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雨

中午,林清韻又炖了一只羊腿,貼了玉米雜面餅子,先吃肉,再用餅子泡湯,把湯喝的一口不剩。

夏天太冷,肉是放不住的,放在桶裏吊在井裏面,也頂多放兩天,林老太道:“老頭子,晚上把羊肉、羊雜給伯運和伯進家送上一斤。”

林老爺子看了一眼林老太,道:“現在送,晚上他們就能吃上。現在大家都睡覺,也沒人看見。清川去伯運家,清岳去伯進家,悄摸去。”說完又道:“給旺達家也割上一斤,清河去送。”

林伯運和林伯進是林老爺子弟弟家的孩子,他弟弟兩口子走得早,當初還是他做主給兩孩子分的家。

至于許旺達家,是公社的會計,他這人沒啥大能力,也有些小算計,但為人謹小慎微,心中有杆秤,做會計甚好。

趙慧芳道:“旺達娘那張嘴,要是說禿嚕出去,咱們不好做吧。”

林老太道:“得了這好處,她哪舍得說出去,肯定是藏着掖着的,而且,旺達也不會讓她說。”

趙慧芳分肉,羊雜一分為三,每份大概七八兩,又添了斤把的羊肉,放在了油布袋子裏,也是沉甸甸的一份厚禮了,交給三個孩子,讓他們送去,又囑咐道:“別讓人瞧見了。”

林清岳道:“大娘,要是有回禮,要不要?”

趙慧芳噗哧笑了,點了點林清岳的小腦袋:“要,幹啥不要。”大家條件都不好過,但也沒有那麽想象中的艱難。

村子背山靠水,但凡勤快的,都能吃飽飯。

三個孩子都激靈,林伯進和旺達家就在隔壁,也就林伯進家稍遠些,中間隔了七八家。

分了肉以後,還剩不少,也夠一家吃上兩天的。

在放壞之前吃掉。

虞煙道:“倒也能多放幾日,可以把羊油榨油,把羊肉切成小塊煮熟,用羊油炸透,放在羊油裏,能吃上個把月不壞。不過這野山羊精瘦,也榨不出半斤油。”

趙慧芳道:“按你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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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接把羊油全部片下來,放在鍋裏榨油,另外一個鍋中添水,把羊肉煮熟。

等羊肉熟了以後,把羊肉切成小塊放到油鍋裏炸透,最後一起倒入了罐子裏,等油涼透裏再蓋上蓋子。

“炒菜的時候,切上一塊肉,噴香!”趙慧芳道,“可惜油少了點。”

家裏的豬油也只有小半罐,存不了多少羊肉。

三個孩子也都回來了,各自帶回來了一些回禮,林伯運家回了一只母雞腿,林旺達家回了半斤豬肉,去的最遠的林清岳帶了林伯進家回的一條兔子腿。

搶收最累,家家戶戶都要加些油水的,要不然身子哪能吃得消?

光從回禮也能看出各家經濟條件了,林旺達家經濟好,在縣裏割了豬肉,而林伯進家則擅長打獵,捉了一條野兔子,林伯運家則是殺了自家下蛋少的母雞。

等忙完了,也差不多該上工了。

林伯琰給困覺的蜜寶紮揪揪,蜜寶乖巧的坐在床沿,哈欠一個接一個,大眼睛水潤潤的,蒙着一層霧氣,頂着四個朝天炮看着超可愛。等穿了鞋,她從床沿上滑下去,跟着林伯琰身後去洗臉,冰涼的井水徹底讓她清醒。

她又變成了歡快的小蜜寶了。

母雞在她身後咯咯叫,她喜滋滋的追着母雞攆,等跑到竈屋門口,趙慧芳朝她招手,她趕緊跑進去,仰着臉喊:“大娘。”

趙慧芳遞給她一個小碗,蜜寶哇了一聲,“大娘真好!謝謝大娘!大娘也吃!”

小碗裏是撒了白糖的油渣子,能饞死隔壁家的小孩子。

趙慧芳道:“吃了,你娘也吃了,你奶屋裏也有一碗。你端着去吃吧!”

蜜寶甜滋滋的跑了,“姐姐姐,大哥,二哥,三哥,快來!”

