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女工們都睡下了, 然而柳家人沒人睡得着。

柳家兄弟三人四更天起來後就沒再睡了,衛氏等女工睡下,自己往鋪子裏看了五六回, 還是不舍得出來,嗯,身後還跟着柳家兄弟三人。

那種震撼與激動、期待與忐忑,久久都無法平複。

柳漁也一樣,但這個鋪子是她一手布置起來的,在陳列時就已經看過多次了,此時已經好些, 她洗漱過後回了自己房間,坐到妝臺前,打開妝臺上一個精致小木匣。

那是交接鋪子那日林太太提前送給她的賀禮, 裏邊是全套的養膚、潤膚、化妝用品,這一套東西在收到後柳漁試用過一回,都是極好的,平日裏沒什麽化妝的必要, 然而連續熬了五天夜,開業在即, 柳漁清楚作為東家自己需要有一個良好的狀态。

她容色本就明豔,只是極淡的妝, 遮一遮眼下的倦色, 在眉眼唇上若作修飾,讓自己顯得更精神些即可, 饒是如此, 去尋衛氏時還是叫母子四人瞧愣了。

“這, ”衛氏仔細打量幾眼, 道:“是化了妝嗎?也太好看了些。”

柳漁笑道:“熬幾天了,遮一遮眼下的倦色,大伯娘也去換我五月給您做的那身衣裳吧,咱們今天算是東家,也是鋪子裏的門面,自己得穿得好才成。”

“對對對。”她這般一說,衛氏才意識到自己身上還是一身日常穿的布衣,笑着稱是:“好在你提醒了。”

衛氏換了一身衣裳出來,又由柳漁幫着上妝梳頭,到最後看着銅鏡中的自己,當真似換了一個人一般,柳晏平笑道:“娘現在真有幾分繡莊東家的樣子了。”

柳晏平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衛氏已經緊張起來了,又怕開業人少,又怕人來了不知如何招待,便看柳漁,問她讨主意:“漁兒,等會兒人來了,怎麽接待?”

柳漁又何嘗懂得這個,略想了想,道:“大伯娘只想想你從前去繡鋪、布鋪買東西時,那鋪子裏的掌櫃、夥計怎麽招待的,咱們有樣學樣就成,慢慢摸索。”

衛氏果然找着了主意,心定了定:“行,你這麽一說我大概知道了。”

柳漁笑笑,這才看柳晏清,道:“大哥,取一份紙筆來吧,咱還有一樁大事得在開業前完成,若非大伯娘剛才問怎麽接待,我幾乎忘了這樁頂頂要緊的事,價格未定。”

柳晏安撲哧笑起來:“倒與我們頭一回去浙江市做生意忘了備錢箱一樣。”

衛氏一聽這話,忙催柳晏清:“快快快,這個可不能不知道,回頭人家問價,咱們還現想嗎?”

大家都笑起來,柳漁又去取了一本小賬來,請柳晏平把臨時請來的女工這幾天的工錢照數準備好,道:“咱家裏常聘的女工是月結,不需要今天給付,把這幾天的賬上好就行,臨時女工等她們睡醒,就都結個賬,不管是常聘的還是臨時的,再每人備一個八十八文的紅封,她們辛苦幾天,開業了沾個喜氣。”

衛氏一聽這話,從脖子裏摘下一串貼身挂着的鑰匙交給柳晏平,道:“收在我屋裏的箱子裏,這是鑰匙,紅紙也有,就在正屋書案櫃子裏。”

前邊隐了沒說的自然是指錢匣子,自搬到這邊,柳漁那個錢箱就交給了衛氏,那是全副的家當,這鋪子後院人又多,衛氏的正房是随時鎖着的,房門、箱子、匣子,三重鎖。

柳晏平當下應了,接過鑰匙和賬本要走,衛氏喊住他,道:“今天中午我大概是沒時間做飯的了,這樣,結賬後看看時間,若是快到中午了,都留下來吃飯,你和晏安去外邊館子裏叫兩桌席請人送過來,飯後長豐鎮那邊請的,你接來的,你再走一趟把人安全送回去。”

