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翌日, 沈笙便帶着江源致到蒼梧山的望月洞去閉關。望月洞在蒼梧山是數一數二的洞窟,沈笙以前便在此處閉關修練。閉關是個極其無聊且有些乏味的事情,每天循規蹈矩地做着一些重複性的工作, 常時間無人溝通, 一些心理差的弟子, 很容易心理崩潰。

這望月窟的洞頂,有一個臉盆大小的圓形孔洞。外面的光亮便可以通過這個洞孔,投射到地上, 閉關無聊時還可以擡頭望月。

沈笙目光從屋裏的一應擺設上掃過, 心裏頭頓時有些五味雜陳。前段時間, 他還剛剛從這裏滿心歡喜的出來,準備去長守派搶媳婦。沒有想到,沒隔多久他便要送情敵兒子進洞去閉關修煉。

世事果真無常。沈笙想再好聲叮囑江源致幾句。誰料, 他一轉身, 就看到江源致正盯着小案子上的一截金燦燦的尾羽發呆。尾羽是裝要一個半透明的瓷瓶子裏的,山洞裏面一起風, 尾羽就随風搖擺起來煞是好看。

小案子的旁邊正立着一面鏡子, 看見江源致正瞧着那鏡子。沈笙臉上有些潮紅。

他們很多族人閉關出來之後, 和之前判若兩人。不一定是靈力上有所精進, 而是身形和進洞時差別巨大。沈笙見過族裏太多的例, 怕他出來時候, 師姐不喜歡這樣的,因此閉關之前就在洞裏立一面跟人差不多高的鏡子。

每日裏修煉完的時候, 他就會脫掉上衣,在鏡子面前看看自己是不是比之前胖了。

江源致上前, 輕輕撫摸那根漂亮的尾羽。

“這是師叔的。”

沈笙神情有些不自然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月閑看到江源致二話不說上手就要去摸, 吓了一大跳, 想要出聲阻止都來不及。心裏頭不停地安慰自己。那條小泥鳅是龍族,對他們的羽族的規矩還不了解,不明白尾巴代表的含義。

好在江源致很快就松開了,坐在以前沈笙打座的位置上。

沈笙從望月洞中出來,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閣樓時,潘淵早就穿戴整齊,坐在椅子上品茗,看樣子是等了半天。

見到沈笙回來,兩人也沒有過多的寒喧。一起出了蒼梧山,回到明安村。也是恰巧,他們剛到村子裏,便聽到茅屋裏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

沈笙就坐在院子外面的小桌子上,靜靜點了一根香。待那香燃燒殆盡之後,這男人便和這塵世再無瓜葛。

沈笙以前也常和自家大哥來過幾次空桑山。只不過,空桑山規矩多,他來這兒住過一段時間,便想回去。

守山的弟子一見到是沈笙,連忙就将沈笙請了進去。

“聽說鳳小公子前段時間剛剛閉關出來,就找江師侄去了。”那弟子往沈笙的身後看了看。

“怎麽不見江小宗主?”

月閑快嘴巴道:“阿致現在正在閉關。”

那名弟子明顯愣了一下,這麽小就學着大人的模樣閉關,誇贊道:“江小公子這麽用心,看來長守派将來振興有望了。今日也正是柳橋風那個魔頭挫骨揚灰之日,長守派的冤案也終将昭雪,想必江宗主夫婦泉下也能瞑目。”

那年輕弟子說了那麽一大串,沒見沈笙回應,他也不覺得尴尬,繼續道。

“以前還未入門時,曾在定遠宗的仙盟會試上見過江宗主一面。江宗主那一劍的風彩,我至今還記在腦海裏。後來,江宗主脫離了無相宗,自立了長守派,我當時也想去長守來着,誰知江宗主夫婦竟然慘遭橫禍。”他轉而又憤憤道:“那個魔頭真是喪心病狂,滅了長守派不說,還将長守村給屠了,讓他茍活了這麽些年,落到今天這個場,也算是老天開眼。”

那個年輕弟子熱情得有些過了頭,可惜看不懂臉色。月閑跟在沈笙後面,眼睛幾乎都要眨巴瞎了,那名弟子還毫無所覺,一句一句拿刀子往沈笙的心窩裏捅。

沈笙邁向臺階的腳一頓。

“長守派是可以收別的宗族子弟麽?”

現在玄門,都有一個不便明言的潛規則,那就是不會收別家的子弟。試想一下,各個宗門競争壓力極大,自己族中出了一個天賦異禀的年輕人,跑去投奔別的宗門。不僅自家臉上無光不說,就連收那名弟子的宗門也頗感為難。

到時候學有所成,到民間除妖降祟,受到民間百姓擁戴,得到信徒的供奉,那些百姓的信仰又算誰的。而且廟裏塑的金身,也是個麻煩事。

比如一個無相宗的弟子,拜入定天宗的門下。待他功法大成,下山驅祟時,民間百姓也會按照他的原身來塑造金身。會在神廟裏雕刻一只白鹿的神像,村民裏的人知道他是定天宗的,這份香火供俸,便算在定天宗門下。

