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秘密是你
半夜, 池樂把池安送回大院。
帶了半天這娃娃,池樂感受到了人類幼崽的恐怖。笑起來天使,哭起來就是魔鬼。天一黑就哭着找媽媽, 不管怎麽哄都不管用。
太可怕了,打死她也不要養孩子。
池樂裹着大衣站在大院兒門口,居高臨下:“看什麽, 找你媽媽去。”
小東西哭得一臉鼻涕泡,好不容易見到媽媽,又舍不得姐姐,拉着池樂的袖子讨好:“姐姐!姐姐!”
“剛才不是不要我嗎?哼, 誰是你姐, 以後見面裝不認識吧, 告辭。”
池安:“哇——”
“……趙阿姨, 你趕緊哄哄!”池樂拔腿就跑。
池外婆被外面的動靜吵醒,披着外套走出來, 笑道:“這麽點大的孩子,晚上離不開媽媽。”
池樂想起了裴琳玉。
“你小時候比池安還粘人呢,一到半夜就不停哭鬧,你媽就抱着你跟着哭。”池外婆好笑道, “後來我把你們娘兒倆接回家, 請了保姆照顧,你呀, 還是離不開媽媽。琳玉就那麽整夜整夜的抱着你哄啊哭啊。不過這都是她自找的, 她要是不走,在我跟前坐月子, 我早替她安排好了一切了。這人就是自讨苦吃。”
小時候的記憶很模糊, 池樂能想起來的只有在外婆家, 天天羨慕同學有爸媽陪伴的日子。母女關系弄成現在這樣,池樂心裏并不好受,但她無法原諒裴琳玉所做的一切。
“可她現在更愛別的女兒。”
“那個女孩出了車禍。”池外婆說,“白天我跟阿姨出門,其實就是去醫院看她。”
池樂詫然:“淩霜思?出車禍了?”
“傷了腿,從膝蓋那節被碾斷,甭提有多慘。這輩子肯定是站不起來了。”池外婆拉着池樂的手,“阿樂,別人怎麽做是他們的事,無情也好無義也罷,咱們把該做的做了,省得落下話柄,自己也圖個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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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您的意思是……”
“你媽那人好面子,她繼女出了車禍,你不去,她在淩家不好做人。禮物我都買好了,你去一趟就行,不用說什麽,擱下就走。到時候淩家人提起,至少你去探望過,她們也就閑話不了你的家教。”
“嗯,那我明天去一趟。”
“好孩子。”
第二天,池樂跟老吳請了假,準備吃完午飯就去醫院。
許砳家今天的午餐換成了海鮮盛宴,鮑魚,龍蝦,紅燒魚,色香味俱全。
池樂心滿意足,等許砳上樓接電話,忍不住偷偷挖牆腳:“徐阿姨,你來下。”
阿姨一臉緊張:“池樂,怎麽了?是不合口味嗎?”
“許砳一個月給你多少錢?”池樂瞄了眼樓上書房,壓低聲兒:“我出雙倍,去我家幹呗。”
徐阿姨早上買菜才聽許砳說,池樂沒有孩子了,讓她多買些海鮮。什麽叫沒有孩子了?于是,她下意識理解成池樂的孩子沒了。
看這小姑娘俏皮可愛,也就剛出校園的妙齡,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卻流了産,在這強顏歡笑一個中午,暴飲暴食,怎麽看都心疼。
“在哪幹都一樣。”徐阿姨笑說,“反正你每天都會過來吃飯。”
池樂:“那不一樣,我現在是厚起臉皮來蹭飯的。”
“等以後結了婚,可不就一樣了嘛。”
池樂哼了聲:“誰要跟他結婚,我不結婚。”
徐阿姨笑笑表示理解:“現在的年輕人,大部分都是不婚主義,只談戀愛不結婚。”
池樂:“……我們沒在談戀愛。”
徐阿姨明白了,應該是許砳不想這麽早當爸爸,讓池樂把孩子打掉,小姑娘心裏委屈,跟他置氣呢。
她安慰道:“沒事兒,你們還年輕,有什麽矛盾,誤會,都能過去。誤會都拆不散的兩個人,得是有多大的緣分吶?都是上天安排的。”
“是嘛。”池樂低頭喝了口湯。
這麽說,她和許砳的緣分還挺深。
蹭完飯,池樂回家拿了禮物,準備打電話叫司機過來接她。
話說到一半,手機被抽走。
許砳站在她旁邊:“不用叫司機,坐我的車。”
池樂跟司機說不用來了,問身邊人:“你也要去醫院?”
