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青山無限好，(3113字)
“大爺……行行好吧……”
“去去。”看見一個富态的中年男子要出城，我便緊跟了上去拽着他讨飯，他厭惡地甩手給了我一個巴掌，成功将我摔出了城門。
“……真晦氣。”那男子仍不盡興地朝我啐了口口水。
城門的守衛對此也見怪不怪，來往的路人更是沒人願意來管這檔子閑事。我一骨碌地爬起來，正想順便出城門，卻聽一聲嬌呵，徹底斷了我的想念。
“光天化日，你這人怎麽能亂打人！”
我回過頭。
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小孩站在路中間。
我從來不知道，這世上存在着這樣一種金色，就像是微風吹過秋天豐收的麥穗，一陣一陣，給人一種無法言喻的觸動……風撥開了孩子發絲的剪影，金發下，露出了一雙如汪洋般蔚藍的眼睛，他抿起唇，驕傲地昂着頭，就像是一個高貴的王子一般。
“死乞丐！”
……是的，美中不足，這個長得像小王子一樣的小男孩，蓬着頭發，髒着一張臉，還和我穿着一樣破爛的衣服。
也就是說，他也是一個乞丐。
中年男子朝男孩啐了一口，卻見男孩一臉鄙夷地看着他，一氣之下，竟一腳踹了過去。
“……大叔，你不快走行嗎？”
那中年男子聽到，突然渾身一個機靈。怪異地看了我一眼。
“有好多人過來了呢。是不是來找大叔您的？”我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揚。
他啐了一口，便灰溜溜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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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我之前之所以選擇這個中年男子，是因為他神色緊張，行色匆匆，斷經不起我胡攪蠻纏，如此，我便可順道出城。
然而，從他剛才的舉動中，我卻注意到了幾個極不協調的細節。
這名男子動作的聲音都極輕且極快，即使是大動作，也沒有一絲聲音。而他的着裝雖富态，但穿的鞋子卻出奇的樸素，走動時更下意識用腳尖着地。最奇怪的是，他無論做什麽動作，都會習慣性地眯眼和彎腰。
在看了他尤為細長，修剪得幹幹淨淨的手指後。我确認了我的想法，他是一名竊賊。而且剛剛得手，現在正準備逃跑。
而事實也證實了我的猜想。
短暫的騷動後，城門又恢複了平靜。我的身邊，是川流不息的人流。我看着小男孩，他也看着我。一雙如水的藍眼睛一閃一閃，帶着淡淡的探究。
我避開他探究的目光，轉身擠入了人群，向城外走去。
然而，在十步開外的地方，我的手卻被另外一只手抓住了。
“你要去哪裏？我陪着你好嗎？”
一絲金色闖入了我的視線。緊接着是一抹藍。他軟軟的手心暖暖地包裹着我。之前抿得驕傲的嘴唇，此刻卻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我知道前面是你救了我，對不對？”見我不說話，他也無絲毫尴尬，只是眨巴着他好看的眼睛甜甜地說道，“你好聰明，竟然一句話就把那個大叔吓跑了。”
“沒什麽……”
“我叫秦凡，你呢？”
少年的眼睛，是無暇的嬰兒藍。淡淡的，透着不食人間煙火的純淨。我突然想起曾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
‘你給我一滴眼淚，我就看見了你心中全部的海洋。’
說的，就是這樣的人吧……
“……胡伊人……”
我下意識地說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這個屬于異世，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就像是我心底最私密的部分，而我竟毫不猶豫地告訴了這個少年……
“真是個好聽的名字。”他微笑着說。
清澈的聲音。我看着這個叫做秦凡的少年。他的身上有着一股不可思議的魔力，讓人覺得在他面前，任何的欲望、虛僞、欺騙都是那麽龌龊不堪。
也許是他的這種純淨，觸動了我。
來到這個世界，除了尹安，我第一次，對一個人完全沒有戒心……
