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最終近朝顏也沒帶什麽東西, 是草壁和千奈過來幫她把榻榻米移動到另一個房間的, 在此期間,她假裝看不到他們倆投來的目光,在旁邊研究剩下半張水墨屏風的樣式。

“夫人,需要幫您收拾部分衣物、飾品與護膚品嗎?”

千奈笑吟吟地走到她旁邊, 非常識趣地沒在這時候問她到底怎麽變成如今局面的, 而是正兒八經地做事。

“不用吧。”

女人側過頭看她,又探頭看了眼走廊上從另一個房間出來的草壁哲矢, “草壁先生明天有空讓人修一下這門嗎?”

只是今晚臨時湊合一下,明天再搬回來就行了。

走廊上的副手先生瞬間被她一個問題定在原地。

“我……”

他條件反射地轉頭去看屋裏的男人, 感覺到自己被一股殺意陡然鎖定, 西裝領下的後頸冒出薄汗, 嘴邊叼着的草葉都微微抖動,“我恐怕沒時間,夫人,這基地的存在需要對外保密,也不便聯系維修人員上門, 還請您暫時忍耐一下。”

頂着巨大的生死壓力說完這一段之後, 無形的壓力瞬間消失。草壁哲矢不禁長出一口氣,賭對了!

但近朝顏對他短短時間裏在鬼門關門口轉了圈的待遇絲毫不知, 扒着門框問,“那隔壁的強尼二先生有時間嗎?我記得他是全能工程師,你幫我問問他明天有沒有空?”

草壁哲矢:@強尼二, 快跑!

為了彭格列總工程師的生命安全,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明天去彭格列基地給對方找點事情做,草壁哲矢一邊在心中計劃,一邊飛快應, “好的,夫人,不過彭格列基地建造還未完成,存在許多纰漏之處,請您也做好他無法前來幫忙的準備。”

“……你們還打算聊多久?”

聽見近朝顏接二連三地問起修門的人,雲雀恭彌十分不爽地打斷了他們的聊天,只這一句話就讓走廊恢複鴉雀無聲。

不多時,淡藍色長發披散、穿着絲綢睡衣、抱着枕頭的女人走進他的房間,這次确實聞見了室內很淡的一股香味,與她喜歡用的花果香系列不同,對方用的蠟燭裏面似乎是接近青草的味道。

Advertisement

——她還以為這人喜歡的會是松柏那種木調呢。

雲雀恭彌的房間正對着外面采光最好的庭院,不僅空間特別大,而且房間裏還有折疊山水的屏風隔開休息區,因此,她的那張榻榻米跟對方的之間還有一定距離。

而且從她的和對方那張大小設計能看出來,這基地在建造之初,确實沒考慮過客房留宿者的體驗,因為雲雀恭彌的床上飾品和大小看着就特別舒服!

因為要睡覺、之前的誓約鎖鏈不便再佩戴,她只能遺憾取消能力,走到屬于自己的那張,把額外多帶過來的枕頭放下,然後迅速拉開被子進去躺好睡下,準備今晚安安靜靜裝死,平靜地閉着眼睛熬到天明。

但對方的床鋪裏卻出現一點動靜,随後,将自己渾身絨毛都睡亂的嫩黃小鳥從被窩裏鑽出來,惺忪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也朝自己走來的主人,開心地拍了下翅膀:

“朝顏~雲雀~”

“嗯,寶貝晚安。”近朝顏小聲應了它的招呼,将被子拉到自己的下巴附近,閉着眼睛不再動彈。

雲豆撲扇着翅膀,從雲雀恭彌的那邊飛過來,在她的枕頭旁邊蹦跶一下,又回頭望了望另一張床,似乎陷入了一點選擇困難症,不知道該貼着誰睡比較好。

最終,它跳到了朝顏的枕頭上,挨着她的腦袋窩成一個嫩黃色的小團子,重新閉上眼睛,決定前半夜跟女主人貼貼,後半夜再去雲雀那邊。

淩晨兩點多。

被平躺這個姿勢折磨得渾身不舒服的近朝顏在寂靜夜裏睜開眼睛,感覺自己真的忍不住了,下意識在被窩裏擡了擡手,悄悄用右手揉着左手的肩膀。

明明動作特別輕,但旁邊卻傳來很平靜的一聲問,“在做什麽?”

“……”

這種五官靈敏度,雲雀恭彌跟她真的已經不是一個物種了吧?