“嗯。”許砳接過她手裏的購物袋,“順路送你。”
“你去醫院幹嘛?”
“開藥。”
東西被拎走,池樂跟上去:“什麽藥啊?不會是藍色藥丸吧?啧,難怪那麽猛。”
許砳也不解釋,順着她感興趣的話題:“讓你爽,不好麽?”
“切,你就是為了你的男人尊嚴,怕我出去到處亂說。”
許砳:“嗯,那你不要到處說。”
“我才不會告訴她們。”池樂一臉神秘:“告訴你個秘密。”
“嗯?”
“我有一個群,裏面有二十幾個女孩子。”
“每天在讨論怎麽撩漢?”
“是,也不是。”池樂說,“我們讨論的焦點都是你。”
許砳眉梢微動:“讨論的怎麽樣了?”
池樂撇嘴:“誰叫你一個都不接受,人家現在都有對象了。”
許砳:“你也可以有。”
“我當然可以有!”池樂語氣驕傲,“我這麽聰明貌美,追我的男生排隊都要排到萬裏長城。”
許砳:“确實。”
池樂:“?”這人居然不損她了?真是讓人意外。
池樂左看看右看看,“換新車了啊?”
“嗯。”許砳側頭看向她:“不喜歡?”
池樂對車沒有研究,只是代步工具,聳聳肩:“我還是喜歡我的小毛驢。”
許砳說:“晚點回來我教你。”
“你會?”問完,突然想起許砳的摩托車技頂級,駕馭這種小電動車簡直就是小兒科,“好啊。”
從別墅區到私人醫院大概要一個多小時。
池樂把座椅靠墊調低,閉上眼睛養神:“到了叫我呀,許老師。”
許砳遞給她只抱枕:“靠着躺,舒服點。”
池樂抱住軟乎乎的倉鼠,看了一眼,覺得眼熟。
“是我送你那只、”
許砳:“嗯。”
“你居然還留着?”
“前段時間整理房間看到它,順手帶過來了。”
高中那會兒池樂喜歡玩夾娃娃,有次花三百塊就夾到這麽一只小倉鼠,開心到錄了個視頻慶祝。第二天,她把倉鼠玩偶抱去給許砳,說這是她送他的“定情信物”。
許砳當時說什麽來着?
哦,他說幼稚。
搞得他有多成熟似的。
池樂也不生氣,管他接不接受,硬塞給他就跑掉了。
池樂捏着小倉鼠軟軟的肚子:“我還以為它早就葬身垃圾桶了呢。”
“是扔了。”許砳說,“後來覺得浪費,就去撿回來了。”
他倒誠實。
池樂說:“反正你也不想要,還我吧。”
許砳:“不還。”
“這是我的!”
“你送我的。”許砳嘴角微彎:“定情信物。”
池樂覺得被嘲笑了:“我就不信你以前沒暗戀過人,沒做過這種傻事。”
“有。”許砳說,“傻事做的比你多。”
池樂偏頭,把臉蛋埋進倉鼠肚子裏,擡眼看向他,突然好奇:“你怎麽突然這麽有錢啊?”
許砳:“我沒錢,都是我爸的遺産。”
“那不也是你的嗎?你是唯一繼承人。”
“嗯。”
許砳說“嗯”就是不想繼續聊某個話題,池樂沒再追問,怕觸及他的傷心事。
“你一會兒有事嗎?”她問。
許砳:“怎麽?”
“我送完東西就走,大概五分鐘,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把我載到地鐵口?”
“你還真是去送禮。”
“我跟淩霜思什麽關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許砳淡淡瞥向她:“情敵?”
