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縱橫覺得很多父母給孩子起名挺有意思的。
比如方遇城方悅城兄妹倆, 是父母用來秀恩愛的, 方母名字裏帶“城”字,兩個孩子的名字分別代表了方父遇見和心悅方母。雖然他們在方遇城10歲的時候就離婚了——當然了, 這是後話。
比如林縱橫有個打游戲認識的朋友叫金铮,他有個姐姐叫金錦,姐弟倆的名字用的是形聲字, 都是單字, 金字偏旁。
再比如州圍和州繞,名字則采用了組詞的方式,姐弟倆連起來是“圍繞”。
林縱橫自己沒有兄弟姐妹, 這些手足之情他雖見怪不怪卻從未親身體驗過。小時候和方遇城兩個小破孩天天厮混在一起,除了一起瘋玩就剩下用各種匪夷所思的傻逼理由吵架和打架,小到誰高誰重誰的頭發比較長,大到汽車飛機誰的模型比較多, 這些都是兩個小男人之間勝敗乃兵家常事的戰争。
直到有一天,方遇城得意洋洋地炫耀說他媽媽要給他生個小弟弟了,林縱橫發現, 這一局好像不是很好扳回來,反正他從那天回家就開始纏着林母說自己也要個小弟弟, 但是一直到性別讓方遇城大失所望的方悅城出生,林家都沒有要新添人丁的訊息。不過聊勝于無, 家裏人口這一局,到底還是方遇城贏了。
再後來,方悅城會走路了, 像個雷達一樣黏在他和方遇城身後甩都甩不掉,不論是恐吓威脅還是躲避跑路都逃不過她對哥哥的喜愛和崇拜,那時林縱橫覺得他媽沒聽他的給他生個弟弟妹妹真是大羅神仙。
熱熱鬧鬧的長大過程中,大部分時候林縱橫和方遇城都是結盟狀态,拉幫結派來對付和捉弄年齡和性別都和他們有不可跨越的鴻溝的方悅城,但是每當他和方遇城反目成仇,方悅城永遠都不會記得方遇城怎麽欺負她的,堅定地站在哥哥一個戰隊,即便平日裏林縱橫還有所顧忌而方遇城仗着是親身的打壞了也沒關系從不對她手軟。
林縱橫又會覺得,有個小跟班其實也挺不錯的,很熱鬧,還能當啦啦隊。
關于有個兄弟姐妹究竟是好還是不好,林縱橫的前十幾年光陰一直對這個結論搖擺不定,直到認識州圍,終于定型了——不好。
州圍那弟弟,就是個一事無成一無所長的……因為是州圍弟弟的緣故,林縱橫只能很委婉地用“混世魔王”來形容,如果這是別人家的熊弟弟,他的說法絕對沒這麽客氣。
畢竟不是誰都有勇氣叫小舅子一聲傻逼的,小舅子這種東西比兒子都金貴,你得像關心兒子一樣關心他,但你沒有資格行使父親的威嚴,相反得哄着慣着給他當孫子,誰讓你看上了他姐。
尤其當你的(前)女友是個弟控,你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給那個傻……哦不對,給那個混世魔王擦屁股收拾爛攤子。
小學留級一次,高中留級一次,所以州繞22歲了才上大一。
說來也奇怪,一個家裏吃同一鍋米長大的兩個孩子,州圍和州繞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極端,州圍有多要強多拼命,州繞就有多得過且過多爛泥扶不上牆,州父州母都不是性格強勢的人,根本擰不過兒子,州繞的成長史裏面翹課作弊都是小事,連賠償姑娘一筆不可言說的錢州家都一回生兩回熟了,現在只要他不出去尋釁滋事,州家二老就能心滿意足地生出兒子真懂事的欣慰來。
所幸州繞渾歸渾,還算有點良心,至少對州圍這個姐姐很是尊敬和愛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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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州繞的這個電話,州圍松開了手中握着的酒瓶,也緊急終止了一場和即将爆發在自己和林縱橫之間的争執。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可以繼續掩耳盜鈴而舒了一口氣,還是因為無處發洩憋得發慌。
她拿過手機出門。
雖然帥帥假裝沉迷于和別人吹牛皮,但事實上餘光時不時在關注着她,尤其是林縱橫走過去以後,他連呼吸都輕了幾分,音樂聲太大他也聽不到兩人說了什麽,看她走掉以為她和林縱橫鬧崩了,一個慌神就要跟出去,走到林縱橫旁邊的時候,被林縱橫攔住:“州繞電話。”
“媽的。”不是鬧崩就好,但是這個帥帥聽到這個名字也頭疼,“這渾小子別又是犯事了。”
林縱橫不置可否,也沒再回原來的位置,就近坐下,身子舒展着往沙發背上靠了過去,方遇城颠颠地跟過來嘴賤:“老夫夜觀天象,掐指一算,咱們林總還是沒泡上前女友。”
林縱橫懶得理他,眼珠子都不轉一下。
方遇城拍拍他的肩,跨過他因為舒展着身子而占據了整個過道的腿在裏面的位置坐下:“不過我理解你,全世界都以為你們在談,社會責任都擔了,讨點甜頭怎麽了?不讨是傻子。你至少要保持三年內身邊沒有別的女人,不然以《途窮》的影響力,全國觀衆都會追着你罵你一聲渣男。”
茶幾上不知道有誰丢了一包煙,方遇城随手去扒拉過來給自己點了一根,又把煙盒往林縱橫面前一遞:“來快活。”
讀書的時候有幾個男生敢說自己沒和狐朋狗友偷着騰雲吐霧過,林縱橫當然也不例外,後來州圍無意間透露過一句不喜歡煙味之後,他從此就戒了煙,除了演戲需要,他因為個人原因而抽的煙的數量絕不超過一只手。
“還管她喜不喜歡幹什麽。”方遇城看他無動于衷,把煙丢了回去,而後吐出一口煙霧,想到了什麽,不懷好意地笑起來,“難不成,你今天打算跟她讨點甜頭所以身上不能沾煙味。”
林縱橫不耐煩:“能別這麽下流麽。”
方遇城絲毫不反省自己的龌龊思想,笑得越發暧昧:“你正人君子?你沒下流過?”
