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夕陽映餘晖，(3363字)
“貍貓！貍貓！”
凝了一夜的晶瑩露珠倏忽滑落，霧氣的清香還未散盡，淮陽将軍府千年寧靜的清晨，卻在一道稚嫩的女聲前，不複存在了。
我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繼續着我的索命長嘯。
沒錯。那道稚嫩的女聲，就是本小姐的。
三，二，一。
“碰”的一聲，我卧室的門被粗暴地踢了開來。不錯，就是被踢了開來。
“……小姐有什麽吩咐？”
不多久，我的視線範圍內便出現了個粉雕玉琢的娃娃。依舊是一身黑色的布衣，只是衣袖和領口因為匆忙穿起而淩亂非常。劇烈的跑動，使得他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氣息也是不定。看他一副乖貓樣，誰又能聯想到剛才那臨門一腳，正是出于這個瓷娃娃之‘腳’。
“……剛才看見只貍貓跑了過去……吓了一跳。”我無辜地看着他說道，“咦？小漓，你怎麽會在這裏？還這般……”衣衫不整……
我故作驚訝地看着他。只見他聽見我的話後，臉色越來越難看，一張小臉更是憋得鼓了起來。
“……清晨之時，小漓聽見院內有鬼哭狼嚎。”他說着，故意在‘鬼哭狼嚎’上加重了音調，“小漓擔心小姐安危，就匆匆而來。多有冒犯，請小姐恕小漓無禮。”
這哪是在道歉？我看着他，臉上一股子傲勁，看上去倒像是他是主人，在對我發命令。
“……既然小姐現已無事，請恕小漓告退。”
他說着，也不等我答應，便作勢要離開。
想走？哪有那麽容易？我心裏微一冷笑，伸了個懶腰，緩緩說道。
“方才被那貍貓吓出了一身冷汗，小姐我現在要沐浴。”見他臉色又是難看了幾分，我卻不善罷甘休，繼而說道，“這府裏，別人不了解我的喜歡，小漓，你親自去準備那洗澡水。再備些晨間盛開的玫瑰花。”
Advertisement
現在根本不是玫瑰花的花季，我卻要他去備晨間盛開的玫瑰花。簡直是天方夜譚。
看着他一寸一寸龜裂的面容，我強力克制住想笑的欲望。
待他走遠了，我在床上笑得那是不亦樂乎。
這個小厮，就是之前請我去前廳的小厮。那天，他雖然穿着小厮的衣服，然而，腳底一雙靴子卻是成了一個漏洞。
東朝尚白。認為那是尊貴的顏色，而那小厮卻是穿着一雙一塵不染的白靴。在東朝，一般會穿白靴的人，非富即貴。區區一個貼身小厮，如何有這種殊榮？
起先，我并未點穿，只是佯裝什麽也沒發現，将這個小厮從淮沐陽那要了過來。
因為他說他叫小漓，所以，我很友好地為他取了個外號：貍貓。
越是相處下來，越是覺得這只小貍貓非同一般的好玩。
來到這個世界，我接觸最多的小孩，無非就是小荷、小晴和鳳旭揚。小荷，小晴雖與我朝夕相伴，在我調教下，也能自然相處，但骨子裏總有作為下人的拘謹。
而鳳旭揚，他哪能算是孩子啊？簡直是堪比狐貍精投胎。光是他從小便在人前人後毫無破綻地扮演着不同的嘴臉這份功力，就是非常人所能相比的。
所以，在接觸到小漓，我很自然而然地喜歡上了這個孩子。
對。喜歡這個孩子。
小漓，年僅八歲，長着一雙好看的眼睛，雙眼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要多靈氣有多靈氣。心形的小臉，白皙粉嫩，像一只滴水的水蜜桃，讓人忍不住想去咬上一口。
而當我第一次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我也的确這麽做了。
小漓的身上，天生有一股香甜的氣息，距離的拉近，使這香甜的氣息，瞬間就灌進了我的感官。我當時就想，這小臉莫不會真是桃子做的吧……
而自那次以後。府上便傳開了我和小漓的蜚語。
我邊想着，邊看小漓進進出出地給我倒洗澡水。接連幾次，粉嫩的小臉便落下幾滴晶瑩的汗珠。在這微涼的晨光下，少年的面容一瞬，恍若天人。
我不是沒打聽過小漓的真實身份。府內上下，卻像是早被下了命令，對于小漓，都說，是淮陽将軍之子的貼身小厮。
而在見過了所謂的淮沐陽的‘兒子’之後，我就什麽都明白了。
什麽叫血親？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當小漓。不，應該是淮漓，倒到他的第十桶熱水時，我打了個哈欠。