池樂嗤之以鼻:“我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
“為什麽。”
“如果你看上她,證明你的三觀不符合我的擇偶标準,所以她稱不上‘敵’。”
池樂從不認為女孩子喜歡上同一個男生就是敵人,追求不是競争,讓對方知道你的心意,感覺對了就在一起,沒感覺就拒絕。她主動只是為了不留遺憾,懶得去糾結對方喜不喜歡自己。
“我追你,是在給你機會擁有我這樣的仙女。”
“是。”許砳眼神認真:“不知道仙女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想得美。”池樂瞥他一眼:“你是不是很開心,有那麽多女生為你着迷。”
許砳:“沒有。”他很煩,因為那些追求者已經嚴重影響到他的生活。
但是從第一眼起,他沒有煩過池樂。
哪怕她才是衆多追求者中最難纏的一個。
他甚至時常期待見到她,期待收她的禮物。
但他總是拒絕她。
直到某天池樂突然消失,他才第一次有了失落感。
許砳從小跟着老保姆生活,對方拿錢辦事,不餓着冷着他就行,他沒有感受過親情,情感淡漠,很小就喪失與人接觸的能力。
許父懷疑他有精神類疾病,帶他去醫院。治療一段時間後,許砳變得更沉默寡言了。
後來再見到母親出軌,許砳已是面無表情。他邊寫作業,邊聽完整個偷歡過程。
只覺得醜陋,惡心。
他更冷漠了。
過于優秀卻不知收斂鋒芒的人容易招人妒忌,他的高傲招惹了群小混混,被打的半死不活。裴希幫了他一把,他認識了人生中第一個朋友。
裴希家住着個表妹。
見到那女孩那一刻,許砳感受到了心跳。
一個活死人,突然間有了心跳,那種感覺神奇又微妙,過後他再也忘不掉。
但她太過張揚妖豔,身上是他熟悉又反感的熱情。
他一邊拒絕她,一邊期待那種活着的感覺得以延續。
她和他糾纏很久,久到她不再在原地等他。
許砳才明白,那種心跳,是喜歡。
“麻煩許老師啦。”池樂從許砳手裏接過禮物袋,“你去車裏等我吧,很快。”
“沒事。”許砳說,“我在走廊坐會兒。”
池樂點頭:“也行。”
找護士臺查到淩霜思所在的病房,池樂進去不到兩分鐘就出來了。
“許老師,走啦。”
許砳起身,走到她身邊。
池樂望向身邊人:“你不問問她情況怎麽樣?”
許砳表情困惑:“為什麽要問?”
“她是你同學。”
“不熟。”
“就算是陌生人也會同情一下吧?”
“你不是同情過了麽。”
池樂:“是蠻可憐的。”看到淩霜思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那一刻好像什麽恩怨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唏噓。
離開住院部大樓,許砳去取車,池樂在路口等他。
手機有來電,池樂接起。
“池樂!”電話那頭響起裴琳玉冷漠焦急的聲音:“回來一下。”
“?”池樂冷着臉:“我很有空?”
“馬上回來。”裴琳玉的聲音發顫,周圍嘈雜,池樂聽見醫生護士報血壓心率的聲音,裴琳玉失控咆哮:“池樂你給我回來!現在!馬上!”
那頭的護士說:“病人家屬簽一下手術同意書。”之後,電話被挂斷。
池樂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見她神色慌張愣在原地,許砳停了車,走到她身邊:“怎麽了?”
池樂拿手機的手有點發抖,眼神慌亂:“淩霜思好像出事了。”她攤上事了。
許砳握住她的手:“別急,回去看看。”
兩人折回病房。
池樂看到走廊上焦頭爛額的裴琳玉,走過去,剛想開口就被一耳光甩在臉上。
“啪——”
脆生生的一聲,火辣辣的疼。
池樂被打懵了,好幾秒都沒反應過來。
許砳把她扯到身後,冷冷道:“有病?”
裴琳玉雙眼通紅:“你讓開!這兒沒你的事!”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許砳眼裏沒有長幼尊卑之分,只要是動池樂的人,就是仇人,他眼神狠戾:“你再碰她一下試試。”
“她給霜思下了藥!她糊塗!你這麽護着她有什麽用?警察來了你能護得住嗎!?”
“你說什麽?”池樂反應過來,捂着被打的臉頰憤憤吼回去:“我給淩霜思下藥?鬼扯!”
“霜思親口跟我說的,能有假!?”裴琳玉恨鐵不成鋼,哭着吼回去:“你再怎麽糊塗也不能犯這種錯誤啊!這是殺人!是犯法!”
池樂被氣笑了:“她說是就是?”
“她現在還在搶救!她用得着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嗎?!”
“行,她不要命她牛逼,這種嫁禍手段我心服口服。”池樂點頭:“等警察來吧。”
不一會兒,警察來了。
醫院配合,把走廊監控移交。但病房裏并沒有監控,所以還需要進一步調查。
這晚池樂一直待在警局。
許砳陪她待到淩晨,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說:“還在搶救。”
池樂精神枯萎,有氣無力道:“她可千萬別死。”
許砳輕蹭她紅腫的臉頰,池樂的皮膚太過細嫩,那幾條青紫痕跡觸目驚心,許砳感覺心在滴血:“還疼麽?”
