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府
跪着的宮人紛紛讓出了一條道,蕭衍身披粗麻,緩緩走來。走到太後的棺木前,他跪下重重叩了三個響頭,眼神瞥過了低垂雙眸的蕭鳶,雙唇翕動,而後嘆着氣,和宮內的人一道跪了下來為太後守靈。
這一跪便是幾個時辰。
守靈期間殿門一直敞着,夜裏風涼,不少人都支撐不住開始哆嗦起來,更有幾位先帝的妃嫔哭着喊着說是身子不适,想先回宮休息,待好些了再來為太後祈福。蕭衍厭惡地皺眉,是分毫不聽,倒是蕭鳶開口了,讓這些人都回去便是。
“皇姐,這怎麽使得?”傅婉輕聲說道。
“他們既不是誠心,又何必在這裏裝腔作勢的,本宮最看不慣表裏不一的人了!”蕭鳶噙着冷笑,目光掠過那些自稱不适的人,沒由來地,她覺察到王蘊之放在肩上的手有了一絲輕微的顫抖。還未仔細探究,這時蕭衍也開口,讓他們快些回去,算是眼不見為淨了。
偌大的殿內,只剩他們四人。
不時地有宮人送些吃的進來,都原封不動地被送了回去。
突然,一陣冷風吹來,宮內的蠟燭瞬間熄滅了,連帶着白色的帆布都不斷飄動着。蕭鳶剛想起身點燃蠟燭,她一動,只覺眼前一黑,身子便軟了下來。王蘊之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看了看也從位上起身的蕭衍,他臉色一沉,擔憂地問:“阿鳶?”
蕭鳶不過是跪久了有些暈眩,慢慢地醒了過來,她笑了笑,面色是蒼白得可怕:“多謝。”剛想從他懷裏起來,可肩上的手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他緊閉雙唇,眉峰過了許久才舒展開來,亦如往西般笑着,“你我夫妻,何必如此客氣?”
“嗯。”她點頭,回了一笑。
看着兩人親密無間的樣子,蕭衍握拳皺眉,身形晃動,還是傅婉小聲勸着他才不至失禮。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低頭沉默,也是,皇姐現下很是讨厭自己,他再也如從前般肆無忌憚了。
殿中的四人規規矩矩地守了整整三天的靈,待宮人來報時,他們早已疲憊不堪。蕭衍的意思是讓他們先在宮裏休息些日子,再出宮也不遲,可被蕭鳶堅定地拒絕了,和王蘊之相依着出了鳳鸾宮。
宮人中為首的石安輕輕勸着:“陛下,那事有眉目了....”礙于傅婉在場,他也不敢多說什麽。蕭衍點頭,揮推了傅婉,也懶得去理會她的那讓自己多多休息的那些場面話,直接擡步往臨華宮走去。不過
走了幾步,他便覺身子發飄,還是石安扶住了才不至摔倒。
他凝神石安,看的石安是心驚肉跳的:“陛下....”
“沒事。”跪了三天,即便是他這般的底子都有些吃不住,更何況是皇姐呢?可是,她寧願累垮了身子,也不願多留在宮中片刻。他撫着隐隐發漲的額頭,心頭沉重,到底是因為這宮裏有一個他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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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要不要找個太醫來?”石安扶着蕭衍坐到了龍椅上。
“不必。”他坐到椅上,重重吐了口氣,喝了口茶後稍稍緩了些神,便問,“查到什麽了?”石安靠了過來,他聽了後,微微不悅,“只這些?這樣吧,把皇姐宮裏的溫遠調過來,你就繼續調查王蘊之,一絲一毫都不得放過。”
“是。”
石頭退了下去後,又有太監端着托盤俯身進殿,說是這些天來的遞來的折子。随手翻開了幾本折子,上面無非說都在說同一件事,蕭衍的眉頭便越發緊皺,拿起禦筆一一回了。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黑,空蕩蕩的殿內,只他一人。他剛放下了筆,外頭的奴才聽得仔細,立馬彎腰端了些點心進來,來的人是溫遠,他頗為滿意,石安是個會做事的人,這麽快便安排好了。
“陛下餓了吧,先用些,這是禦膳房最拿手的梅花糕,是香甜入口,連長公主也....”溫遠小心翼翼地擡頭,見陛下有些恍神,莫不是自己說了不該說的.....
“嗯。”他拿起一塊慢慢嘗來,确實不錯,“溫遠,朕讓你去辦件事。”說完,他的目光便停駐在了牆上的梅花圖上,久久都未回過神來。
蕭鳶回府後,是王蘊之親自抱着她到了竹輝園。
經過園子的月洞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片翠綠的竹子,他便慢下了腳步,低頭問道:“阿鳶可喜歡這些竹子?”她随口應了聲,一聽就是敷衍,倒是青寧叽叽喳喳地說了一大通,他大聲笑了,“既然阿鳶喜歡梅花,我明日便差人移幾株過來,阿鳶喜歡紅梅還是白梅?”
“紅梅。”
把她輕放到床上,他動作輕柔地幫她蓋好被子,眉眼溫柔:“好好休息,我先去處理些公務,晚些時候再來。”吩咐了青寧細心照顧後,轉身離開了。
聽青寧提起,那晚王蘊之的确來過,不過是呆了半刻後就離開了,似乎是什麽要緊的事
要處理。這些天,她雖足不出戶,也聽說了些,近日來建康城中的官員屢屢受害,有人說是江湖流賊所為,有人說是朝中之人清除異黨,各種流言紛紛,引得人心惶惶,更有膽小之人攜帶家人辭官回家。她若是在宮中必定會過問幾句,現在,她只需安安靜靜地在這裏過她的日子。
丫頭給她梳妝完時,青寧抱着幾株梅花,巴巴地跑到她面前來獻寶。
“公主,好看嗎?”
