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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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嘉才和俞清分開,便又撞上一個人。

曹睿大概是才被誰惹到,眼神有些陰沉,可一看見他,神色卻立馬恢複如常,笑着打了聲招呼,“施哥。”

語氣親熱,說罷還走過來十分自然地攬上他的肩膀。

“小曹?”

施嘉是要趕回去拍戲,身上還穿着紅色戲服,曹睿也是,配上那張臉,的确是華服翩翩的水嫩美少年,況且他年少成名,眉目間神采飛揚,氣質不俗。

怪不得有那麽多願意為其沖鋒陷陣的小粉絲,施嘉暗想。

對方好似絲毫不介意施嘉的冷淡,仍是态度親昵地黏在他身上。

“你這幾天都不理我了,我好無聊。”他勾着施嘉肩膀撒着嬌,就像每個家裏最受寵愛的小兒子,自然不會有人會責備這樣子的他。

施嘉不着痕跡避開了些,笑道,“我身上髒死了,全是汗水,你別把自己蹭髒了,離我遠點。”

曹睿笑嘻嘻地死命扒着他的肩膀,無所謂道,“都是男人,怕什麽?”

他忽然擡起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施嘉的臉,神色認真地問道,“還是施哥覺得我髒了。”

這句話似乎若有所指,想到曉雲之前提到的金主的事情,施嘉想要将他推開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收了回來,笑道,“怎麽會?”

這種事情在圈子裏稀松平常的很吧,誰都會想要走捷徑,有個金主也許就能少奮鬥幾年,這個圈子這樣殘酷,也許那幾年就能徹底改變之後的命運。

就連今天方靜指責他,恐怕也是以為他想對俞清自薦枕席。

想到剛才俞清那個淺淡的微笑,他不由有些發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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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清恐怕也是,他最近似乎有點太放松警惕了,剛才居然會覺得心裏很愉快。

他在心裏不由得暗自懊惱着。

曹睿見他居然在走神,笑道,“施哥,我的戲份下周一就要殺青了,到時候請客吃飯,你可要來啊。”

施嘉怔了怔,收回思緒,客氣道,“一定。”

曹睿忽然湊到他耳邊,“那今晚我們先去喝幾杯?”

施嘉搖頭拒絕,“下午我還有戲份。”

曹睿只得遺憾地撇嘴,“真不湊巧。”

兩人勾肩搭背回了劇組,封躍瞧見,不由得皺起了眉,施嘉卻只當沒看見,便去準備自己的戲份了。

容雪的戲份快殺青了,最後一場便是和俞清的對手戲,兩人拍了一整天,表現相當令人驚豔。

“不愧是影後,果然NB。”有人小聲感慨。

施嘉也在旁邊觀摩,這也是一種學習方式。

劇組裏靜的出奇,衆人都屏息觀看着場內的情景。

俞清飾演的刀客斬春從容不迫,步步緊逼,和容雪飾演的碧靈夫人你來我往,互相試探,現場氣氛劍拔弩張到了幾點,精彩以極。

和自己與容雪演對手戲時的情況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怪不得之前容雪那樣有恃無恐。

......

“你不該殺掉他,”俞清冷聲道。

一旦入戲,好像場內就再沒有什麽俞清,只有那個白衣刀客。

“你以為這樣就能掩蓋你的罪行,但是好像弄巧成拙了,因為他的死,我才發現宋三問不對勁。”

“我也不想動手的,”穿着白裙的美人露出略微苦惱的神色。

容雪能精準地将一個女人的美麗柔弱和惡毒奸詐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既讓人瘋狂迷戀又讓人感到恐懼。

“其實我很喜歡他,嘴甜,愛笑,來府上做客的時候真是又可愛又聰明。”

“可你卻讓人割斷他的喉嚨,斬去他的四肢。”

俞清死死地盯着她,施嘉發現對方握着刀刃的幾根手指開始慢慢收緊,手背已爆出青筋。

那是一個準備出鞘的姿勢。

他似是想到好友死時的慘狀,漆黑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沉痛。

“因為當時他已猜出我的身份,喉嚨會說話,手指會寫字,”容雪語氣無奈,輕聲嘆息。

她輕蹙着眉,“殺他的人拖得太遲了,他一定會設法告訴你我有問題,”

“他實在是太聰明了,有時候對于聰明人,我們不得不做一些違背我們本性的事,盡管那些并非我們所願,對嗎?”

