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沉哀入骨，(3364字)
“官兵來得蹊跷，你們跟着我離開，要快。”流莺說着，與流華交換了一個眼神。流華會意，立刻合上房門，攜着一群隊員趕了出去。
我與泓妃默不作聲，緊跟在流莺身後。只見流莺穿過屏風，來到了內屋的書櫃前。她擺弄了一番桌上的花瓶，只聽‘咯’一聲，書櫃便輕輕挪開，讓出了一條暗道。
“我先進去制着開口，你們要跟緊了！”流莺說罷，率先走入了暗道之中。
然而，正當我與泓妃欲趨步入內時，一支羽箭卻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一抹鬼魅般的黑影突然現身屋中，他手提一柄細劍，不由分說地向我刺來。我險險躲過，他卻是步步緊逼，劍招随着距離的拉近而變得愈加淩厲。
房間狹隘的格局，讓我不敢輕易使用毒粉，生怕一不小心傷到了一旁的泓妃。而這名刺客，似乎對我的顧忌了如指掌，他的一招一式，看似淩厲，卻不致死穴，只緊緊局限着我與泓妃的行動，并巧妙地将打鬥的範圍牢牢控制在內屋。
我退，他便進。我進，他便退。雙方的距離始終保持在5cm。這種詭異的打法，竟是使我一時除了躲避什麽事也做不了。
門外官兵的喧嘩聲愈來愈近，而面前的這名刺客，卻是萬分難纏。
千鈞一發之際，鳳旭揚與玉無殇及時趕到。
鳳旭揚一揚手，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他一個刺身，生生将刺客逼退了三步。玉無殇趁此攬過身邊的泓妃，急速退至書櫃旁。那名刺客見此情形，卻是絲毫不為所動，依舊死命地向我攻來。
鳳旭揚上前，縱身将劍尖遞至刺客的咽喉。那刺客殺氣大盛，一個翻身，竟是将鳳旭揚生生震了出去，鳳旭揚撞至牆壁，悶哼一聲，頓時吐了一地的鮮血。
“快點進來！門要關上了！”流莺一直在暗道內用內力制着機關，卻不料橫生枝節。她內力本就不深厚，此時更是勉強才将機關拖上了許久，早超出了身體的極限，隐隐有些不支。
眼見官兵就要沖進屋內，而那刺客竟是愈戰愈勇，幾人合力，也無法将他拿下。我心下百轉千回，卻是沒有注意到，一直站在角落裏一言不發的泓妃……
這似乎只是一瞬間的事……
鳳旭揚迅速站起身，他手上軟劍急轉，刺向刺客的腰間，那刺客向左一閃，身體卻落入了一雙等待已久的雙手之中……
那是一雙女人的手，白玉般的手指，柔若無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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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一雙母親的手，血脈相連之處，緊緊相扣……
‘……寶寶……娘娘……愛你……’
‘……寶寶…………
……娘娘…………愛你…………愛你…………………………’
怎麽可能認不出，又怎麽可能不認得……
她曾是她身體裏的一塊肉……她知道……她從一開始見到她，她就知道……是她……
那刺客眼見暗門即将關上，反身一劍刺在泓妃的肩頭，然而，身後的女子卻是紋絲不動，依舊牢牢抱着他……
不，不，不……
此時，官兵竟已至門口，熊熊的火把，把房間瞬間照得透亮。
刺客深知事敗，反手抓住腰間的雙手，急速一扭。只聽‘咯咯’兩聲，一雙白玉般的手竟就這樣生生被扭斷了。
不，不……不要……
那豔麗女子仿佛斷了線的木偶，頹然倒在了地上……
然而，那一雙美眸靜靜的，靜靜的……穿越了黑夜，穿越了生死，直直望向了書櫃……
許久……她的唇邊，突然綻開一抹笑……
是的，她在笑……
沒有哀傷，沒有痛楚……她的笑裏，只有幸福、滿足……以及，決絕……
就像是多年前一樣……
她笑得那樣用力，笑得那樣美麗……
只因……我們的每一次分離……都是訣別…………
那一抹笑，燦若桃花。
那一抹笑，絕世而立……
那一抹笑……生死訣別…………
我看着，心頭突然鈍重的疼……
暗門倏忽合上。黑暗，用一堵牆，隔絕了兩個世界……
不多久，一夥官兵便闖入了房內。火把把整間房間照得透亮，房內的一切頓時一目了然。癱倒的屏風、淩亂一地的器具，以及，頹然倒在血泊中的泓妃……