近朝顏呼吸重了點,無奈地出聲表明自己真的不是故意制造動靜,“這張榻榻米墊子不夠軟,肩膀痛。”

話音落下之後,對方沒有動靜了。

她松了一口氣,沒聲音就說明沒有生氣,如果她答完之後,雲雀恭彌要起來,那多半是提着浮萍拐過來了。

兩人的短促對話,将本來在休息的雲豆也吵醒了,它在近朝顏的枕頭裏動了動,撲騰着翅膀,出聲叫了一句,“朝顏~”

近朝顏不敢應,她換成左手去揉右邊的肩膀,望着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雲豆卻又叫了她一聲:“朝顏~”

她只能出聲報備:“雲豆可能是餓了,我去給它拿點吃的?”

對方沒應。

近朝顏當做他同意了,一鼓作氣掀開被子,總算從這保持很久的僵硬狀态解除,感覺自己渾身僵直的筋骨都得到了解脫,撈起雲豆想帶它去找吃的,結果卻被小鳥用喙咬着睡衣袖口,帶着她往另一邊去。

房間裏早就沒了燈,她的夜視能力并不大好,還得伸出另一只手在雲豆下方,免得它扯不動自己摔了,于是顧不得看路,只疑惑地跟着雲豆朝着另一側走了幾步,小聲提醒:

“雲豆,吃的……不在這個方向吧?”

話音剛落,她就覺得自己被地上的什麽絆到,再顧不上雲豆,倒吸一口涼氣,閉着眼睛往前摔去——

跌進了柔軟的被窩裏。

她腦海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完了,而是這狗男人的床真的比她的舒服。

雲雀恭彌憑借他優秀的反應能力避開了,此刻坐在旁邊,擡手準确在黑暗中接住雲豆,睨向摔到自己床上的女人,微涼的嗓音裏帶着幾分笑意,被他不疾不徐拖長語調,顯出嘲諷的味道:

“所以,你帶着它來我床上找吃的?”

“……”

莫名其妙感覺被雲豆坑了一把的近朝顏慢慢坐起來,深呼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這裏丢人了,習慣就好。

随後,她從床榻裏起來,試圖解釋一下:“是雲豆拉着我……”

朦胧的月色撒向庭院,透過門廊外的屏風落進來,明明屋裏光線仍舊晦暗,但近朝顏卻清晰看見坐在床頭的人那雙灰藍色的、隐隐能反射出光亮的漂亮雙眸。

然後她就聽見了對方笑意不改地問:“你知道打擾我的睡眠,會有什麽下場嗎?”

“……”

我知道啊!

我已經在思考是用三天結盾擋一下還是幹脆躺平等到剩下一口氣的時候用反轉術式治療了啊!

“怎麽不說話?”偏偏在她的沉默裏,對方還要再問一句。

近朝顏以前沒發現他有這種聽人臨終感言的愛好,此刻憋了又憋,半蹲在榻榻米床尾的位置,幹巴巴地應,“說、說什麽?”

“怎麽樣能安靜睡覺?”出乎她的意料,男人沒有亮出浮萍拐的打算,仍懶懶地坐在那裏,只不過順手把剛才接住的雲豆放到頭頂。

雲豆也許是先前睡眠很足,現在到了半夜反而神采奕奕,在他頭頂拍了下翅膀,蹦蹦跳跳地叫,“朝顏~朝顏~”

近朝顏實在聽不懂它今晚要做什麽,幹脆順着它話問道,“雲豆是想做什麽?”

男人漫不經心地應,“想讓你來這裏睡覺。”

近朝顏:“?”

她完全呆滞,好一會兒才愣愣反應過來,是因為自己說墊子太硬、肩膀痛,雲豆聽見了,想帶她來更舒服的那張榻榻米嗎?

在她的愣神中,雲雀恭彌也就勢往下問,“來這張床,能安靜嗎?”

近朝顏:“……?”

那不是安靜吧,是安詳吧?

她想到自己剛才摔下來也沒怎麽摔痛的樣子,隐約察覺到男人今晚的心情不算太壞,所以此刻稍稍生出一點不該有的奢望,小心地問,“嗯……你願意跟我換床睡?”

應答她的是一聲冷笑。

雲雀恭彌沒料到她還挺敢想,略微起身過去,擡手扣住女人的手腕,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将她拉到了榻榻米上,然後随手把自己這邊的被子分過去一些。

在近朝顏有動作之前,他掌心撐在對方耳邊,傾身過去,陰影覆蓋在對方的面頰上方,将人徹底籠罩在自己的氣勢之下,唇角的弧度未收,聲音以前所未有近的距離流淌入她的耳中:

“再敢制造出動靜,我就咬殺你,嗯?”