“行,我都記下了,你們忙鋪子裏的事就行,這些我和晏安會安排妥當的。”柳晏平應了下來,拿着鑰匙和賬本去衛氏屋裏準備工錢和紅封去了。

說話間柳晏清取了筆墨紙硯過來,在待客的小圓桌邊坐下,鋪紙研墨,柳漁便照陳列次序分組,一套套衣裳看過,依布料成色,工藝繁簡,款式好看程度斟酌定價,每一套衣裳把布料、顏色、特征說出,後邊再報出價格,柳晏清依言記錄。

同一時間,長豐鎮陸家,提前一天趕回去接人的八寶已經套好了騾車,陳氏、秦氏、陸霜都要往安宜縣去,家裏孩子無人照應,便在頭一天把小丫送到布鋪她哥哥葛安那邊,這婆媳母女三人把昱哥兒和瑞哥兒兩個孩子一起帶上往安宜縣去了。

陳氏自己備了一份賀儀,手中還有前兩天崔二娘特來了一趟請她幫忙捎過去的賀儀,是紅封包好的銀子,陳氏只過一過手,就知是二兩的小元寶。

這時候鎮上辦個喜事,親戚間随禮不過二三百文,普通族人六十文、八十文也很尋常,六百、八百文已經是厚禮了。

所以崔二娘備了二兩這個數目就連陳氏都有些詫異,鋪子開業,大多是去捧個場,關系極好的才會送爆竹鼓樂或是直接呈上賀儀。

陳氏心說,三媳婦這個幹姐姐倒把這幹親看得極重,她心裏這時候也認真把崔二娘當柳漁娘家人看待了,往後怎麽走動心裏也有了數。

一路快趕,辰正到了安宜縣,還沒轉進北街,已經隐隐約約聽到鼓樂聲,等騾車一轉過街角,陳氏就掀開車簾朝繡鋪位置看去,遠遠的就看到繡莊門口圍了許多人,時不時能透過圍觀的人牆看到一紅一黃兩只舞獅的身影。

懷裏的昱哥兒已經坐不住了,急急也想往外看,被陳氏小心扶着喊莫急,又與秦氏和陸霜道:“開始熱場了。”

因布鋪正門現在擠了太多人,由秦氏下車往前邊鋪子進去,去開側門,騾車是從布鋪側門進的。

兩個小的早從車窗上看到舞獅了,還沒下車已經急了,迎到後邊來的陸承宗和秦氏一人抱一個,幾人從後門進了前邊鋪子。

陸承宗邊走邊與陳氏道:“爹和大哥已經到繡莊那邊了。”

陳氏趁着這時候問:“你爹可備了賀儀?”

這事陸承宗是知道的,笑道:“備了,爹備的是六兩賀銀,我是送的爆竹,玉蘭剛才跟我說三弟妹還給送了一兩的紅票,這是喜事,她備了二兩的紅封,三弟請了舞獅隊。”

陳氏看一眼長媳,心裏是頗高興的,又聽這邊父子幾人都安排得周到,笑了起來:“倒不用我操心,老二呢?”

“二弟那邊爹前天就叫八寶去通知了的,也會過來,他要看着鋪子,今天是二弟妹來,從溪風鎮到這裏,估計再有一會兒也該到了。”

這是陸洵想得周到,怕柳家那頭不好意思通知,到時候只老二一家沒人過來,不大好看,特意讓八寶跑了一趟,不過去了才知,柳家這邊已經讓柳晏安去送了帖。

陳氏了然,也不問老二那邊可有準備什麽,當初自家老二在溪風鎮開的那家布鋪,雖沒送帖子,可柳家後邊聽到消息是讓柳晏清送了賀儀去的,這事她前回聽二兒媳提起過,現在只需比照着添一點回禮就成了,這點事老二兩口子是有譜的。

陳氏就安心了,便道:“行,那我先去繡莊那邊看看。”

