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一口涼氣,九重天外的斬風崖下居然鎮壓着窮奇,上古兇獸就在天宮外面。
天帝還真是…藝高人膽大。
“你以為我天界諸神能任由你踐踏天規嗎?”
“諸神?諸神不過是我腳下蝼蟻,我的好天帝,不如你問問在場的這些老神仙,有那個敢出來和我一戰?”
窮奇的聲音渾厚,言語中的輕蔑如同實體,重重的扇在了殿內衆人的臉上。
人人對峙,眼看窮奇就要再下死手,管不得這麽多了,我在掌心掐了決,打算直接變身出去帶走天帝。
可我決剛掐了一半,大殿正門就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讓我動作一頓。
“窮奇兄言之有理,他做了天帝這麽多年,是該讓讓位子了。”
我循聲望去,這熟悉的聲音,果然是我的……父君。
父君的身後還跟着魔界一衆大将,個個魁梧奇偉,面帶殺氣,手握兵器。
本來安靜的大殿一下子喧嚣擁擠起來,黑白紅三色交叉,父君帶來的兵将瞬間将衆人都圍了起來,而我的父君和窮奇站在一頭稱兄道弟,滿座仙人竟毫無還手之力。
——魔界,反了。
我腦子裏反複回蕩着這四個字。
父君刀鋒所指是天帝的脖子,這個認知讓我手腳發涼。
先派我送賀禮上九重天示好,讓天界放松戒備,然後在大婚當日趁天帝與窮奇纏鬥,再帶兵直上天宮,可父君又是如何和窮奇勾連在一起的,而這些謀劃我竟絲毫不知。
我看見父君望向天帝,譏諷無比的說:“若不是天帝大婚,本君倒還沒這個機會将天界之人都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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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竟是魔君與窮奇勾結,想要這天帝之位。”
“你是龍,本君也是龍,天帝之位你坐得,我如何坐不得?”
我的掌心漫出層層的汗,腦子裏一團亂麻,眼看那刀就要劃破天帝的脖子,我急急開口叫道:“父君!”
一時間殿內的人都向我這邊看來,數百雙眼睛盯得我如芒在背。
我佯裝鎮定走到父君身旁,握住父君拿刀的手,把刀鋒從天帝脖子上移開,父君驚疑的看着我
“淮兒?”
我不敢直視天帝的眼睛,只能盯着父君問
“父君…你這是要幹什麽,難不成你要和天界開戰嗎?”
“開戰?”父君雙臂展開,讓我看看大殿裏的人:“何必開戰,如今天帝負傷,天兵天将被我悉數扣押,這天宮和這帝位已經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
一瞬間,我覺得口幹舌燥,背後都開始冒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直到上空傳來一道清朗疏狂的聲音
——“囊中之物?魔君未免高興得太早了。”
我擡頭看去,一人手握長杆朝陽刀,威風凜凜從天而降,穩穩落在天帝身旁。
這是,武钰星君。
天帝大婚九重天上觀者如堵,不但少了我這個魔界少君,連天界戰神武钰星君也未曾到場,如今終于出現,卻一身盔甲,帶刀上殿。
我拉着父君連着倒退幾步,随着武钰星君一聲令下,堆放在四處的紅木箱子相繼爆裂,一個個面色冷厲的天兵天将瞬間出現。
這偌大的嫁妝箱子裏,裝得竟然是天界征戰數百次的精兵強将。
兵器出鞘碰撞的聲音相繼響起,我望向天帝,卻發現天帝也看着我,然後慢慢的站了起來,手臂一揮,身上的喜服如煙消散,再看過去,天帝還穿着平日臨朝的白色袍子,銀線勾邊如皎皎晨星,恢複了那副銳利孤清的神色,再沒有半分剛才的虛弱模樣。
武钰星君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聲音平靜無波:
“帝君,殿外逆賊已盡數斬殺,武钰幸不辱命。”
天帝輕輕揚了揚手,武钰星君便起身,握着兵刃指向我這邊,我愣愣的看着天帝那只手,那只手我看過無數次,在人間捏着糖葫蘆,在燈下執着書卷,在樹下拾起一朵槐花,在太虛宮手執棋子……
這麽多年他總是淡然自若,我闖禍犯錯他也一笑了之,我都快忘了他是主宰蒼生的天帝。
六界才是他的棋盤,這殿內的人不過都是他掌中的棋子。
我從未想過這幾天幾乎日日都能見到的天帝不動聲色的謀劃了這樣大的棋局。