五個孩子圍着小碗吃油渣子,小孩子們叽叽喳喳的說着話。

林清岳:“這幾天的日子真是跟神仙過的日子沒兩樣,這樣的夥食,就是天天搶收麥子,我都願意。”

林清河:“滿足啊!”

可不滿足嘛,一碗的油渣子都見了底。

等到上工的時候,趙慧芳又往蜜寶小背簍裏放了一小袋油紙包,“裏面還有一點,下午餓了吃。”

蜜寶抱着趙慧芳往她臉上親了一大口,“大娘,蜜寶最喜歡你了。”

林老太佯裝怒意,“那我呢?”

蜜寶趕緊說:“蜜寶最喜歡爺奶,大伯大娘,爹娘。”看了看一旁的兄姐,又道:“還有哥哥姐姐!”

林清岳撇嘴,“你還真是一個都不忘啊。這麽多人也分不出來個‘最’啊!”

蜜寶挺起小胸脯,驕傲道:“那當然!”

林老爺子跟着哈哈大笑,“我們家的蜜寶最聰明了。以後肯定是咱們林家的大學生。”他伸手牽着蜜寶的手,“跟爺走。”

林老爺子如今是滿心滿意的盼着家裏出個大學生,林清川壓力山大,林清韻暗暗做決定:“我一定要好好學習!也考上大學!”

蜜寶被牽着出了門,林老爺子問道:“在地頭無聊嗎?要不要跟着爺?”

林老爺子腿腳不舒服,如今看倉庫,負責記錄農具,活很清閑。

蜜寶道:“地頭雖然很好玩,但爺守倉庫也好無聊啊,那蜜寶陪着爺好了。”

林老太囑咐道:“你可看好了她,她的水和吃的,都在背簍裏。”又囑咐蜜寶:“要是喝完了水,讓爺給你倒。”

蜜寶不樂意:“奶,我長大了,不用爺看,我能照顧爺。”

一家人往外走,蜜寶看看天,又看看地,有用小手遮着眼睛看太陽,“太陽好大!”

林老太趕緊道:“可不能看太陽,小心刺了眼睛。”

蜜寶捂着眼睛,頓覺眼睛裏都是小光點,“好熱啊,不過過兩天就要涼快了,會有一場好大的雨呢。”

林老太怔了怔:“這大太陽,下啥雨啊。蜜寶別亂說。”如今地裏還有沒收的麥穗,大壩上曬滿了晾曬的麥子!

這可不能下雨!

林老爺子瞬間斂了笑意,反問道:“下雨?”

蜜寶奶聲奶氣的道:“我剛被太陽曬得,突然就想起夢裏下了一場大雨,把我淋的渾身濕漉漉的,好涼快好涼快呢。”

林老太抓住蜜寶的手,聲音中帶着一絲慌張:“什麽時候做的夢?”

蜜寶歪着頭:“中午?好像是中午吧。”

林老太腿腳有些軟,虞煙趕緊攙扶着,“蜜寶,你講清楚,什麽時候的夢,夢到了什麽?夢到了什麽時候下雨。”

要是別人做夢,說這個時候下雨,林老太壓根不會理會,但蜜寶不一樣!

哪怕她的夢,都是不一樣的!

蜜寶見大人都看着她,她也猜到,這可能很重要,她歪着腦袋想:“什麽時候下雨?”夢裏的場景模模糊糊的,她也記不清楚,但她認真去想時,腦子似乎清明了,她道:“明天夜裏,很大的雨!”

滿打滿算還有兩天多,地裏的糧食兩天能收完,不過大壩上的糧食肯定曬不幹的!明天夜裏,糧食肯定要在大壩上曬着呢!而且還有山上的麥子,還沒有來得及收呢,這場雨有多大,這個時候的麥子可經不住一場連綿不斷的大雨,說不好,麥子要爛在地裏。

那都是大家夥耗費了心血種的麥子,就指望着能吃一頓白面馍馍!

林老爺子道:“林清川,去喊你爹回來!”