把兩孩子交給陸承宗和八寶看着,估摸着兩個孩子也愛看舞獅的熱鬧,叮囑就在自家鋪子裏看,別出去,一會兒放爆竹得看顧着些,別驚着了,這才撒手往如意繡莊去了。

陸霜心早飛到對面如意繡莊去了,三人繞到鋪子門邊,好不容易擠進人堆,這才到了繡莊門前。

柳漁和衛氏一眼看她們,眼睛一亮,忙迎了過去。

陳氏三人已經進了鋪子,不及厮見,衛氏已急急拉住陳氏的手:“親家,你來了可好,可給我支支招,我心裏慌極了。”

陳氏一眼被繡莊裏的各色成衣吸引住了目光,一時又被衛氏的話繞回了心神,強把視線從牆面上展示的一件件做工精美的衣裳上挪了回來,問衛氏:“怎麽了,慌什麽?”

衛氏可算找到個能說話的了,一揚手中稿紙,道:“還不是這幾個孩子,一會兒要我到門口致詞,這,這我哪會啊。”

致詞的事,衛氏原是想讓柳漁去的,她看柳漁跟幾十個女工說話也落落大方,只是柳漁到底還未成婚,在鋪子裏管事可以,抛頭露面還是不大妥當,衛氏這話就沒出口,只能拿着稿子幹着急。

她平日裏再是精明,那是管自己的小家,見的世面到底有限,現在讓她跟個外邊闖天下的大東家一樣,當着舞獅隊、鼓樂手,和一群圍觀的百姓作為繡莊東家說話,衛氏這心就噗通噗通直跳,手心已經一把子汗了。

“喲。”這活計擱陳氏,陳氏也得慌,但她還不能顯出來,不然衛氏一準得更慌,只道:“衛姐姐,穩住,你行的,一會兒什麽都不想,就照稿子念。”

其實就幾句話,衛氏也背得下來,都不是稿子的事。

“我還是緊張。”

陳氏也沒應對過這樣的場面,略想了想,小聲與衛氏道:“若不然,你就把那一個個的人當成一錠錠的大金元寶?”

衛氏一愣,而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頭往外邊瞧了瞧,再想一想那不是一個個盯着她的人,是一個個飄空中的大金元寶,樂了,“真有你的,好像還真沒那樣緊張了。”

待要看鋪子裏的衣裳,那邊陸洵提醒:“吉時快到了。”

得,這就得去致詞了,陳氏笑着推推衛氏,衛氏深吸一口氣,除了柳漁和陸霜兩個年輕姑娘守在店裏未出,一行人都跟了出去。

陸洵夫妻這時才有機會說話,他把自己準備的紅封交給陳氏,附耳交待陳氏:“這邊都是女客,我和承骁不好在這呆着,等爆竹放過就回去了,這是賀儀,一會兒進去後你給親家。”

陳氏領會得,點了點頭,接過那紅封袖進袖裏。

外邊陸承骁讓舞獅隊的鼓樂暫停,衛氏的致詞還算順當,大意是一些套話,又把三日內購成衣或定制成衣讓利兩成的話說了,有陸柳兩家人帶着一鼓掌,鼓樂手喝采,圍觀衆人都被帶起了情緒,場面一時倒頗熱鬧。

遠處街頭,周瓊英一行四人來了,除了她,她娘周太太,兩位嫂子也一起來湊趣。

要說這是周瓊英一早回娘家問她娘讨主意,把柳家給的請帖和紅票都給看了,大致說了家裏其他人送的什麽,以及之前她家開鋪子時柳家送過二兩賀儀的事。

她難就難在,柳家從前送了二兩,這回又送了一兩紅票,她不好只回二兩,三兩成單不好聽,四兩又太多了些,舍不得,當然,這話當着家裏兩個嫂子周瓊英是沒好意思說的,但周太太聽明白了。

她接過那張做得頗精致的紅票看了看,眉一挑:“這柳家還挺舍得的。”

給女兒支招:“我看你封個二兩也行,再去她鋪子裏看看,只要衣裳款式還過得去,那就把這紅票用了再額外多買一套,就是人情了,誰都挑不出理的。”

