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眠

用完了晚膳後,蕭鳶到了她的殿內由宮女們服侍着沐浴。

坐在床上的蕭衍耷拉着腦袋,暖黃色的宮燈點在床頭,朦胧一片,似月光柔和。随手拿過書,翻了幾頁,不知怎的也沒了看的心情。他從小就沒什麽人伺候,進了宮也不甚習慣身邊有太多人,讓那些宮人在外守着就是了,偌大的殿內只他一人,忽然覺着空蕩蕩的。

聽得一聲細微的腳步,顧不得赤足亂發,蕭衍翻身下床,他悄悄地走到門邊靜候着。待聲音越來越近,他也跟着緊張起來,踮起腳尖在紙上戳了個小洞,僅僅瞄了一眼,手又縮了回去。

是她.....

守夜的太監彎腰給蕭鳶開門,這門還只是開了個縫隙,從殿內便飛出一團白影來,撲入了蕭鳶的懷裏。

“皇姐....我等了好久,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半伏在她的肩頭,委委屈屈地蹭了蹭,嗯,皇姐身上暖暖的,不像那冰冷了的殿內。

蕭鳶無奈,只好說着:“我既然答應了你,就自然會來。”

守夜太監推開了門,提起宮燈引着他們進去。

走到內殿,一路随行的聽雨欠身上前解開了蕭鳶的披風,也是在此時,蕭衍才肯送了松手,見此她倒是笑了出來:“怎的,一見了聽雨就乖了?”輕輕勾起聽雨的下巴,面向蕭衍,“聽雨是我宮中最為拔尖的美人,讓她伺候你,我也放心些。”

聽雨微笑着朝蕭衍跪下,蕭衍低垂了頭,正好和她的視線對在了一起。這個宮女他認識,那天領着他去涼風臺的便是她了,其他的也沒什麽印象。方想着拒絕,她柔柔軟軟的聲音已響起了:“奴婢能伺候殿下,是奴婢的福氣。”

他悶悶地說:“我聽皇姐的。”

留下聽雨,蕭鳶也是有所打算,見他應下了,就命人熄燈可以就寝了。

太監得令,熄了幾盞後,來到床頭,拿開了燈罩,想吹滅來着,蕭衍緊張地坐起來:“別....我怕黑。”

她失笑:“那好,就留一盞吧。”

兩人悉悉索索地躺了進去,她在外,他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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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蕭鳶要過來,偏殿的宮人早就加了炭火,就怕凍着兩位主子了。

燙紅的炭火在爐子裏噼啪地響着,昏黃的燭火在黑暗中晃動,隔着一床簾子,點點光暈在

簾子上忽明忽暗,裏頭是暖意融融。淺淺的呼吸近在咫尺,近到都能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蕭鳶從來讨厭後宮女人的香粉,可對這股味道,卻是不讨厭。

“睡吧。”知道他一定緊張,想了想,又說,“若是明日你身子好些了,我就帶你去騎馬。”

蕭衍揪着被子,慢慢挪到她身邊,又不敢真的靠近,只湊近了幾分。憋足了勁,他才敢開口:“皇姐....你對我真好....”

好?

這個好字讓蕭鳶有些措手不及了。

什麽是好,她從來就不知道。下人口中的好,是主子不打不罵;主子口中的好,是沒做錯事;母後口中的好,不過是一句毫無語氣的敷衍,父皇口中的好,更是可以決定人生死的聖旨。這些都是好,在宮中多年,蕭鳶早就不會分辨誰好誰壞了,可他的那個字眼,卻給了她不同的感覺。

“你是我的皇弟,我自然待你好。”

蕭衍彎起眼睛,翻身蜷縮着準備入睡。

皇弟,那不就是她的親人了?

此刻的他倍感溫暖,可是他不會知道,多年之後,他有多痛恨這兩個字。

這一夜,他睡得極其踏實。

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睜開眼,身邊沒了人,他剛想起來,就有人輕輕地掀開簾子,是聽雨?哦,記起來了,昨晚皇姐已經把她留在了他的偏殿。

“殿下,奴婢替你更衣。”聽雨拿過衣服,說道,“這是公主命人連夜趕制的,都是按照殿下的尺寸,殿下,奴婢幫您穿上吧。”

這話說來,蕭衍多看了她幾眼,誠如皇姐所說,是個美人。經過了宜興的公主那事,他也暗暗長了個心眼,即便在王府,那些哥哥們身邊也不乏美人陪伴,他也知道那些人雖擔着奴婢之名,日後是要做侍妾的。皇姐這麽做,難道是想讓他與她多親近?一想到這,不免對聽雨冷了下來,她是美,可是他現在心裏只有皇姐。

聽雨也不知所謂何事,殿下的面色下沉,只得站在原地,聽後發落。

蕭鳶還未踏入殿內,滿屋子的奴才都跪下:“參見公主。”

“嗯,起來吧。”走到他面前,見他着一件白色中衣,正在生着悶氣,便調笑着說,“怎麽,連穿件衣裳都要人哄了?越發小孩子心性了。”朝着聽雨失了個眼色,“伺候殿下

更衣。”

別扭地穿好,一看,才發現不是皇子所穿的宮服,是胡服,擡頭看了蕭鳶的,也是如此。

一襲紅色胡服,窄腰束口,腳登皂靴,渾身幹淨利落,若要說到裝飾,便是她纏繞在手的馬鞭。鞭子烏黑發亮,一頭用上好的木頭雕飾而成,刻上氣勢的圖案,她略略勾唇,已經是英氣逼人。

“皇姐,這....”