父君怒目而視,窮奇咬牙切齒,那些我從小就認識的叔伯兄弟在天兵天将的重重圍剿中紛紛落敗,我也被反按住雙臂,被迫跪在地上,大殿被毀成廢墟,斷壁殘垣之上只有四道身影還在打鬥。
我看見天帝揮出軒轅劍,劍光映得人睜不開眼,一劍截斷銀河,一劍劈向窮奇,窮奇堪堪躲開,那劍光就落在斬風崖上,斬風崖應聲崩塌,碩大的碎石向四方崩開,在地上砸出大坑。
武钰星君與我父君打得不分上下,那柄長杆朝陽刀舞出的火焰如同鳳凰泣血,纏繞着我父君的真身——一條通體赤黑的孽龍。
這場大戰持續了兩天兩夜,最後以武钰星君的一條胳膊和我父君的墜落告終。
窮奇敗于軒轅劍下,天帝的臉色白的像我第一次看見他時那樣。
父君落在我面前一丈遠的地方,天兵用長矛叉住他,讓他仰面朝上動彈不得。
窮奇被一劍刺穿心肺,落在瑤光仙子的腳邊奄奄一息。
我想去到父君身邊,卻被人死死按住連站也站不起來。
周圍的神君神仙都在拍掌叫好,可我連他們說得什麽都聽不清,只能依稀辨別出幾個誅魔,渡劫之類的詞。
父君滿臉滿嘴都是血,他朝我這邊看過來,我看見他的嘴在動,似乎在喚我的名字。
武钰星君被人扶着,向天帝請旨即刻把我父君和窮奇處斬,如今魔界頭目悉數伏法,窮奇也再無還手之力不必再費心鎮壓,天帝手中的軒轅劍足夠讓他們萬劫不複。
如此一來魔界大患可除,六界平定,天帝最後一劫也可渡,功德圓滿。
甚至還有人請旨要把我這個同謀也一同誅殺免得遺留禍患,我看了看父君,又看了看天帝,天帝的目光緩緩落在我身上,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一戰,魔界和窮奇一敗塗地。
天帝從窮奇的身上拔下了軒轅劍,一劍封喉,窮奇的頭顱滾出去老遠?
天帝的軒轅劍又放在了我父君的脖子上,我奮力掙紮,想要撲過去挪開那把泛着寒光的劍,可無論我怎麽掙紮也動彈不得,只能向天帝磕頭,額頭被磕破,流下的血模糊了眼睛,我哭喊着同天帝說,求他放過我父君一命,我一定帶着父君回魔界,有生之年絕不複出。
天帝執劍的手似乎滞了一下,可四周的神仙都在高聲說請天帝不要輕信,應該速速處置,還六界安寧。
我聲嘶力竭的朝他喊我不騙他,我不騙他了。
他轉頭看向我,我隔着眼前迷蒙的血光同他對視。
我聽見我的父君嘶啞着聲音朝我喊,讓我不要去求這些道貌岸然之輩。
“我的兒,為父情願血灑當場,也不願我魔界衆人生生世世活在魔窟,天帝小兒,你今日若不殺我,來日我必卷土重生,讓你天界衆人為我魔界陪葬。”
我求父君不要再說了,可父君長喚了一聲我的名字,告訴我身為魔界少君,就要擔得起這個名號。
我看見天帝又舉起了劍,不再看我一眼。
軒轅劍重重落下,我哭喊搖頭,叫他
“雲弈,不要!”
我的哭喊随着父君的身首異處戛然而止,四周吵吵鬧鬧,我仿佛看見時間在我眼前無限拉長,有風從我耳旁劃過,父君的血和窮奇的血融在一起,蔓延如長河,有人在輕聲問雲弈是誰,有仙娥被吓得捂住了眼睛,血跡沾在天帝的衣袍上,像雪中綻了一株梅花。
他終于功德圓滿了,這天上地下,再無人可以與他抗衡。
武钰星君拿起朝陽刀想要劈向我,天帝揮劍彈開了他的刀,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走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他的衣袍上刺目的紅色,想要伸手去拉他的衣擺。
壓制住我的兵将松了手,我拽住了他的衣擺,擡頭看他,他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模樣。
我今天一開始,是想來告訴他,我中意他。
可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軒轅劍劍身上還沾着血,就立在我旁邊。
他彎下腰,擦去我眼上的血跡,我見過這樣的目光,就在那天,他走下臺階,治好樹妖的傷時,也是這樣看向樹妖。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帝,太虛宮裏一塵不染,他穩坐明臺憐憫衆生,他憐憫阿槐,不過因為阿槐是衆生之一。
若我沒有喚出雲弈兩個字,此刻我便是這把軒轅劍上的下一縷亡魂。
四周的聲音不斷催促他斬殺了我以絕後患。
我問他,要殺了我嗎。
他靜默。
于是我閉上了眼睛。
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