近朝顏:“!”

她不是第一次聽見對方的口頭禪,但卻是第一次成為被警告的那個,明明該是凜冽的殺意,但被男人用夜晚略帶一絲喑啞的嗓音緩緩道出,挾着意味不明的笑,卻像是呢喃出的情話。

近朝顏覺得自己真的是在晚上昏了頭了,她甚至連呼吸都停了一下,貼着床鋪的那邊耳朵裏,清晰聽見自己混亂的、失序的心跳聲,噗通噗通,鼓噪不已。

住在心房裏的小鹿每撞一下都在告訴她:你完了。

後半夜,近朝顏不可思議地竟然真的就保持那個姿勢睡着了。

等她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床上已經沒有另一個人的身影裏,她擡手擋了下庭院那側屏風模糊過的光,坐起來打了個哈欠,目光惺忪地看了看室內,發現安靜的屋子裏就自己一個人。

恰在這時,千奈的聲音禮貌在門外響起,“夫人,近家那邊來了電話,說已經派人抵達并盛車站,要求将和美子小姐接回去。”

“嗯?”

她回過神,不再去想昨晚那個奇跡般平靜的一夜,從榻上起來,“來得正好,省得我聯絡他們了,和美子收拾了東西嗎?我換身衣服跟你一起送她過去。”

“好的,夫人,我這就去幫和美子小姐收拾。”

近朝顏應了一聲,習慣地要往浴室方向走,兩步之後才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房間,所以調轉方向,過去拉開卧室門,往自己的房間走。

在浴室洗漱過後、換完衣服,出來的時候她就看到淚眼汪汪的近和美子,對方擦着眼淚同她道,“媽媽說最近國內特別危險,想要暫時送我出國……姐姐,這是真的嗎?”

近朝顏想了想,“嗯,算是吧,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待着也好。”

“那你怎麽辦?”

近和美子拉着她的手,有些迫切地說道,“姐姐,你要一直待在這裏嗎?雖然我、我沒辦法影響他們的決定,但是我零花錢也不少的,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可以在住的旁邊給你也租一套房子——”

小朋友這番話讓近朝顏頗有些意外,她還以為這小孩兒除了享受生活之外,什麽都不太懂呢。

現在居然還願意為她貢獻出零花錢在國外租房……

近朝顏失笑,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不用了,我就想留在這裏,你放心去度假玩吧。”

“我還是那句話,如果遇到應付不了的危險,記得用卡片,不管你在哪裏,它都可以帶你來我身邊,明白嗎?”

近和美子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我知道姐姐你……有很奇怪的能力,可以保護好自己,你放心吧,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之前救那個大叔的時候,我也沒告訴他山洞是怎麽出現的……總之,姐姐,你要好好的等到我回國,我還想來找你玩的,可以嗎?”

“當然了。”

近朝顏笑着應下,雙手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走,“走吧,送你回去,回去之後記得好好學習,少惹事,盡量別再被打了。”

但近和美子腳下稍稍用力,沒被她推動,反而重又轉過來跟她說,“對不起,姐姐。”

“什麽?”

“以前很不懂事,覺得只要挨打的人不是我就好了,從來也沒有在你遇到麻煩的時候幫過你一次,我知道你之前也并不大喜歡我,這次能收留我也多半是因為我賣慘才願意讓我過來的……”

“但是我還是要跟你說道歉,對不起,還有,謝謝你當時在倉庫裏救下我的性命,也謝謝你這次收留我。”近和美子以從未有過的正式态度跟她鞠躬。

聽她這麽說,近朝顏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其實她會幫助對方,單純是因為沒有那時候并未擁有原主的記憶,而且近和美子在家宴上的針對與她來說不痛不癢,不值得女生為此丢去性命,再後來的收留,也只是因為她很讨厭近宏衛門這個家夥。

一個家庭裏,子女的所有不幸,多半都是源自父母的教育不得當。

她知道什麽是冤有頭、債有主。

而且在川平給的資料裏面,這些同輩子女也沒有做什麽對近朝顏落井下石或者針對的事情,因為對于繼承人們來說,她實在弱小的不值一提,特意針對她都顯得他們失了身份。

在那個家裏,反而和美子是會偶爾跟原主說話的那個,甚至還提醒過她兩次,“喂,你今天別用這幅模樣在家裏晃悠,惹到父親大人,等下又要半死不活地躺着了,趁着現在他還沒開完會,趕緊找個涼快地方待着去吧。”

“真是的……家裏怎麽會有你這麽不懂看眼色的人啊?”