“昨日說的話還算數,走吧,帶你出宮騎馬去。”

随意出入宮闱的,怕也只有嫡長公主蕭鳶了。

當年推翻劉氏一族,蕭文道征戰沙場多年,無暇顧及這個長女,蕭鳶飽受颠沛流離不說,被他的那些個妾室推入水中,險些喪命。雖說後來殺了那賤人,可他總覺得是對不住這女兒,稱帝後,凡是也是依照她的性子,只是這父愛就變成了愧疚。再者,蕭家本就出身行伍,多去歷練歷練也是好的。順道讓大齊的子民也學學,別沒事只會舞文弄墨的,到時候上了戰場,面對北方虎視眈眈的周朝就直打哆嗦了。

亮出了宮牌後,有太監牽了兩匹馬過來。

挑了匹溫順的給蕭衍:“這匹馬很是聽話,不會傷了你的。”

蕭衍有些不樂意了,似乎在皇姐眼裏,他就是個需要保護的孩子。轉念一想,他過了年也才十四,可皇姐不同,她十六了,他更加知道這個年齡對皇族女子意味着什麽。

騎着馬一路馳到郊外。

其實,宮內也有馬場,可遠比不上這裏痛快自在。

昨夜又下了一場雪,一片白雪皚皚,涼風陣陣,他們的心情倒是頗好。

馬蹄在雪地裏留下一個個印記,似乎天地萬物只剩了他們兩人,頗有一股快馬馳騁卻不知前方為何物的意境。漸漸地,身子也開始熱了起來,蕭鳶勒了勒缰繩,開始讓馬兒随意地走着,自己則坐在馬背上惬意地欣賞着雪中孤梅。

越高身子折了一枝,細細聞了聞,遞給蕭衍:“美嗎?”

他回過神來,那一刻,他笑了出來。若說平日裏他就是個嬌俏的公子,那麽現在,他就是蒼茫白雪唯一的風景,那雙眼眸,熠熠生輝,讓純粹的白都變得鮮活起來。

蕭衍好好地收起了梅花,捂在了披風裏,不舍得再拿出來:“很美。”

“這是做什麽?”

“這支梅花還是個

花骨朵,說不定我捂捂熱了,就開花了。”

若是方才對他有一絲恍神,現下是一點也沒了,到底是個孩子。

這時只聽得遠處傳來了悠遠的聲音:“花亦有心,何必要折了它呢,長公主殿下?”

這冬日裏,什麽都被冰凍住了,唯有這河水還是肆意鮮活。

河面上有艘小船,陳式普通,通體黑色,乍眼也瞧不出什麽特別的。從船內走出一個穿着灰色氅衣,眉目溫和,風神俊朗,比起蕭衍的美,船上的男子更多了份男子的陽剛之氣,随意地朝着蕭鳶作揖,動作自然流暢,似乎蕭鳶在他眼裏也不過是一尋常人。

船順着河水往下走去,蕭鳶也駕馬到了岸邊。

只有蕭衍一人,別扭地呆在原地不肯挪動半分。

“想不到在這裏能碰到長公主,幸會幸會。”

他舉止散漫卻又優雅,可眉眼之間毫無放蕩,能将二者完美融合,倒也是難得了。

“能在這裏碰到大名鼎鼎的王大人,本宮也幸會了。”

他爽朗地笑了:“不敢當,在下不過是借了祖上的光罷了。”

琅琊王氏,簪纓世家,不論王朝如何變更,王家卻絲毫不受影響。蕭家奪了皇位,也只能仿造前朝給王家顯赫的地位,不說朝堂上王家之人占了半壁江山,就說後宮,就有一位王夫人,膝下無子卻能比皇後比肩,這份殊榮也只有王家才有。

“王大人真是大手筆,竟用沉香木造了整條船。”

難怪能聞到淡淡的香味,怕這樣式普通的船可抵萬金,這王家是富可敵國了。

蕭衍在後頭聽着蕭鳶和那人聊着,有些不快,使勁揮了馬鞭,馬兒吃痛立馬揚起了前蹄,他啊了一聲,整個被摔到了地上。蕭鳶也驚着了,下馬去扶起了他。也不知怎的,放在平日他定會好好撒嬌一次,今日他竟自己爬了起來,越過蕭鳶,看着船上漸漸遠去的那人。

“皇姐,那人是誰?”

他也朝着蕭衍作揖:“見過殿下,在下王蘊之,”又看了看一旁的蕭鳶,溫和地說道,“也是,長公主的未、婚、夫。”

話音剛落,他有趣地看着蕭衍怔了怔,随後面色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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