“不錯,難得你采的都是些含苞待放的,插到白瓷瓶裏。”
“驸馬可真有心,公主說了一句喜歡梅花就....”青寧頓了頓,見她的面色不對,立馬改口,“公主,奴婢把這些花瓣存下來,給公主做梅花糕吃。”
蕭鳶一怔,說起梅花糕,到是有些時候沒嘗過了,從前只需吩咐聲禦膳房便會送來,現下是不可能的了,更別提她和蕭衍之間的隔閡。
她笑笑:“你的手雖巧,也比不上宮內的禦廚,不過你去試試也好,我也正想着了。”
青寧得令邁開步子就準備大幹一番,這時末秋提着一個漆紅的盒子進來請安,說是外頭有人送來的,指名給長公主的,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不好拒收,驗過後确認無毒了才敢送來。青寧取過了盒子,咦了聲,撲哧笑了出來。
“公主,這世上竟有這般巧的事,公主方才還在念着梅花糕,現在居然有人送上門來了。”
“可問了來人是誰?”這話,是對着末秋說的。
“那人說是安國公府上的。”
蕭鳶這才放心,這梅花糕的手藝,還是安國公夫人傳給禦廚的。那時蕭文道還未奪得天下,蕭鳶就寄養在安國公府,算是和傅婉從小一起長大的,在她的記憶中,每次一有梅花糕都會和傅婉槍着來吃,那時的日子當真是快樂,哪像現在.....
拿起一塊慢慢嘗來,物是人非也好,所幸這糕的味道仍是如舊,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推開窗,凝神了會兒,心中微動,看着外頭天氣甚好,就讓末秋去準備準備,她要去下曾經的蕭府。末秋是又跪又勸的,死活不讓她出門:“長公主,近日外邊很亂,若是....若是....長公主有個好歹,那奴婢就是萬死.....”
“無需多說,若你不好向驸馬交代,那便多讓些人跟着。”
“是。”末秋無奈,唯有聽從。
青寧歪着頭,不解地問:“公主為何執意要去....莫不是那裏有什麽寶貝?”
蕭鳶戳了戳她的腦袋,不由笑了。
自從父皇稱帝後,這座宅子就空了許久,久而久之這裏就聚滿了乞丐,是天天賴着不肯走了,母後下旨把蕭府變成了廟宇。那群乞丐自然是感恩戴德,口口相傳說是這廟裏出了個皇後娘娘,時間一久,當地人也就把這裏叫成了娘娘廟。
她到這裏自不是來祈福的,而是這廟中的一間廂房裏,有母後的畫像。三日守靈後,她是再也不願進宮了,便想着把這幅畫像拿了回去,可時常看着想看。
蕭鳶和尋常香客一道進了大門,讓馬車和護衛停在了廟的外圍,她不想太過張揚了,吓了百姓。順道讓青寧知會這廟的師太,自己便往廂房走去,剛走了些步子,就看到了拿着香火往殿內走去的小丫頭,似乎有些眼熟。
“阿柳?”
那個叫阿柳的丫頭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到了蕭鳶,她激動地拜下,還是蕭鳶輕輕搖頭她才沒有三跪九叩的。
“長公主!”
“可是舅母來了?”
即便到了現在,蕭鳶也是稱安國公夫人位舅母。
“是啊,夫人在裏頭呢。”
“嗯,那帶本宮去。”
殿內,一個女子剛叩拜完起身,轉身對上了蕭鳶。她年過四十,有些憔悴,也依稀看得出年輕時候是個清秀的美人,對着蕭鳶一笑:“好巧,長公主怎麽來了?”
“我不過是想取回母後的畫像,倒是舅母出府,很是難得。”蕭鳶親昵地拉過她的手,她搖頭失笑,趕忙說這聲舅母可折殺她了。這時青寧來報,廂房已經準備好了,兩人一齊到廂房小坐了一會,聊了些家常,當問及為何會來這裏時,安國公夫人說是念女心切,想着到這裏來拜拜,祈求阿婉平安。
“她是皇後,自然一切都好,舅母無需擔心。”
一聽蕭鳶如此說來,滿面愁容的她總算是緩和了些,笑着從盒子裏拿出些糕點來。蕭鳶盯着這些糕點,讓她都有些詫異了:“怎麽了?”
“舅母,今日可曾派人送來梅花糕?”
“不曾。”
蕭鳶一愣,能送梅花糕過來的除了舅母外,就只有.....宮裏的那位了.....想着今早末
秋送進來時說是安國公府派來的,莫不是蕭衍在府裏安插了人?她立刻起身,讓青寧把畫像收好,和安國公夫人簡單道了別,匆匆趕回府去。
一踏出廂房,遠牆上站立着幾個黑衣蒙面人,身形高大,個個持劍。
“敢問,各位前來是要挾、劫持,”她眉頭緊鎖,厲聲讓青寧護着安國公夫人先進廂房,一步都不準出來,她鎮定地望着他們,一字一句頓來,“還是來殺本宮的?”
中間的那人把刀鋒一轉,迎面而來是濃烈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