她的聲音忽而變得溫柔甜美,宛若春風一般柔軟,好像她正在說的并不是什麽令人膽寒的殘忍事情,而是在抱怨如何教育一個不聽話的頑童。

“就像現在,我也并不想和你動手。外面已有許多人,斬春刀雖然厲害,但是我想對付一百八十個武林中的高手也一定會很吃力。”容雪眨着眼睛笑道,眼神卻落在俞清腰間那把形狀奇特的刀上面。

外面不知何時已密密麻麻站滿了人,正是飾演碧靈夫人手下的群演。

容雪眼神輕移,緩緩笑道:“所以今日你不妨放過我,我也放過你如何?”

此刻,她的神情極像一位言辭懇切的前輩,笑着給出一個絕好的建議。

“若我說不呢?”俞清緩緩道。

容雪面露遺憾,“那麽明日恐怕江湖中就會傳出赫赫有名的斬春屠殺了飛花劍滿門的消息,還有之前的寧家莊祈雍山白虎門,也統統都是斬春為了這四家人府上的某件秘寶,賊喊捉賊所為。”

“你這毒婦!”飾演碧靈夫人丈夫的演員噴出一口鮮血,趴在地上對她怒罵道。

容雪眼神一凜,那目光宛若實質,那人不禁噤了聲,半晌後居然露出後怕的神色。

“咔!”

封躍雖還是平日裏那副不冷不熱的神色,可眼神多少帶着幾分熱切,他檢查着鏡頭,忽然朝衆人笑了笑。

“也許今天可以早點收工。”

不少人歡呼着跑遠,容雪似乎怔了怔,半晌後也笑了,只是目光觸及施嘉,又有幾分不自然,暗暗撇嘴,俞清也正望着施嘉,只是眼神裏暗含一絲期待。

施嘉無所謂地笑笑,能貢獻出那種表現的同行,他覺得被鄙視似乎也沒什麽了。

最後一場還有曹睿的幾個鏡頭,拍完他的戲份也要殺青了,大家便建議幹脆一起去聚個餐,容雪的助理便說他們請客。

劇組衆人興致高昂地準備出發,商量着到底要去哪裏,施嘉不想湊這個熱鬧,況且對方也不一定歡迎他,便默默回了酒店。

跟他一起回去的還有俞清。

“你不和他們一起去?”

俞清和容雪的關系似乎也很一般,在外人面前過得去,但私底下并沒有什麽交流。

在施嘉看來兩人至少應該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尤其是下午那場戲,可俞清卻搖搖頭,說不想去。

他在圈子裏并沒有什麽特別交好的朋友,從前是,現在也是,獨來獨往慣了,比起應酬和交際,他更喜歡待在安靜的地方看劇本或是無聊地發呆。

因為總是給人一種距離感,所以曹睿上次才想要通過施嘉來接近他。

他以前不需要什麽朋友,現在好像也仍舊不需要。

他的生活過得很簡單,有時候簡單到似乎有點太過乏味了,可他也并不向往那些豐富多彩的生活。

兩人目前正處于一種微醺的暧昧期,似乎再加一點什麽關系就會升溫變質,可到底還缺點火候,便一直這麽不溫不火地處着。

現在的青年不再像是以前那樣順從聽話,好似只滑不丢手的小兔子,總讓人抓不住他。

施嘉看着發呆的俞清,笑道,“你在想什麽,這麽專注?”

俞清只是側過頭靜靜地凝駐着他,并沒有說話。

月下看美人是種浪漫的情致,尤其是美人氣質脫俗,令人見之難忘。

施嘉看着灰白月光下對方那張英俊漂亮的面孔,心跳忽然漸漸失控。

好像是這具身體的自然反應,他開始為自己的好色找借口,想必世上大部分人都沒辦法抵抗這張臉的魅力。

為了掩飾身體的不自然,他不由得輕輕咳了一聲,“你要不要去我那裏坐坐?”

