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靖王明钰
子時的京城,如綻放了華彩的煙花,緩緩回落到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敲綁的聲音剛落,一襲黑衣陡然劃過京城上空,落在紅袖館的瓦楞上,若蜻蜓點水。
猙獰的面具仰頭望天,那一輪新月正漸漸變得飽滿,一如她與主人的計劃,正漸漸走向圓滿。她不允許任何人亵渎了他們的理想,尤其是這個唐鳳靈。
“你今日也見識到了,那個唐鳳靈,完全不把唐沐青放在眼裏,我的鳳尾琴弦上,全是暗器,她卻能一掌振斷所有琴弦,太後懿旨已下,此人明日便要入宮當侍衛大臣,有此人保護皇帝,下一步計劃,我們的勝算就更少了。”她的拳暗自收緊,她的鳳尾琴殺人如麻,卻一掌被那丫頭擊碎,她不甘心。
“主人的意思是?”微風撫過,面紗女子的青絲如墨般在空中糾纏。
“一定要除去此人,否則,後患無窮。”猙獰面具身形一閃,消失在街的盡頭,最後一句話,憑風送入女子耳中。
“将軍府或者未央宮,她一定會出現。”
可是,唐鳳靈并沒有回将軍府,應該說,她再也不會回将軍府。
安葬完子琪,白玉郎便帶她進了一家酒館。酒這種東西,她一直都愛,在冥界時,她常常因為偷喝了冥王的酒而被冥王責罵。如今,她滿心的憤恨,又無冥王的管束,一時便放開了肚子,豪斟豪飲。
醉意上頭,一張臉白裏透紅,似兩片燦爛的雲霞綻放在她白淨的臉上,醉眼惺忪,她喃喃的對白玉郎說:“白公子,你長得像我的一位朋友,他也姓白,不過他很忙,每天在人間與冥界之間穿梭。”
白玉郎搖頭,握緊她冰涼的手,柔聲說:“鳳靈,你醉了。”
“我沒醉。”唐鳳靈掙脫他溫暖的手掌,捶胸頓足道:“我想死,當日從皇宮出來我就該死,只有死了,才能擺脫這一切,子琪就算嫁人,也比現在一掌被人打死的好。”
白玉郎将杯中殘酒一飲而盡,梅花紋杯擲地有聲,摔得粉碎。
“我不許你死。”這句話從他喉間吼出,似一柄出鞘的劍,誓将所有接近唐鳳靈的兇險與殺擄統統隔開。
唐鳳靈唇角上揚,凄迷的眼神望着他:“我不死,我一定要找出兇手,替子琪報了仇再死。”
白玉郎不依,急急握住了她的手,眼中布滿渴求:“不要,就算替子琪報了仇,我也不準你死。沒有人再敢欺負你,沒有了子琪,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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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唐鳳靈的真言在酒後直直的吐了出來,生生灼在白玉郎的心上。“你算什麽?我已經不認識你了,我的生命裏,只有替子琪報仇這一件事。我不是唐鳳靈,我是千年火鳳,縱然我死,也有重生之能,只不過,我再也不會在這苦惱醜陋的人間,我會返回冥界,一世守候在冥王殿下身邊,再也不離開。”
“不要。”白玉郎扳過她的身子,逼她看着他灼痛的雙目。“你會記起我的,你會是我靖王的王妃,我不準你有別的想法。”
唐鳳靈的腦海中瞬間浮起唐将軍求皇帝賜婚的一幕,原來,白玉郎便是靖王。可是,他究竟是誰,并不是唐鳳靈關心的事,從前不是,現在,以後就更不是。
或許世間的女子,偶然得知自己的情郎是當今的王爺,定會心花怒放,但唐鳳靈不是世間的女子。靖王意味着什麽,她并不知,也不在意。
“唐鳳靈,我是靖王夏明钰,是皇帝答應過将軍,要賜婚與你的夏明钰。将軍臨走前,囑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此世,我定不讓你再受委屈。”他說得激動,但唐鳳靈竟木然不動,兩只眼沉沉的閉上了。
夏明钰抱起唐鳳靈,這位纖纖小姐倒真有幾分重量,可難為他一介書生了。有家仆上前幫忙,夏明钰搖了搖頭,任由唐鳳靈在自己懷中沉睡。
細長的睫在她的下睑投下淡淡的影,她的呼吸均勻香甜,她的臉埋進他的頸間,便有溫熱的氣息,溫暖她冰涼的面頰。夏明钰心內,五味陳雜,唐鳳靈的不屑令他苦惱,唐鳳靈對人生的失望令他心痛。可是,她如此清晰的躺在自己懷中,卻又令他喜悅滿足。哪怕一時片刻的相擁也是好的,他怎能奢望失憶的唐鳳靈立刻便接受他?
