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日記·四十二 ...
多想告訴你。
你就是我喜歡的那朵玫瑰。
——摘自日記
微風将午後溫暖的日光卷了進來, 灑在了窗前。純白的窗簾微微飄動,細微的塵埃在陽光穿過的空氣裏漂浮。
仿佛回到了夏日, 連空氣也變得黏稠躁動。
宋遇微微抿了抿有些幹燥的唇, 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唐尋的問題。
她……為什麽會問起這個?
他應該說有,還是沒有?
好幾個問題同時湧了出來, 擾得他有些心煩。
唐尋的注意力大部分在鈍鈍發疼的傷口上,沒怎麽留意到宋遇那有些糾結和煩惱的情緒。聽到宋遇還沒回答, 她又随口問了一句:“那你喜歡怎麽樣的女孩子啊?”
“像你……”宋遇正在想要怎麽回答第一個問題, 突然聽到唐尋再次發問,他下意識就答出了心中所想, 驀然反應過來時, 話已經說出了口。
他心裏一驚, 掌心滲出了汗, 如果不去看他紅得快要燒起來的耳朵,他看起來依舊鎮定極了,迅速接上了後半句話:“你……你覺得呢?”
唐尋愣了一下, 聽見宋遇改口,然後自然而然以為剛剛只是自己聽錯了。她靠着枕頭,看着校醫室淺藍色的天花板想了一下,歪着頭慢慢說:“我覺得你應該喜歡溫柔大方, 很善解人意, 氣質很好的女生。”
像宋遇這樣安靜禮貌,成績優異的男生,好像只有同樣優秀的女生才相配。
雖然事實如此, 但唐尋說出來時,還是有點莫名的不舒服。
宋遇安靜看了唐尋好一會,陽光從窗外落入,勾勒出他清俊的面容。他微微搖了搖頭,答得很簡短:“不是。”
沒由來的,唐尋的心情好上了幾分。
“我喜歡,像玫瑰一樣的女生。”
他的睫毛染上了點點日光,然後露出了淺淺的笑。
像玫瑰一樣擁有足夠堅硬的刺,卻又開出明豔燦爛的花。讓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唐尋把玩着自己的一縷頭發,覺得自己和宋遇果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什麽像玫瑰一樣的女生,難道宋遇喜歡很熱辣奔放的妹子?
為了掩蓋自己的茫然,唐尋拍了拍宋遇的手,語氣充滿了鼓勵:“加油,會找到的。”
“已經找到了。”又低又輕的話剛一出口,就被吹來的風卷散了。
唐尋聽得不真切,有些疑惑地問:“什麽?”
看着仍未知道的唐尋,宋遇只是搖頭笑了笑,然後端來了一杯葡萄糖水給她:“沒什麽,喝點水吧。”
往窗外看,還能看到不遠處運動場上飛揚的旗幟和聽到浪潮般的加油聲。
運動場外的嘈雜,傳到校醫室裏都變得模糊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午後的陽光很是溫暖,連時光也變得靜谧。
在枯燥而漫長的高三,這個午後,像秋日裏夾在書卷的一片紅色楓葉,溫柔極了。
唐尋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然後便安靜了下來。
宋遇朝她看去,她靠着枕頭,閉上了眼睛,已經安靜睡着了。幾縷頭發散在了臉頰上,她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睡着時,便少了幾分張揚和散漫,眉眼恬淡,竟有些溫柔。
他輕輕起身,然後拉過薄被給她蓋了一半。也許是頭發碰到臉上有些癢,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睡得并不□□穩。
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幾縷長發,然後将它們放到了耳後,姿勢溫柔極了。
很久以後,宋遇仍會記得這個秋日裏溫暖的午後,和睡着的少女。
……
唐尋睡得很淺,大約眯了大半個小時,就被校醫室裏嘈雜的聲音吵醒了。
“校醫,剛剛那個摔傷的女生在哪?”
男生的聲音有些急迫,伴随着運動後的喘氣聲,一點也聽不出平時的散漫和不正經。
“在靠窗那邊。”
唐尋剛打了個呵欠,就看見快步走過來的許星晝,他像風一般,臉上還帶着剛劇烈運動完的薄紅,微微喘着氣,走到了她面前,目光灼灼看着她搭在床上,纏着厚厚紗布的腿。
窗外,不遠處的運動場傳來播報聲——
“現在宣布兩百米名次。兩百米決賽第一名,高三十九班許星晝……”
但許星晝的心思半點也沒有放在外面的播報上,剛見到唐尋,他就伸出了手,說:“走,送你回去。”
“去哪?”剛睡醒的唐尋顯然沒有跟上許星晝的思緒,還有些茫然。
“開車送你回家。我和你的班主任打過招呼了,你摔成這樣不回去還想參加閉幕儀式?”