這時方悅城鬼鬼祟祟推開一條門縫來檢查情況,意外發現自己位置上已經換成親哥而州圍不知所蹤,頓時有些洩氣。
看到妹妹方遇城住了嘴,哪怕方悅城早已長大成人,在他眼裏也還只是個小屁孩,而小屁孩,是不能聽十八禁的桃色笑話的,正如多年來他首肯的方悅城能演的戲的最大尺度就是擁抱。
方悅城來了之後,方遇城便把話題扯到了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對話上,天南地北扯了一圈,發現三個人裏面唯一在狀态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而另兩個,則頻頻往門口的方向望,雖然林縱橫是完全背對着門的,但是方遇城就是覺得他全部的心思都在集中到後腦勺去了——州圍離開的時間未免太久了點。
方遇城也不拆穿,故意說更無聊的話題,果然大大加速了林縱橫的耐心損耗度,很快,他用手機撥了個號碼得到可以接通的結果以後就皺着眉頭站了起來:“我去下廁所。”
方遇城把腰後州圍的挎包揪出來扔了過去,一句話內包含了拆穿忠告和祝性福三種意思:“別回來了,讨你的甜頭去。”
飛來橫物,林縱橫下意識單手接住,看清是什麽東西以後又木然着臉丢了回去。
方遇城嗤笑:“裝什麽純情。”
方悅城不解:“什麽意思,讨什麽甜頭?”
方遇城說:“小孩少管,一邊去。”
林縱橫最後是在一個沒開燈的空包廂裏找到州圍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好好地走在走廊上怎麽就能注意到黑燈瞎火的房間裏的她。
就像她明明背對着房門的方向,卻心有靈犀地做了一個将要回頭卻終究沒回頭的動作。
她已經打完了電話,也不知道一個人在發什麽呆。
不管她是在生氣,在難過,甚至在哭,都是她不想為旁人所知、只想自己消化的脆弱。
州圍又過了十幾分鐘才出來。
看到門旁靠牆而立等候的人,她的眼睛裏閃過稍縱即逝的詫異,像流星劃過,又立刻恢複平靜。
一前一後地回到包廂,衆人眼中都是心照不宣的暧昧。
方遇城和方悅城往裏坐給二人騰位置,方遇城将二人從頭到腳打量一番,不甚确定地問林縱橫:“讨甜頭去了?”
林縱橫一張臉上的不耐越發濃重,“啧”了一聲正要勒令好友閉嘴,卻見州圍拿過方才被他奪過還剩半杯的酒,一飲而盡。
他張了張嘴,終究沒攔。
州圍的酒量很淺,這麽大半杯40度的伏特加下去夠把她放倒了。
她也不是不管不顧要借酒消愁的人,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惦記着明日一大早還要趕飛機回去開工,所以僅此一點放縱就當做發洩,并不貪杯,而後閉上眼睛倚在靠背上,微醺的感覺随着閉眼越發強烈,而所有的情緒被酒意放大,憤怒,不甘,無能為力,還有孤獨。
幸虧她還沒有醉到失控,眼睛濕潤了,但是還不至于流淚。
但就是有人看出了她眼尾被眼淚沾濕的睫毛,湊近她問:“圍圍,你要回家麽?”
州圍睜眼,一雙眸子帶着被醉意和淚光氤氲的朦胧,帥帥半閃躲半關切的樣子在水光的折射下稍稍有些扭曲,她點點頭。
帥帥賊眉鼠眼看林縱橫一眼。
林縱橫看出他的意圖,站起來:“你繼續玩吧,我送。”
在他的眼神警告下,方遇城終于咽下了“甜頭”的言論。
一路無言。
車到州圍家小區門口,有個熟悉的人影在徘徊。
“停車。”州圍突然冷冷地說。
司機被她吓一跳,二話不說踩下剎車。
車才剛剛停穩,林縱橫都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打開車門沖下車,他也不知道一個腳還受着傷的人怎麽能走那麽快,她飛快走到那道人影面前,對方看到她也迎上去,兩人相逢的時候卻被她擡手一個重重的耳光打得偏過頭去。
州繞直接被打懵了,臉上讨好的笑來不及收回去,凝固起來,他活這麽大除了打架還沒被人動過一根手指,好一會終于回過神來,也顧不上眼前的是姐姐了,怒道:“州圍你發什麽瘋?”
林縱橫追上來攔州圍,她的力氣突然大的驚人,他竟被她一下甩開,掙脫後她還要再去打弟弟,被林縱橫箍着抱住動彈不得,她幾下掙紮後脫了力終于放棄,在他的桎梏中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扭頭對林縱橫說:“你媽就算了,可我媽又是為什麽,我就想問問她,如果她知道後來她的寶貝兒子連大學都讀不下去,她和我爸後不後悔讓我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