我并沒有拒絕秦凡的同行。而這個決定，後來卻讓我十分的後悔。
秦凡的确是個很單純的孩子。但是，慢慢接觸下來，我卻發覺他的個性，有一點……
比如……
場景一。
某天，我和秦凡路過了一處剛灑完糞奇臭無比的田地。我屏息而過。當我連帶着亂飛的唾沫星子一起，對着他長舒一口氣時。秦凡抹了抹臉，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說。
“胡兒，你真是吐氣如蘭。”
“……呵呵，是嗎？”
要不是他眼中的真誠，我會以為他是在反諷我。
場景二。
又是某天，我和秦凡走在路上，我突然覺得左腳有點癢，便提起了右腳撓了撓，後來又覺得右腳有點癢，便提起了左腳撓了撓……一不小心，右腳左腳踩到一起摔了個狗吃屎，當我灰溜溜地從地上站起來時，秦凡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說。
“胡兒，你真是弱柳扶風。”
“……呵呵……是嗎？”
他眼中的真誠，讓我再次相信他不是在反諷我。
場景三。
還是某天。餓得眼冒金星的我，看見草叢裏蹦騰的蚱蜢，突然想起，在現世有烤蚱蜢來吃。想着想着，我便鑽進草叢抓起了螞蚱。秦凡看見我滿手的蚱蜢，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說。
“胡兒，你真是天真爛漫。”
“呵呵……是嗎？”
我一分神，手上的蚱蜢全蹦走了。
場景四。
仍然是某天。我終于将蚱蜢放在了火上，精心準備着我的蚱蜢大餐。
秦凡拿過我的烤蚱蜢，邊吃邊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說。
“胡兒，你真是蕙質蘭心。”
看着他嘴外的蚱蜢腿，我惡寒……
“秦凡，你到底幾歲了？”
“六歲啊……胡兒，你問了我好幾次了。”他說着，替我整理了額前的頭發，“胡兒的眼睛很漂亮，為什麽藏起來呢？”
又來了……
“胡兒，你一直往西走，你是要去哪？”
“……天朝。”
“……胡兒的家，在天朝嗎？”
看着頭頂的星辰，我沉默了。星河鬥轉星移，璀璨得近乎永恒，它們對着誰似乎都是一個模樣。不論是前世的我，還是今生的我。
家？前世，因為人情冷漠，想暫時逃離那個家，卻逃到了這裏，一個永遠回不去的地方……今生呢？出生于皇宮，卻被時局所迫，住進濡親王府，又不得不為衆人的期望而接受考驗……
現在，在我的心中，并不存在這樣一個地方，一個能用雙腳抵達，被稱為‘家’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裏……”
“……胡兒忘記回家的路了？”秦凡靠了過來，他的發絲、衣服上沾滿了草屑，他一動，渾身上下便散發出一股青草的香氣。
“胡兒別怕，有我陪着你，我陪你回家，胡兒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的。”秦凡說着，稚氣的聲音聽來有些傻氣，但是，莫名的，我卻心安了。
“不過，胡兒，你的記性實在是不大好，之前問我幾歲就問了好幾遍……”
一定是餓昏了，一個六歲的小鬼怎麽會讓我覺得心安呢？一定是餓昏了……我想着，耳邊響着秦凡絮絮叨叨的說話說，人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就這樣，我和秦凡兩人向西走了十來天。雖然，我身上帶着銀子，但是每天走的路大多都是在山裏，根本派不上用場，吃飯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幸好秦凡從來沒有抱怨。
直到第十六天，精疲力竭的我們，終于踏上了天朝的土地，并到達了一個比較繁華的小鎮。而這時，我和秦凡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你在這裏休息下，我去買點吃的。”
“……嗯，好。”秦凡笑着，乖巧地點了點頭。
“六個肉包。”賣包子的人看着我，卻遲遲沒有動作。我從袖中掏出了幾枚銅板，交到他手上。
“好叻，六個肉包。”
我揣着熱乎乎的包子，轉身向秦凡坐着的地方跑去。可是，哪裏還有秦凡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