男人眼神微愕,随即點頭。

施嘉的耳根有些泛紅,他摸摸鼻子,很像是欲蓋彌彰地繼續解釋道,“過幾天就是我倆的對手戲,我想請你對一下劇本,可以嗎?”

俞清輕輕“嗯”了一聲。

圈子裏同性之間并不是那麽容易傳出緋聞,所以俞清進出施嘉房間時并不用避忌着其他人。

施嘉今晚倒不是故意找這個理由邀請俞清,他是真的想要上進,尤其是在今天觀看對方和容雪的精湛的演技後。

也許他再努力一些,也可以做到那種程度。

他在心裏隐秘地幻想着。

兩人進了房間,屋子裏幹淨整潔,東西很少,一點也不像是其他男生的房間。

劇本正放在床頭櫃上,施嘉拿過來坐在俞清對面。

他在戲中飾演的赤羽是個劍客,浪蕩輕佻,亦正亦邪,和俞清飾演的主角在一場滅門慘案中相遇,走的是相愛相殺路線。

兩人早已看過劇本,知道這一切正是赤羽在背後謀劃的。

施嘉翻着書頁,其實他蠻喜歡赤羽這個角色的,演一個壞蛋很容易,但是要演一個讓人喜歡起來的壞蛋可一點也不輕松。

人性是複雜多面的,讓人又愛又恨有時候需要的也許只是一張能打動絕大部分人的漂亮臉蛋,或者是能夠打動更多人的精湛演技。

無論是演技還是臉蛋到俞清這種程度,自然不必憂愁,可施嘉明白自己離俞清無論是先天的差距還是後天的努力都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他一貫很有自知之明。

宋新耀說的沒有錯,哪怕已經忘了,他還是熱愛着這份職業,不只是為了那筆不菲的片酬。

劇本上他在旁邊字跡工整地寫着赤羽的人物小傳,甚至還會在有些地方擴展一下,寫一寫自己的想法。

被俞清發現這些,他臉色有些不大自然地将東西合上。

“我們先來對臺詞吧。”他摸摸鼻子。

俞清在房間裏找了個位置坐下,施嘉則在他對面。

......

俞清的聲音很低,但該有的情緒都有。

“出來吧。”

“你的警覺性果然很不錯。”施嘉輕松道。

對方頓了頓,“你果然沒死。”

“但你卻好像希望我死掉,為什麽呢?我以為我們是朋友。”施嘉語氣疑惑,但又夾雜着一絲淡淡的懷念。

對方停頓了一秒才繼續接上,聲音裏充滿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夠了,你少侮辱那兩個字了。”

“拔你的劍!”俞清忽然喝道。

施嘉看着接下來的內容卻沒有開口,之後便是兩人交手的描寫,他卻忽然開始發起呆來,俞清也不由得望着他。

“抱歉......”半晌後,他對俞清輕聲道。

兩人已重複了幾遍,這是他第一次出神。

他忽然道,“為什麽最後一戰赤羽會輸呢?”

明明之前一直都占上風的,而且斬春已經受了那樣重的傷,他有些無法理解赤羽的失手。

難道編劇為了表明邪不勝正,所以無論如何反派在結局必須死去?

他擡起頭,看着俞清喃喃道,“而且,我總覺得他心裏其實并沒有把斬春當做朋友。”

兩個人明明一直都在提防着對方,恨不得對方死去,可最後居然會承認對方其實是朋友。

“感情轉變得太突兀了,有點莫名其妙。”他摸着下巴感慨。

“一個好的對手有時候确實也算是朋友,”俞清忽然淡淡道,施嘉看着他,只聽他道,“憎惡源于嫉妒,赤羽想殺死斬春無非是因為他在斬春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擁有但最後放棄了的東西。”

兩人命運相同,身負仇恨,可是卻走向了不同的極端。

一個善于僞裝,滿嘴的欺騙與謊言,冷漠又殘酷,一個卻始終坦誠待人,內心充滿俠義與道德。

赤羽看見這樣的男人,也許就像是對着鏡子看見自己截然不同的命運,自然會想要毀滅,想要殺害,可又忍不住想要看看這樣的斬春最後會走向何處。

“你可以理解成斬春的實力确實比赤羽要強,所以能打敗他,也可以理解成赤羽是故意輸的。”