周瓊英明白了,笑道:“衣裳是指定好看的,我這位妯娌今年端午就給我小姑子做過一身衣裳了,手藝是極好的。”

當即就在家裏拿了紅紙,寫了賀詞,包了二兩銀票進去。

周太太頗有商家太太的精明,聽說柳家姑娘手藝不錯,也動了心思。

柳家人以後日子不差,又只隔着一條街做生意,這樣的喜事與其在家裝不知道還不如體體面面去湊個熱鬧。

她們周家在縣裏開着糧油鋪,也不是那等日子吃緊的,索性也跟女兒一樣,包了個二兩的紅封,準備一起道賀去了,衣服真看得上眼,她也給自己買上一套,算是捧個人場,給自家女兒在公婆和未來妯娌那裏做個面子,新店開業第一天還能有些讓利,省了銀錢還賺了人情和體面的好事。

而周家兩個兒媳,從上回陸承璋來問公爹讨主意起,就沒少聽家裏人談起柳家怎麽發跡的,一時也有些好奇,婆婆送了禮,她們做兒媳的不需要再另外備禮,索性也去瞧個熱鬧。

這就有了一家子母女婆媳四人一起往北街來的這一幕。

她們到北街的時候,正聽到那一句讓利兩成,還沒過去,陸承骁已經把爆竹點了,一時鼓樂齊鳴,敲鑼打鼓舞獅的好不熱鬧。

等爆竹燃過,正要往前去,見一輛馬車來了,将将在如意繡莊門口停下,周太太原以為是舞獅等住了那馬車去路,卻見下一刻車夫把馬車車門打開,竟是就要在這裏下車了。

車夫把踩腳的車凳放好,車上先下來個婆子,轉身伸手去扶車裏的人,一只手搭上那婆子手中,一個頭戴金釵的婦人下得車來,周太太一看清來人,身子下意識前傾幾分。

她喃喃自語:“秦太太?”

然後就看到車裏依次又下來兩個妙齡少女,不是曾經遠遠見過一回的秦家姑娘是誰。

周瓊英見她娘這反應,低聲問道:“娘,您認得啊?”

周太太點頭,心思不在周瓊英的問話上,而是極快的盤算着怎麽想個轍兒上去打聲招呼。

卻見那婆子引路,母女三人已經向前去了,周太太急急跟上前去,還沒想好怎麽搭話才不唐突,就見幾人腳步微轉,走向如意繡莊。

引路的婆子在門口便先含笑問哪位是柳太太,見衛氏應聲,從袖中取出一個紅封,雙手捧了遞了過去,笑道:“我們老爺是縣衙戶房書辦,這是我們家太太小姐,今日特來賀您開業大喜。”

衛氏一下反應過來,戶房書辦她還是知道的,衙裏統管征錢糧地丁的書辦,從來都有流水的縣官,鐵打的三班六房一說,戶房書辦手裏一本祖傳“魚鱗冊”是法寶,縣裏的錢糧地丁征收之務要辦好全倚戶房書辦那本來魚鱗冊,就連縣太爺待戶房書辦都頗客氣的,算是六房中最闊的一房。

她們送了紅票出去,原只當是個人情,怎麽也沒想到對方竟會送了賀儀前來,一時也是驚住,好在兒子在縣衙呆了兩年,幾位主官的姓氏衛氏還是知道的,當即極客氣的與那婦人一禮,笑着道:“秦太太實在太客氣,多謝多謝,裏面請。”

不止衛氏驚訝,外邊還沒進門的周太太也驚呆了,柳家有什麽來頭嗎?怎麽鋪子開業能讓秦太太親自來道賀?

她這般想着,不知不覺竟低聲說了出來,周瓊英和她兩個嫂子已經聽到那婆子自報家門的話了,聽着是戶房書辦,衙門裏的人,周瓊英想了想,道:“柳家長子是個捕快,是不是一個衙門裏任事,有些交情?”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把開業寫完的,但頭痛,頭頂發脹的毛病又犯了,有點難受,今天就不加更了,想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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