“……我乏了。不洗澡了。你先下去吧。替我備些晨露。”
“……是……”
雖然還是低着頭，雖然還是紅着臉……但是淮漓顫動的聲音洩露出了他的憤怒。
我一個轉身，又鑽進被窩裏。天還沒亮透呢，我繼續我的回籠覺。
淮陽将軍的書房。
“漓兒又被作弄了？”
淮沐陽端坐在桌前，随性畫着一幅山水。聽見來人禀報，嘴角竟不覺上揚，勾起了一個好看的笑容。
“……是的……将軍。”那人擡頭，看了一眼将軍幸災樂禍的表情，在心中暗暗替少爺嘆了口氣。繼而又說道，“今天清晨，小姐在院內大呼貍貓，少爺去了之後，小姐稱在房內疑是見了貍貓，大驚。遂，小姐遣少爺親自去準備洗澡水，說吓出了一身虛汗，但……”
淮沐陽聽着那人一句一句地禀報，唇邊的弧度不斷地加大着。
第一縷晨光踏進這滿園的春色，少年擡起臉，此人，卻分明是那天天假扮淮漓的人。
少年巴掌大的臉龐盈盈如玉，生的一雙鳳目微微上挑，白衣飛揚，少年溫潤的臉上一臉淡然模樣。明明只是十來歲的模樣，顧盼間卻隐有仙人之姿。
風過。風止。
少年緩步走出書房，也不急着回淮漓的房間。只是在這清晨的花園，慢慢踱起了步子。
當我醒來時，已是下午。小漓對我的懶勁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但又屈于我的淫威，只得遣了些侍女，死拉硬拽把我攆下了床。
梳洗完，在房間磨蹭了片刻，實在是無聊至極。我起身，便朝着小漓的房間走去。
小漓并不在房中。侍女們道，是少爺差人來喚，這會小漓應該與少爺在花園。
來到将軍府不過短短三日，人對于陌生的環境都會有種不安感。因此在來到這的第一天，我就強記了将軍府的路線，以及周圍一些人的名字。幸好淮沐陽不是個附庸風雅的人，在奴仆的人名和家居建築的結構方面都趨向于簡單化。也幸好孩童的記憶力都不錯，因此，這些東西并沒費我太大的力氣。
一個人慢慢踱步走向花園。
淮沐陽雖貴為将軍，但他的府邸卻并不奢華。這裏簡樸的風格，倒是和濡親王府有着幾分相似。
淮沐陽與當朝皇帝淮天恩是親生兄弟，淮沐陽排行老二，所以當日他才稱淮天恩為‘三弟’。而說起現今的東朝天子淮天恩登機，當年卻是經過一場血戰的。
傳言，當年禦書房突起大火，老皇帝和他的貼身侍衛、太監都活活被燒死在裏面。而遺旨在那場大火中也被燒毀，玉玺也不翼而飛。
這勢必導致局面極度混亂。朝中黨派不斷相争，經歷了整整一年，才以現今天子，淮天恩的登機為這場轟轟烈烈的內戰劃下了休止符。
淮沐陽的妻子名為趙婉，是當朝一名将軍的女兒，而淮陽将軍，這原本是淮沐陽岳父的名號。當時，在血戰發生前，淮沐陽的岳父，老淮陽将軍，正出征在外。然而，朝中有人卻因懼怕淮天恩的勢力做大，便偷偷向敵軍洩露了行軍路線。可憐那英明一世的老将軍，便這般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戰場上。
淮沐陽的岳母得知此事，悲痛萬分，當場自盡，随夫去了。趙婉當時肚子裏已有了淮沐陽的骨肉，面對着雙親雙雙離世，人卻是一日比一日消沉。而在誕下淮漓後，趙婉更是終日郁郁，不久便香消玉殒了……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我愣愣地回神，卻已是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花園。
淮漓與一名少年同坐在小亭內，少年一身白衣，低頭撫琴，熏籠青煙袅袅，一時看不清他的眉目。淮漓依舊是一身小厮打扮，他一手撫杯，随性而席，身上頓時散發出懶洋洋的貴氣。
試問世上有幾個小厮，能有這樣的氣質？我心想，亦慢慢踱到了亭中。
淮漓只是眯眼瞥了我一下，也不言語。那白衣少年更是醉心于自己的琴音，自始至終連眼睛都沒有擡一下。
沒人招呼，我也自得其樂。撿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那白衣少年，正是府中所謂的‘淮少爺’，我雖見過他，但在這麽近的距離卻也是第一次。少年的容貌并不算得俊俏，他的目光流轉，讓人有種莫名的心安。溫潤淡定，細水流長。這樣的氣質，我曾在玉無殇的身上感到過。莫名地，我對這名少年萌生了好感……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