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死裏脫生
空間裏塵土的窒息感愈發強烈，樂晨在渾濁中忍不住劇烈呼吸着，将肮髒的空氣吸入體內，感覺好像更糟了。
地面在崩塌，整個空間正以迫在眉睫的速度支離破碎，而自己卻困在其中，眼睜睜地目睹着死亡降臨。他靠在石壁上喘息着，耳邊除了岩石崩塌的聲音，還有身體被砸碎的悶響，伴随着絕望的哀鳴。無論是武功多麽高強的人都無法單槍匹馬和大自然較量。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力。不管在外自己是如何受人羨慕、敬仰和尊重，在死亡面前，自己只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小蝼蟻罷了。
身體在持續麻痹，微微一動所牽連的都是全身潮水般的酸軟，就連內力也消失大半，成為一個普通人。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自己引以為豪的武林盟主，武功絕高，更重要的是，為人豪爽正直，值得信賴愛戴。正因為父親的名譽和地位，自己在一出生時便籠罩着一層不屬于自己的光環。能夠仰賴父親的高大，在別人看來可以說是幸運，但對于樂晨自己來說，卻因此失去了自己的顏色。無論自己再怎麽認真努力所換來的都只不過都是“不愧是武林盟主的孩子”諸如此類的誇獎奉承，樂晨有時不覺迷惘起來，自己到底是誰？
如今他在這動蕩的石窟中無路可逃，卻突然感覺不到任何死亡的恐懼。
死有什麽可怕的？
真正的樂晨，或許在很早的過去就已經死了。
現在的我，只是父親的倒影罷了。
他用手無奈地遮住眼睛，心中這般朝自己說道。
這次自己即将葬身于石窟，這輩子再也不可能綻放出其它色彩了。
在離開了父親的庇護，在現實面前，自己也只不過是個一無所長的平庸之輩而已，無法做出任何偉業，更無法拯救蒼生。
現在，他和一個垂死之人無異，放棄了最後的抵抗，向敵人，也向這個世界無奈地投降了。
“少主，你要堅持住……”
這時，有人輕輕拉動他的衣角。
“請跟我往這邊來。”
黑暗中看不清來人面目，聲音卻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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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家仆霍青。
“老仆找到出路了，請快點跟我來。”
不由分說，霍青抓住樂晨手臂，将他一把拽過。
只聽見身後一陣猛烈震動，剛才栖身之處已被巨石砸得稀爛。
樂晨不禁一個踉跄，匍匐在地。
洞穴即将崩塌。
“你別管我了，你快點走，然後告訴我父親。如果我們兩個都被困在這裏，真相就真的無法大白了。”
樂晨摸到霍青的衣角，将他往外推。
“不行！”
霍青一把抓住他。
“少主，你是門主唯一的孩子，你不能把命斷送在這裏！”
“老仆我一生心願就是能見你健康長大成人，在江湖上打出一片天下。如果少主如今死在這裏，老仆這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說着，霍青用力将樂晨拉起，摸索着往出口逃去。
偌大的意境崩塌大半，壯觀早已不複存在。
樂晨被震得毫無力氣，被霍青拖拉着帶出洞窟。可是通往外面的通道同樣震動不已，看來不止是內部，那群人打算将整座山都要炸塌。
身後滾滾而落的石頭仿佛最可怕的冰雹劈頭砸下，只聽見“嘩啦啦”的密集巨響，樂晨被一股夾雜着泥沙塵土的勁風刮倒，眼睛根本無法睜開，一時間幾乎窒息。
“霍青，你在哪裏？”
在隆隆崩壞聲中，他忍不住高聲嚷道。
“少主……”
霍青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格外渺小。
樂晨順着聲音摸到霍青的手臂，立刻拉住他往外走。
這裏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不，少主必須要一個人走。”
霍青卻一把推開了樂晨。
“剛才的落石崩塌将老仆雙腳卡在其中，自覺已經斷了，若是少主要将我從這岩石堆裏了出來已經來不及了。這裏即将崩塌，如果少主再不離開，到時候無論你我都無法生還。”
“可是……”
樂晨摸到霍青雙腿，果然被死死卡在岩石裏，顯然是當然的坍塌将整個洞窟都掩埋了。不知道裏面還有多少人，但霍青被堵在這裏，不把石頭搬起來是怎麽也走不了。
于是，樂晨用肩膀死命推動，可是疲軟身體根本無法撼動沉重的大塊岩石，見到隆隆聲響還在繼續，不禁心中焦急到眼眶發紅。
所謂的無能和脆弱，說的就是自己現在的模樣吧？
一陣痛苦的辛酸湧上來，樂晨覺得自己全然不是一個年輕有為的俠客，說到底，自己也只不過是個自視甚高的乳臭孩子罷了。此時此刻，除了焦急難過卻什麽也改變不了。
“我不會走的。我們仗劍門哪裏有人會丢下同伴獨自逃生？”
“少主……”
霍青用枯瘦的手一把抓住樂晨，将他有力從身邊推開。
“少主的心意，老仆已經知道了。可是，比起救我這個半截入土的老人，少主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少主，你不必難過，老仆知道，少主一直在努力成為未來的武林盟主，稱為比門主更優秀的人。可是，少主無需給自己太多壓力，因為少主已經做得很好了。”
“不是……”
樂晨想重新靠近，卻被霍青更大力地往外推。
“看我看來，少主已經是個能夠獨當一面的男人了。所以，少主請快點離開這裏。你不是沒有救我，而是老仆我已經把今生的夢想在少主身上得到了實現。”
樂晨不死心地抓住霍青枯瘦的手，試圖将他拽出來。
“少主，快點走吧！老仆我已經無怨無悔了。”
石頭如雨，擊打在身體上，卻遠沒有心靈的疼痛來得猛烈。
樂晨突然覺得臉上一片濕潤，緊緊抓住的手被泥沙碎石所掩埋。
“快走吧……”
在紛亂的晃動中，他只是聽見了最後的低沉話語，手中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
空間崩塌了。
樂晨在黑暗中摸索着，總算在狹長如地獄的通道裏看到了稀薄的光亮。
當順着光艱難爬出地面時，戶外明媚的陽光正溫柔地播撒在他的臉龐上。
在黑暗中待多了的眼睛立刻刺痛起來，在光的鞭策下淌落滾滾淚水。
他無力地倒在地上，身後的洞穴轟然倒塌，大半個山頭不複存在。
在充滿悲憤和不甘心的淚水中，疲憊的神志終于昏昏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