“大人，那似乎是泓妃娘娘……”一個眼睛長得極其細長的男子走到了自己長官身邊，低低說了一句。
那長官聽着，微微眯起一雙綠豆大的眼睛，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麽。
他擡頭細細環視了房間一周，房內除了泓妃再無第二人，沉吟片刻，他突然低低地說道。
“混賬，泓妃娘娘自然是在宮中！”
原來，這長官竟是和王爺的手下，他收到上頭的命令，說是今日泓妃娘娘會來這裏，與那病皇上在這人間最後的一縷血脈見面，上頭下了死令，必須要捉到那位公主。
這夥官兵，原是對這份來路不明的消息半信半疑，然而，此刻見到泓妃娘娘在此，心下已是全信。但礙于那皇上雖病，卻仍是在位的，這長官抓人，總是不好太過明目張膽，因此才斷然否認了泓妃的身份。
“歹人必定還在這屋中，給我搜！”那長官一聲令下，一夥士兵便強入屋中，搜了起來。
幸得影隊密室的設計，巧就巧在其極不容易被發現。那些士兵砸爛了屋內所有的器具，竟是在房內找不出半個人影。
“一群飯桶！”那長官一氣之下，生手劈裂了手邊的茶幾。
先前那細長眼睛的男子突然淫邪一笑，欺身挨到了自己長官的身邊，耳語了幾句。
兩人再擡起眼時，目光卻不約而同，粗暴地落在了一邊的泓妃身上。
只見那長官點了點頭，細長眼睛的男子便笑吟吟地走到了泓妃身邊。他一擡手，鬥篷下，女子豔麗的面容便暴露在了空氣中。
“長官說了，大夥往日為朝廷賣命，風裏來雨裏去，辛苦的很。今日，這裏有個妞，看來也是極标志的，便賞給兄弟們了！”細長眼睛的男子說着，猥瑣一笑，一把将泓妃的衣服撕裂了開來。
鮮紅的鮮血，順着瞬間裸露的白皙肌膚緩緩滴落，紅白鮮明的反差，讓原本就妩媚至極的女子，顯得異常撩人。
那些士兵何曾見過如此香豔的場景，都忍不住喉頭一動。只是，這士兵中，有好多都是見過這位名極一時的後宮寵妃的，心下還有些猶豫。
那細長眼睛的男子見到此景，微微一笑，對着泓妃白皙的肌膚便低頭吮吸了起來……
頓時，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
不……不要！……
我的喉嚨像被人塞了一大團棉花，哽咽得心髒都停止了跳動……然而，一點點，卻是一點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的手指抵死扣在牆上，殷殷的鮮血從指甲間流出。但是，我卻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
那是我的母妃啊……那是我的母親！……
牆外是什麽聲音，我怎麽可能不知道。那些禽獸！禽獸！
手指深深陷進了牆壁，指甲受不住巨大的壓力，一片片全都向上翻起。十指連心，卻也絲毫抵不過心底傳來的這一擊悶痛……
但是我……卻只能聽着，卻只能聽着……無能地站在這，我什麽也做不了……
“鳳兒……鳳兒……”
不，不要啊！
我還沒有為您梳過一次發髻……
我還沒有為您慶過一次生辰…………
我還沒有和您講我的許多故事………………
我……還沒有叫過您一聲娘親……………………
我還沒有…………
我的頸上突然一痛，黑暗便如潮水般湧至了眼前……
……沉哀入骨，有淚徹泉……這究竟是怎樣一份心痛……
驿庭別，山水迢遙萬疊。飛花岸，英發少年，一念疏狂怕啼血。晖盈複黯缺，愁月，迷離幻滅。東風外，佳節莫依，獨伫西窗盼歸切。
溫櫻吻初靥。睡馥暖柔懷，知冷吹熱。東廂臨帖詩音悅。憐鹜遠游子，夜縫無寐，心萦千裏夢喚疊，患鴻倦雲遏。
千結，訴還歇。望黛皺慈顏，春筍如鐵。床前浪子頭飛雪。嘆百壽垂殁，淚濁聲咽。枯唇輕吻，舐犢愛，貫九闕！①
翌日，宮中傳出消息，霖親王流風淫亂後宮，薛氏泓妃寧死不屈，自盡而亡。聖上大怒，霖親王被處以淩遲，歷時三天三夜才血盡而亡。死後頭顱被高懸于城門，飛禽啄之，食之。
至此，天朝朝廷的喪心病狂，被演繹到了極致。
（① 為蘭陵王為懷念母親所做之詞。）
（自此，《千帆舞》前兩卷正式結束，謝謝親們的支持~撒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