“因為他想死。”俞清淡淡道。

施嘉微哂,“所以這個角色可能比我想象中還要複雜,他的心裏其實也渴望着正義能夠戰勝邪惡。”

“也許沒有那麽複雜,”俞清輕聲道,“他只是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斬春才配殺死他,這是內心一個十分驕傲的人。”

施嘉怔怔地看着俞清,對方忽然道,“将唯一的軟肋遞到宿命對手的手中,也許正是他所擁有的驕傲。”

施嘉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俞清垂眼看他。

青年歪着頭,微微一笑,“那麽這兩人其實都不正常,因為是武俠的世界,崇高的道德與俠義才是主線,現實世界裏會有這種人嗎?”他好奇地撓頭道。

将某些看不見的東西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俞清神色認真,淡淡道,“也許有,只是很少,所以人們才渴望我們能将它們演出來。”

施嘉無奈地撇嘴。

俞清道,“好了,今天到此為止,臨場發揮有時候也需要一點新鮮的靈感。”

見施嘉眼神茫然,他伸出手将他懷裏的劇本輕輕合上,語氣認真,“你現在更需要好好休息。”

孜孜不倦地辛苦工作固然令人敬佩,但也要知道,這樣的效率其實大部分時候并不高,尤其是施嘉車禍後的身體狀況不如以前,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拼命。

演戲是件耗費心力的工作,精神飽滿地工作效果自然更好。

施嘉望着俞清,對方今天拍了一整天的戲,連極度危險的打戲也是親身上陣,可是臉上卻絲毫不露疲态,哪怕現在去走紅毯他相信男人的狀态也絕對不輸其他人。

而他自己卻困得要命。

他有些讪讪,将劇本放在一邊,輕聲道,“确實有點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手機上的時間表明現在已經不早了,可俞清走到門口,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施嘉怔了怔,俞清垂下眼,盯着他蒼白俊秀的面容,下巴微擡,淡淡道,“我不是慈善家。”

施嘉曾問過是不是也有過前輩這麽幫過他,所以他也來幫自己,俞清當時提起了者文。

可現在這麽說,是想要收取報酬?

房間裏安靜得要命,半晌後,他朝施嘉走了過來,因為比青年要高出許多,有時候的确會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施嘉抿起嘴唇不由得後退一步,俞清卻靠得更近,直到他停下腳步。

“我以為你在邀請我同你進屋時已經決定好了。”他輕聲嘲道,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施嘉的唇。

對方那雙風流多情的眼睛也正凝注着他,忽然,青年彎起眼睛,對他低笑道,“俞老師确定嗎?這可不算是讓我休息。”

俞清卻沒有理會他的話,直接低頭吻上他的雙唇,這并不算是一個點到即止的睡前親吻。

至少俞清原本是這麽計劃的,但是一挨上對方,似乎滿腦子的理智全都煙消雲散,他忍不住閉上了眼,開始沉迷。

結束後,兩人的氣息都有些不穩。

施嘉更甚,他雙頰緋紅,原本蒼白到沒有血色的唇瓣此刻飽滿鮮潤,宛若極致盛放的薔薇。

“俞老師還真是個不吃虧的聰明人。”施嘉挑眉,撫摸着泛着水光的唇瓣,努力保持身形穩定,将俞清的身體慢慢格開,往後面推了推,并且打開了門。

“不過,”他看着男人幾乎和自己一樣微腫的唇瓣緩緩笑道,“我确實該睡覺了,俞老師,晚安。”

說罷,便拍拍手,将人直接關在了門外。

這并不是俞清第一次被施嘉關在門外,至少不久前他就經歷過,與上次鼻子都幾乎快被門給磕上的情形相比,這一次的情形顯然要好得多。

并且奇怪的是,這一次他的內心并無任何羞惱的情緒,反倒生出一種奇異的興奮。

總有一天,他會徹底打開這扇門,他想,他會讓裏面那個人再次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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