趙慧芳大熱天的打了一個寒顫,也想到了其中種種,“娘,不會……不會真的下雨吧!這大太陽,萬裏無雲的,咋會下雨,這要是下了雨,讓咱們怎麽活?娘別吓咱們。”

老農民的指望都在地裏,如今忙活了一個季度,就指望着收獲分糧的。

蜜寶有些害怕,她不知道下雨有什麽不好的,下雨會涼快,就不用這麽熱了,下雨可以玩水,下雨河裏會有魚,下雨為什麽不好了?

她伸手扯了扯林老太,眼中都盈滿了淚光,不安的喊了聲:“奶。”

林老太彎腰将蜜寶抱起來,因為還有些腿軟,她靠在牆頭支撐着,看向一望無際的麥浪。

秦嶺淮河以南的冬小麥都熟了,都在收割啊!那都是老百姓的心血啊。

林老太摸着蜜寶的背脊哄:“蜜寶是咱們家的福星,是咱們大禹村的福星,提前知道了,才能躲過一劫。”

蜜寶仰頭,望着天空,聲音中帶着渴望:“如果能夠不下雨呢?”話音剛落,蜜寶開始劇烈的咳嗽,彎着小背脊,小臉漲的通紅,格外的難受。

林老太趕緊給她拍背,“說什麽胡話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無法改變的。”

蜜寶道:“好像不能夠哦。”

虞煙打開了水杯,讓她喝口水,“蜜寶不要亂說話。”

蜜寶改變不了天的決定,能提前預警,已經是最大的恩惠!

林伯越趕回來時,大致知道了情況,他道:“爹,您信嗎?”

這事情牽扯太大,一個處理不好,他這個生産大隊長也做到頭了。

林老爺子摸出了旱煙,啪嗒啪嗒的抽着,良久,他道:“這是一個契機,如果你信,下了雨,你可得上面青眼,如果不下雨,你将失去所有。”他嘆了一口氣:“如果不信不處理,你無功無過。”

林伯越眉頭緊鎖,“別人不會信的!我就算往上報,上面也不會信的,我們沒有依據!任誰說,都沒人信會下下雨。青蛙叫,魚跳水,燕子低飛,蜻蜓趕場,螞蟻搬家,大蛇橫路,泥鳅上翻,蚯蚓出土,這些現象,一個都沒有發現。”

這些都是長久積累下來的經驗,大家都靠這個看天氣。

蜜寶指着遠處,“小蛇。”

路口,一條小青蛇哧溜一下子從自留地中爬到了樹根下消失不見。

林伯越一時間沉默下來,行吧,林伯琰笑:“不管怎麽樣,咱們大禹村的麥子都要收上來,隔壁村子也好辦,相信的人會跟着收,若是不信,誰也沒法子。至于上面,大哥可去說,上面的怎麽處理,便是上面的事情了,咱們無愧于心!”

林伯越通知大家在村口榕樹下集合,開個小會。

有些勤快的人已經到地頭了,又趕緊往回跑,喘着粗氣跑到了榕樹下。

“隊長,咋的了,這個時間開會?”有村民們揣着手問道。

林伯越道:“一兩天後可能會下雨,我們抓緊收麥,将地裏的收完去收山腰的。”

衆人哄然大笑,“隊長,你吃錯飯了吧,這大晴天的,下啥雨啊?有這功夫,還不如趕緊去上工。”

會計許旺達在一旁道:“安靜,安靜,聽隊長說話。”

雖然他也覺得荒唐,但隊長從不做荒唐事啊,而且老村長可是被不糊塗的,再加上那一斤多的羊肉一斤多的羊雜面子上,他依舊聽隊長的。

林伯越:“嗯,我觀天氣,見大蛇橫路,泥鳅上翻,這兩天肯定是要下雨的,要是真下了雨,在玉米大豆成熟之前,咱們就啃觀音土吧。”

許寡婦抱胸,斜眼看林伯越:“你胡說的吧,我咋沒見到,你一句話說下雨,難道就下雨了?我也沒瞅到有螞蟻搬家,也沒看到蜻蜓飛啊。”

衆人又是哄笑。

許寡婦素來喜歡和生産隊長擡杠的,大家都知道一些許寡婦以前的事情,她是林老太娘家遠房侄女,年輕時候想嫁給林伯越,但她家要的彩禮太多,林老太不願意給兒子聘她,不同意!後又出了同樣的彩禮娶了趙家村的趙慧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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