但是往往總是有那麽幾個,腦袋不是特別清楚的仁兄。看到神廟裏白鹿便以是無相宗的門人來此除祟,跪拜時,心裏也認為這是無相宗的神廟。他們的這份信奉便是到了無相宗的頭上。

若是民間百姓拜錯了神倒還好,但很多情況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

有時很多自家子弟,也會把神廟搞渾。以為自家的地盤上,出現了別的神廟。待搞清楚狀況時,想要将原先的神廟裏的神象換成自家本族時,也會受到村子裏人的反對。

很多玄門對于此事,實在是疲于應付。時間一長,不收別族弟子,也司空見慣了。

但這也只是表面原因,真的原因其實是玄門各族所修煉的功法,雖各有玄妙不同,但或多或者都存在着一些缺陷。若是自家的功法被別族學了去,無異于将自家的功法破綻捏在手心裏。

後來,無相宗破天荒地收了兩個人族,但偏偏不巧,這兩個人都是冒名頂替的假貨色。但偏偏這兩個假貨色,身份都非同一般。沈笙自不必多說,出自飛羽宗,是沈柏川的弟弟。

江東流更不肖說,他的本身就是龍族,而且是條很難見的小金龍。龍族地民間本就比別的宗族受擁戴,有這些氣運加身,江東流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

以前,江東流也曾和他說過,他的長守派,只要有修煉資質的,都可以投入到他的門下,不必像別的宗門一樣,經過宗門內嚴厲的測試考核。

沈笙頓時感覺有些頭大,如果按照這名年輕弟子的說法,長守派是各族都收弟子,那他在長守村看到的那個少年,找尋起來便更為麻煩。

二三十年,對于他們這些非人之物來說,也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而已。但那少年如果是人族,且分兩說,那少年如果已經結丹,容顏便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但如果那少年入門的時間較晚,二三十年足以讓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成長成一個滿臉皺紋的大叔,找起來,也就更加麻煩。

便在此時,身旁突然傳來一聲異響。聲音是從背後傳來的,沈笙循聲往那邊看去,見山腳下走來兩個互相攙扶的少年。那兩個少年身形狼狽,身上的纏枝紋道袍破敗不堪。拄着劍一步一步走上臺階。

那兩名少年身邊此時已經聚集了不少同樣身穿纏枝紋的年輕弟子。那些弟子将那兩個少年背在背上,經過沈笙旁邊時,那兩名年輕弟子已經昏死過去了,顯然是受傷不輕,全憑着最後一口氣,才硬撐着來到這兒的。

沈笙剛想上前去察看那兩名年輕弟子的情況,身邊那群年輕弟子一看是沈笙,白眼差點兒就翻到了天邊。冷哼一聲,甩袖便走了。

那群人身後有一個七八歲的小童,懷裏頭抱着那兩名受傷弟子的仙劍,邊走邊回頭往沈笙這兒看。

“師叔,師叔啊。他是什麽人呀,我看他身上穿的飛羽宗的衣裳,看模樣還怪好看的。”

翻沈笙白眼的那名弟子,頭也不回道。

“他身上穿着飛羽宗的衣裳,可卻是無相宗的弟子,按輩份你也應該喊他一聲師叔。”他神情有些不屑,“模樣好看有什麽用,他就是憑着這副模樣。到處在無相宗裏招爛桃花。”

那名小童聽了,複又看了沈笙一眼,眼裏盡是藏不住的興奮。

“原來他就是那個女扮男裝混入無相宗的那個人,飛羽宗的小公子。不過,看起來怎麽好像和傳言中的不大一樣。”

沈笙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那裏。身邊那名引路年輕弟子看到眼前這一幕,頭立即轉向一邊,擡頭看看天上的飛鳥,地上的爬蟲,就是不往沈笙那裏看一眼。

“嘿嘿。鳳小公子,沈宗主在前面等你呢,我還要回去守山呢,就不送你了。”他沒有給沈笙回話的時間,一溜煙跑了回去。

潘淵拍了拍沈笙的肩膀。

“要不我幫你去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那件事都過去多久了,他們無相宗的心眼怎麽這麽小,現在還記着呢。無相宗家業大,怪不得事事都要被定天宗壓一頭。你能讓他們記恨那麽久,說明他在他們心目中的分量也蠻重的,要是無關緊要的人,他們才懶得看一眼。”

沈笙有些哭笑不得。

“你這是安慰我嗎?”

潘淵收回手。

“那不然呢。”

待到了空桑山的廣場上,潘淵立即拱着手朝無相宗的那些弟子走去。北鬥宗的少宗主在一群無相宗的弟子裏左右逢源,混得如魚得水。

趁着他去打聽事情空檔,沈笙立即環視了四周。潘淵說顧明軒會回到空桑山,他掃了幾圈,都沒有看到顧明軒的影子。

沈笙心神無端地一跳,這時潘淵也打聽完事情回來了。見他神情有些凝重,連忙起身,給他讓座。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潘淵看着沈笙,“其實這件事,跟我們也有點關系。你還記得我們在明安村分頭行動時,你們去了那個男子家中,而我去的則是那個嬰靈的家中嗎?”

“記得,記得。”月閑插嘴道:“當時就是因為你放走了那只嬰靈,顧明軒還把你狠狠得修理一頓。”

月閑這張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開了口,就直接往人心窩上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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