸公子了,我守着院門,誰也不會知道。”

只要進書房就能如願嫁給陸承骁。

李雲璧耳邊都是這句話,腿卻打顫,望着書房洞開的門似望着一張能把她吞噬的獸口。

從豆蔻到及笄,她想象過無數次,等她長大了,陸承骁也會喜歡上她,可什麽也沒來得及開始,他就已經有了心儀之人。

現在,只要她走向書房,就能如願。

可這樣的如願是她要的嗎?李雲璧死死貼着院門,不敢踏進一步。

果真要了,此生都将與恥辱為伍,爹娘兄長怎麽看她,陸三哥又怎麽看她?

李雲璧陡然醒悟,轉身就去拉院門,卻在這時,書房中有腳步聲傳出,李雲璧身子一顫,擡眼望去,對上陸承骁凜厲的眼。

像一盆冰水從頭潑到了腳,可偏偏羞恥到無所遁形。

陸三哥一定知道了。

李雲璧一張臉脹得通紅,終于發了狠,一錘院門,喝道:“翠兒,開門!”

陸承骁也是長了見識,想不出來李家這位管家的女兒能有這樣大的膽,可他眼下自顧尚且不瑕,藥力催神智,已經沒辦法細想更多,一個縱躍,踏了院裏一張石桌借力躍上了院牆。

院內的李雲璧,院外準備再裝相一會兒馬上開院門的翠兒,齊齊傻眼。

陸承骁離開得很快,李雲璧卻是羞憤欲死,陡然就哭了起來。

翠兒終于開了院門,不知所措,也是一臉要哭的模樣:“小姐,我不知道會這樣。”

李雲璧壓根沒臉見人,捂臉就朝內院跑走了。

而剛才還一臉要哭模樣的翠兒,等李雲璧一走,臉上哪裏還有什麽沮喪模樣,見四下無人,疾步走向書房,把陸承骁用過的那半杯茶潑進花盆,快速的把杯子洗淨,回到書房将之倒扣在茶盤之上,而後揭開茶壺蓋子,從袖中又取出一個小紙包,又往裏添了半數藥粉。

賣藥人說這藥極厲害,可李翠兒不确定,萬一喝得不多呢?這樣好的機會她不想錯過,想了想,牙一咬,整包都倒了進去,确保哪怕只喝一口也能事成。

檢查過沒有灑出的粉末,把茶壺蓋好晃了幾下,收拾停當,這才溜出書房,藏進了一旁她兄長六兩值夜住的房間裏候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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