将軍府大夫人的房內燈火通明。門外有敲門聲,丫環小喜上前開了門,小喜正是當日被唐鳳靈捏得下巴都碎了的小丫環。
“夫人,子琪姑娘死了。二小姐安葬完子琪姑娘,接着去酒館喝醉了,現在跟白公子在一處,小的看着白公子的馬車進了靖王府。”家丁将自己半日所見,一一禀報。
大夫人原來梳得流暢的青絲,似被結卡住了,木木的問:“靖王府?”
“是的,夫人,小的看得清楚,那馬車由黃金雕築,寬大奢華,正是靖王府的馬車。”
大夫人冷哼一聲,囑家丁先下去,接着便問小喜:“你可猜出幾分?”
小喜道:“大家都說靖王風流倜傥,不問朝事,很少入宮行走,那白公子說不定就是現今的靖王夏明钰,白玉郎只是他在賞詩會中的名號而已。”
“如此,那三夫人豈不是要氣得七竅生煙?那白玉郎最初迷戀三小姐的英姿,縷縷對她示好,她卻視而不見。如今,白玉郎與二小姐郎情妾意,現下二小姐又住進了靖王府,日後是名正言順的靖王正妃。三小姐白白失去了這麽好的機會。”小喜細細的分析,邊說邊點頭。
“還不止,如今唐鳳靈竟被太後看中,入宮當了侍衛大臣,青兒堂堂武狀元卻沒有委以重用,想來,青兒該氣得吐血才是。”大夫人的梳子順溜的滑下,眼中露出冷酷的神色。
“那夫人該想個法子,讓三小姐出了這口惡氣才是。”小喜在一旁煽風點火。
“青兒小孩子一個,出什麽惡氣?別鬧出人命才好。憑她那功夫,你今天也看到了,她豈會是唐鳳靈的對手?這唐鳳靈背後定然有高人指點,不然武功怎會進步如此神速?”
“那夫人準備怎麽辦?”小喜猜不出大夫人的心思。
“唐鳳靈進宮當侍衛,若是當差得力,倒也罷了,若是不得力,便會招惹殺生之禍。我們只等着看戲就是了,何需操心動手?”大夫人想了想,又道:“到嘴的肥肉都讓人給叨走了,活該三夫人母女倆多氣幾天。”
待得大夫人睡着了,小喜才彎進三夫人房中。三夫人和唐沐青顯然在等她的消息,聽得丫環來報,立刻開了門,将小喜迎了進來。
小喜看了看一臉焦慮的三夫人,準備說的話,卻咽了回去。
三夫人當即會意,退了丫環,拿出一錠銀子,遞給小喜。
小喜心花怒放的接過,道:“三夫人果然心疼奴婢。大夫人派的家丁一路跟蹤二小姐,發現二小姐的情郎白玉郎竟就是當今的靖王。”
晴天霹靂,三夫人只覺腳下一軟,喃喃嘆氣:“都怪青兒不惜福。這個唐鳳靈也真可惡,連親妹妹的情郎都搶。”
唐沐青卻不以為意,只恨恨的道:“管他是靖王還是白玉郎,都入不得我唐沐青的眼。如今我最在意的,是她栖身何處,日後可還有機會下手,除了她。”
小喜卻神秘一笑,三夫人覺得此笑更有深意,于是又加了一錠銀子。
“連大夫人都看得出來,那二小姐定是得了高人的指點,武功高深莫測,二小姐斷不是她的對手,何苦白白丢了性命?”
唐沐青一惱,怒罵小喜:“你,你這個狗奴才。”
三夫人的巴掌又框了上來,恨恨的道:“你還有臉罵別人?整個将軍府,只有你一人盼她死麽?娘閉着眼睛都知道,你那個大娘恨她也是恨得要命,可是她卻不出手,這是為何?”
小喜也應和:“就是,還是三夫人明理。大夫人說了,唐鳳靈進宮當侍衛,若是保護皇帝得力,倒也罷了,若是不得力,便會招惹殺生之禍。我們只等着看戲就是了,何需操心動手?三夫人就該知道大夫人話裏的意思了。如今如貴妃聖意正濃,想出這口氣,不一定要拼上性命。”
三夫人點頭,轉身撫摸唐沐青臉上的傷口,嘆道:“青兒,你也該懂事明理了。娘也恨她,恨她搶了你的靖王,恨她在将軍府門口将你的絕招一一破解,更恨她先你一步入宮為官。可是,你需要沉住氣,娘定會幫你出這口惡氣。”
馬車停下,靖王抱起唐鳳靈進府,唐鳳靈喃喃的說:“我不要回将軍府。”
“好。”夏明钰回她。“以後你再也別回将軍府了。靖王府就是你的家。”
唐鳳靈不再說話,像是又睡着了,竟有微微的鼾聲入耳。夏明钰搖頭輕笑,如此鼾态的唐鳳靈,更得他歡心。
待他放好唐鳳靈,轉身準備離開之時,卻聽到了瓦片上輕微的響動。
他的眸光一冷,唇角浮上一抹譏諷,屋內燈火通明,夏明钰就守在唐鳳靈的身邊,他倒要看看,來人如何在他眼前抽出噬血的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