話是很難聽。

但也勉強算是做過人了。

不過現在聽見這聲道歉,她卻不能接受,“謝就不用了,至于道歉,你也暫時保留着吧,能接受它的人不是我,如果真想做點什麽,請以後別做袖手旁觀者,盡量給弱小者給予你能給的幫助,就這樣吧。”

“……好,我會記住,我也會去做,姐姐,等我幫助了別人,我再來告訴你。”

沒能被接受那聲道歉,近和美子神色沉下去許多,離開的路上習慣地想來拉近朝顏的手,又因為什麽,最終也沒有拉,只是在後面小聲問千奈,關于雲雀會不會保護好她這件事。

送走了和美子,天上又下起雨來。

比起之前幾個月的晴天高照,這個月的并盛倒是雨水挺多,近朝顏和千奈坐在出租車的後座,聽到市區修路、要繞路的事情,也沒什麽想法,直到車路過一個很偏僻、破舊的道路,旁邊掀起天高的雨簾,如同海嘯登陸那般。

出租車司機被吓了一跳,一腳油門踩快了點,将後座的兩個人都颠了颠,“海嘯了!我們得趕緊跑才行,兩位客人,請坐穩了,我要盡快開出這片區域……真是的,電臺怎麽回事,這麽大的消息也不播報,是想怎麽樣啊?”

“等、等等!”

近朝顏看了眼那個樂園破舊的“黑日”字,驀地想起來了在動漫裏這是誰的地界,讓司機師傅停車。

司機當然不願意,直到近朝顏應道,“什麽海嘯?你剛才看錯了吧?我和我朋友什麽都沒看到呢,你不想停車是想做什麽?我現在報警說你疲勞駕駛了哦?”

“?”

司機再往後視鏡去看,果然沒見到方才的海浪,車載電臺還在播報今日的并盛路況,他晃了晃腦袋,以為自己真的是車開太久暈了,所以謹慎地在路邊停了,下意識地道歉。

等到千奈付了車費,撐着傘和近朝顏下車之後,注意到她的目光在望着遠處那個破舊的地方,下意識道,“夫人是發現了什麽嗎?這地方看上去是個破敗的游樂園,還是年久失修的危樓,過去恐怕有危險。”

“嗯……”

這部動漫裏,近朝顏能記住主角澤田綱吉,記住雲雀恭彌,自然也會對唯一一個把雲雀當沙包打的角色,彭格列的霧之守護者六道骸。

這個黑曜就是對方的地盤。

但鑒于這人是個危險人物,近朝顏決定等等看,如果稍後從樂園裏走出來的是鳳梨頭造型的男人,她就帶着千奈跑路,如果走出來的是敵人,她就……補個刀吧。

站在路邊、遠離樹下的地方,女人靜靜立于傘下,等了又等,就在雨勢慢慢變小的時候,忽然見到側面的樹林裏,走出一道穿着綠色女裝校服的、撐着黑色三叉戟、搖搖晃晃的女生身影。

咦?

近朝顏懵了一下,試圖再次扒拉自己破爛的家教記憶,半晌想起來這位美女是六道骸行走人間的代言人,還在想要不要幫的時候,對方已經摔倒在地上了。

“!”

“千奈你在這裏等我,不用給傘了,我過去看看情況,你先別靠近。”忘記劇情的近朝顏不是很敢毫無防備帶着普通人接近這些危險的幻術師,直到她走近,發現對方是真的失去了戰鬥力和所有意識,倒在雨水中不省人事。

十分鐘後。

彭格列訓練室,地下九層。

陪同的草壁哲矢聽見手機聲音響起,接下來之後先是一愣、試着喊了喊在半空中打得難舍難分的兩個人,“恭先生,夫人來電!”

澤田綱吉先是一怔,然後就被對方毫不猶豫地一拐子從半空中打到地面,訓練室的石板都破碎飛濺。

雲雀恭彌揮了揮浮萍拐,上面的火焰從興盛的狀态慢慢收斂,最終消失,當他走到草壁哲矢身邊時,肆無忌憚的殺氣已經散去許多。

他拿過對方的手機,面色柔和地問:“怎麽了?”

“……你說撿到了誰?”

“知道了,我現在上來,你安靜待着……嗯?內髒消失了?”

旁邊從地上爬起來的澤田綱吉臉上流下兩條寬帶淚,看着這個一瞬間從兇殘變得平和的男人,忍不住露出吐槽臉:

面對老婆溫聲細語,面對他重拳出擊是吧?

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雲雀學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