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最厲害的演員

盛鳴的住處比寧秋白想象得要幹淨。

不, 不能說幹淨,完全是素淨。

寧秋白看着深黑色的窗簾、深黑色的床單,甚至連沙發套都是深黑色的, 感覺整個屋子裏的光線都黯淡了許多。

他看向正在摘鑰匙的盛鳴:“你這麽喜歡黑色?”

隐約記得盛鳴的卧室也是一片黑色來着。

盛鳴停頓了一下, 平靜地回答:“大概是受不死鳥的影響。”

“不死鳥是黑色的?”寧秋白看着盛鳴的表情,敏銳地感覺到盛鳴似乎心情差了一點, 斟酌了一下語言,“上次你沒有說清楚……半寄生的這個狀态,對你影響有多少?”

盛鳴将一串鑰匙遞給他:“你确定要在這裏讨論這個問題?”

寧秋白看着搬家工人們正擡着箱子上來, 趕緊在嘴上比了個拉鏈的姿勢。

……

接近三百平米的大平層,分給寧秋白的卧室也大得不可思議。

盛鳴已經提前準備好了卧室裏的東西,風格和外面的黑色格調截然不同,是寧秋白比較喜歡的暖米色。

寧秋白把衣服挂在衣櫃裏, 注意到一雙擺在衣櫃中新買的棉拖鞋。撲面而來的生活氣息讓寧秋白終于有了一點馬上要和盛鳴一起生活的實感。

他走出卧室,看到幾個工人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在替換窗簾、沙發套之類的東西,頓時愣了愣, 看向了盛鳴。

盛鳴從廚房接了一杯熱咖啡遞過來:“你不喜歡。”

“也沒有不喜歡……”寧秋白辯解了一句,看到盛鳴的眼神,老實地解釋了一句, “好吧,也不是不喜歡,主要是黑色會讓人覺得有點壓抑——但這是你家,按照你喜歡的布置就好。”

Advertisement

盛鳴道:“我想讓這裏也變成你家。”

寧秋白臉忍不住有點發熱,趕緊看了眼那些搬家工人, 生怕他們聽到。

幾個工人小哥仿佛小聾瞎, 敬業地幹着自己的工作。

寧秋白拉着盛鳴的手去了陽臺。

盛鳴緊繃的唇因為寧秋白的這個動作舒緩了不少。

在寧秋白看不見的視角, 盛鳴稍微吐了口氣,下意識握緊了寧秋白的手。

寧秋白察覺到盛鳴的用力,轉過頭,恰好看到盛鳴淺灰色的眼眸中尚未落下的安心。

他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眼眸微微亮起,心中泛起一絲小小的竊喜。

盛鳴重新抿起唇,不知道寧秋白在笑什麽,只看着他。

寧秋白起了一絲促狹之心,問:“你剛才在緊張?”

盛鳴:“……沒有。”

“我看到了。”寧秋白篤定地道,手指在盛鳴的掌心裏輕微撓了撓,看着盛鳴像被碰到觸角的蝸牛一樣縮回手,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看你說得這麽熟練,還以為你很穩呢。”

如果是寧秋白剛認識的那個盛鳴,現在肯定有一百句話可以反調戲回來;然而這個狀态的盛鳴只是別過頭去,不讓寧秋白看清他的表情,低低地抱怨了一句:“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

寧秋白注意到盛鳴耳根上的緋紅,內心忽然像被醴泉澆灌過一樣甜蜜而清爽。

原來不止是他一個人為他們和過去産生天翻地覆變化的關系而緊張無措,原來看起來成熟可靠的盛鳴也會因為不知道如何在新的關系下相處而試探、彷徨、猶豫。

這個模樣的盛鳴,倒是真有了點十八歲出頭的大男孩的感覺。

寧秋白覺得自己是成年人,理應在關系中負責穩重和引導,便大方地伸手再次握住了盛鳴的手,故意調戲他:“要親一下嗎?”

盛鳴轉過頭,眸子中倒映出寧秋白的臉。

他沉默了片刻,張開唇誠實地道:“要。”

寧秋白一愣——他還以為盛鳴會繼續害羞一下,這反應和他想的不一樣啊?

沒有給他思考的機會,盛鳴一只手反手抓住寧秋白的手腕,另一只手按在了寧秋白的腦後,微微俯身吻了上去。

寧秋白剎那間睜大了眼睛,本能地想要後退,腦後那只帶着熱度的手卻沒有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反而稍微用力按緊了些。

唔……這一次好像不太一樣……

被親得神魂颠倒、腦袋宛如一團漿糊的寧秋白同時體驗着窒息和快感,迷迷糊糊地想:明明上次還是很清純地貼貼嘴唇來着,這次怎麽就……

等寧秋白感覺自己快要窒息過去的時候,盛鳴終于站直身體。

寧秋白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會,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忘了用鼻子呼吸。

太丢臉了!

寧秋白面紅耳赤地擡眸瞪了盛鳴一眼。

盛鳴臉頰也染了些桃紅,注意到寧秋白的眼神,若有所思:“還要親嗎?但我已經硬了,再親可能比較危險。”

寧秋白:“……”

不要在奇怪的地方這麽坦率!

……

生怕擦槍走火,寧秋白拒絕了盛鳴的“熱心服務”,将話題轉回了盛鳴體內還處于薛定谔的奪舍狀态的不死鳥身上。

“不死鳥對我的影響……”盛鳴的表情慢慢沉凝下來。

他沒有立刻回答寧秋白的問題,而是問,“你覺得影響分好的和壞的嗎?如果分的話,什麽算好的、什麽算壞的?”