池樂搖頭:“你不是幫我敷過了嗎,不疼了。”
許砳捉住她纖細的手,裹在他的大掌中。
“我讓人盯着了,那邊有消息會立刻告訴我。”
池樂心裏委屈:“憑什麽,她沒了腿想死賴我,所有人就都信她不信我?要是我也去死,是不是就不會被誣陷了?”
許砳:“別說傻話。”
池樂眼裏淌着淚光,看到走來走去的值班民警,惶恐不安道:“如果她真的死了,我會不會被抓去坐牢啊?”
“不是你做的,她死一百次也不關你的事。”
“那如果……”
“沒有如果。”
“可是……”
“沒有可是。”許砳扣住她的腦袋,“有我在,沒人敢冤枉你。池樂,你相信我嗎?”
對上他堅定的眼睛,池樂突然有了安全感。
她相信。
“許砳,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願意相信我。”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許砳一次也沒問過她是不是她做的,一秒也沒質疑過。
第二天傍晚,警察取證結束。
醫院走廊監控顯示,池樂15:35分進病房,15:36分離開,只待了35秒。
而淩霜思服下的安眠藥,粉末劑量濃度大,神志清醒的人不會毫無察覺,也不可能喝得一滴不剩。
除非有人強迫她。
但從監控顯示時間判斷,池樂不足以對她實施這些行為。
最重要的一點,水杯上除了淩霜思自己,并沒有其他人的指紋。
這件事來回折騰了五天。
淩霜思終于向民警松口,承認是自己不想活了,在床頭藏了安眠藥。
她本來還在猶豫,見到池樂光鮮亮麗出現在病房那一刻,控制不住內心的嫉意,死之前,想把她也拉下地獄。
她在藥效發作之前告訴裴琳玉,池樂在她的水裏下了藥。
沒想到那個蠢女人信了,還“如實”跟民警說是池樂做的。
她被撤資,連十八線都敢來嘲諷她,投資圈沒人願意得罪許砳,資方看到有她的戲份,面子功夫都懶得做,直接說有她投不了。裴琳玉不過虛有其名,在資本面前屁都不是!居然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她被欺負。
這兩年她過得豬狗不如!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得罪了池樂。
淩霜思覺得她終于掰回一局。
雖然警察很快查出她在誣陷池樂,雖然這是個極其弱智的圈套。
但只要裴琳玉信了她,弱智的圈套也就變得高明了。
沒了腿,她不想活,也不想讓池樂好過。
殺人誅心,她利用裴琳玉那個老廢物刺痛池樂,她贏了。
……
裴琳玉怎麽也沒想到,平時乖巧懂事的繼女會這麽做。
“阿樂,對不起,媽媽……”
“裴導,我不配,您別折煞我。”池樂打斷她的話,眼神平靜:“這些年你給我多少零花錢我湊了個整,都給你轉過去了。小時候我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外婆買的,每個月吃你那一頓也算進去了,另外還多付了筆贍養費,從你退休到一百歲,一次結清了,收據麻煩給一下,免得以後鬧上法庭我說不清,謝謝。”
說完,她面無表情轉身走了。
裴琳玉顫聲說:“許砳,你幫我勸勸她。”
“裴導。”許砳譏诮道:“那一耳光我還沒忘。”
“我太心急了,我脾氣就這樣,我真的……”
“你可以選擇是否生育,而池樂沒得選。”許砳說,“如果真有心道歉,別再道德綁架她。我尊重她的選擇,希望你也是。”
裴琳玉搖頭:“不你不了解池樂,她讨厭霜思,對讨厭的一切她真的做得出來那種極端事,我的擔心并不多餘我也是害怕,怕她走歪路。”
許砳輕笑:“如果要讓淩霜思死,她可以告訴我,我替她把這事辦了,保證連我自己一起處理幹淨,而且絕對會是一次完美犯罪。她根本用不着自己動手,也不屑動手,懂嗎?”
“不,她和霜思的恩怨你不了解,她——”
“我看是你不夠了解親生女兒。”許砳眼神輕蔑,“也是,你的世界裏只有名利,不像我,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