說着,他就走到床前,将唐尋扶了起來,完全忽視了還有宋遇在一邊。
看許星晝想直接把她抱起來,唐尋一巴掌拍在了他手上,臉色黑如鍋灰:“幹什麽幹什麽?我自己能走,腿沒斷。”
“事多。”許星晝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然後伸手扶着她試着走了兩步。
剛走出兩步,就扯到了膝蓋上的傷口,唐尋差點直接跪在了地上。
宋遇連忙過去扶住了唐尋的另一只手,看了眼臉色并不是很好看的許星晝,沉默了一會後開口說:“我來幫忙吧。”
許星晝擡手撩了一下微濕的頭發,然後朝宋遇微微一笑,很是客氣:“不用,宋同學幫了這麽大的忙,已經很麻煩了。”
說完,他半蹲下身子,手放在背後,淡淡說:“上來,背你出去。”
唐尋看了眼扶着自己的宋遇又看了眼許星晝,不知為何,感受到了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尴尬。
她身處其中,覺得頭很大。
許星晝和吃了□□一樣,說話都帶着股嗆人的味。
“快點。”許星晝的臉色更加難看,語氣多了兩分不耐。
看在他剛跑完就急匆匆過來的份上,唐尋最終沒有和他互掐。
“宋遇,今天多謝你了,晚上見。”
宋遇看着被許星晝背起來的唐尋,他微微抿了一下唇,手指不自覺地卷握,視線落在了一旁的藥櫃上,他說:“不客氣,晚上見。”
這是應該的,他在心裏想。
許星晝背着她邁步走出了校醫室,微涼的風吹過來,吹起許星晝微卷的頭發,撩在唐尋的臉上,掃出一點癢。
也許是剛跑完步,許星晝身上很暖,唐尋趴在他溫暖的背上,風卷過耳畔,她不禁有些晃神。
仿佛還是初中的時候,她在球場被籃球砸傷,一向懶散又不着調的許星晝,不知道從那裏蹦出來,直接把她背去了校醫室,然後又背回了家。
那時候的少年,現在已經長得很高了。
“許星晝。”唐尋忍不住開口,“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十二年。”許星晝不假思索答道。
他還記得,六歲的時候,第一次在樓下的大院裏看見唐尋。
梳着兩條可愛的馬尾,還穿着純白的碎花裙子,笑得很甜,身後站着一個溫柔恬淡的女人。
“我是今天搬過來的,你也是住在這裏的吧,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請你吃糖。”
雖然那時候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但那時候的糖,真的很甜。
“十二年啊。”原來他們已經認識這麽久,已經走完一次生肖輪回。唐尋感嘆了一會,突然想起一件事,然後習慣性揪了一下許星晝的耳朵,問他:“我一直很好奇,你的性取向。”
“閉嘴。”許星晝的臉瞬間就黑了下去,有點想把背上的人扔到垃圾桶裏。
“這不怪我OK?我們倆認識這麽久,還沒見過你找個女朋友,你長得也還行,身高湊合吧,這麽多女生給你寫小情書,就沒有一個看上眼的?我要是出去告訴那些女生你對象都沒談過,她們估計下巴都要掉下來。”
“談過,謝謝。”許星晝冷靜地打斷了她的臆想。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唐尋就樂了,開始在他耳邊肆無忌憚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哎喲,許同學,您那也叫談過?才談了三天就說不合适分了,手都沒拉過這叫談過嗎?”
說起許星晝那唯一的情史,唐尋真心覺得他是個奇葩。平時沾花惹草,可惜一個正經對象都沒有。
“……和你有關系嗎?”聽她說起自己那段非常丢臉的歷史,許星晝眼角微微一抽。
“沒關系啊,作為朋友,對你的人生大事進行關心。”
“哦,這麽關心那就請你給我找個對象,要不你也行。”
“……你再說一次試試?”
“我操,別揪了,唐尋你再揪我把你扔下去!”
“告訴你,再拿我尋開心,耳朵都給你揪下來。”
……
吵鬧聲逐漸遠去,留下幾片被踩碎的微黃落葉在路上,像少年被埋藏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