寧秋白雖然算不上情商特別高的人,卻從盛鳴的這個問題中敏銳地察覺到了盛鳴潛藏的意思。

他醞釀了一下話語,道:“我覺得影響是分好壞的,而好壞的标準,根據不同的人的标準肯定不同。”

他舉了個例子,“比如假如你因為不死鳥的影響特別愛吃樹果——呃,別這麽瞪我,我就是舉個例子。如果你特別愛吃樹果,而且要吃得特別多,你的家人肯定會擔心你的身體健康,對他們來說這就算壞的影響;但如果因為不死鳥你的身體本身就需要某些樹果中的元素,那這影響對你自己而言其實算是好的。”

寧秋白看着盛鳴沉思的表情,最後總結道,“所以,對你自己而言,影響好壞由你你自己判斷。”

只是未必會被其他人接受……寧秋白在心裏默默補充了一句。

盛鳴坐在沙發上,拉起衛衣的帽帶,咬在齒間沉默不語。

寧秋白看盛鳴咬拉繩,頓時聯想到了小時候咬尼龍繩和毛線時那種令人牙酸卻欲罷不能的“嘎吱”聲,忍不住捏了捏手指。

一個念頭閃過,寧秋白忽然一愣。

盛鳴思考的時候常常會有這個動作,如今看起來……是不是有點像鳥兒用喙整理翅膀上的羽毛?

一旦開始聯想,就越想越覺得像。

寧秋白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伸手握住盛鳴的一只手,問出了藏在心裏的話:“你覺得不死鳥的影響……不是壞的?”

盛鳴擡起眼眸靜靜地看着他。

過了好一會,他反手握住寧秋白,低聲道:“其實……有的時候,我會分不清楚我到底是盛鳴,還是不死鳥。”

這句話宛如冰水從頭澆灌下來,将寧秋白從陽臺熱吻殘留的旖旎羞澀一掃而空。

他擡起眼眸,和盛鳴對視:“你表現得一直是盛鳴。”

盛鳴點點頭,又搖搖頭,罕見地表現出了猶豫。

在寧秋白的眼神逼迫下,盛鳴終于承認道:“很多時候,我是在扮演。扮演他們認知中的盛鳴。”

寧秋白望着盛鳴,意外地發現自己似乎并沒有多麽震驚。

也許他早就有所預料了……從盛鳴變換年齡的時候性格反複橫條開始。寧秋白想。

并非盛鳴在那幾年遭受重大打擊而性格突變,而是在虛幻游戲遭到不死鳥奪舍之後,盛鳴就已經開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

所以十五歲進虛幻游戲不久的盛鳴,會表現出一種非人的坦率和神靈一樣的有求必應……而在之後,大約是為了不讓家人擔心,盛鳴開始變回幼時那種有點頑皮的小孩模式,并在之後的幾年裏逐漸固定為他們剛認識的形象。

但這并不是盛鳴找回了自我,而是因為盛鳴認為那個狀态的他是其他人認為的“他”。

簡而言之,在演戲。

完美的、能夠騙過所有人的演員。

寧秋白一時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泛起什麽樣的情緒,腦袋裏亂糟糟的,最後只抓住了一個問題:“那現在的你,是真實的你嗎?”

盛鳴怔了怔,唇角慢慢抿起。

寧秋白補充強調道,“不要騙我。”

“我不騙你。”盛鳴低聲重複了一遍,随後道,“我也不是特別确定——我不确定這就是真實的我,還是我扮演出來的、你最喜歡的我。”

說到最後一句,盛鳴的臉上浮現起明顯的沮喪。

如果是後者,那代表這個追求到寧秋白的盛鳴依然是扮演出來的盛鳴。而按照盛鳴對寧秋白的了解,寧秋白不會認同這樣的欺騙,必然要甩掉他起身離開。

盛鳴擡眸看了寧秋白一眼,眼眸中不自覺流露出的可憐的光,讓寧秋白想到了被潑了一身水的狗狗。

他看着盛鳴,不知道自己該氣還是該笑,心情卻奇異地攀升了回來。

他知道盛鳴在擔心什麽。

表演得久了,演員自己入了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且不說,“狼來了”的陰影也會籠罩他身邊的人。沒有人喜歡一個時時刻刻在演戲的愛人。

寧秋白當然也一樣。

他在一開始确實下意識産生了這種恐懼和排斥感,懷疑自己是不是被盛鳴高超的演技欺騙了感情。但看着現在的盛鳴,寧秋白感覺到心中懷疑的冰層慢慢融化瓦解。

會沮喪、會賣可憐……還好,盛鳴還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段編寫好的程序。

如果連這都是盛鳴早就預謀好的扮演,那寧秋白也認栽了。

寧秋白擡手點了點盛鳴的額頭,忽然笑了一聲:“既然你覺得自己可能在演戲,那為什麽還要告訴我?”

盛鳴揉了揉被寧秋白點過的位置,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我想讓這裏成為你的家,成為你不需要費心去猜測和懷疑的地方。”

和盛家人對他因痛苦與愧疚而帶着距離的愛不同,盛鳴想要給寧秋白一個沒有距離的、如同寒冬壁爐一般溫暖而惬意的歸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