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荒野求生(三)
月牙爬上枝頭，被一層厚厚的黑雲遮蓋，天空暈開一片墨藍。
低矮的灌木叢如同蟄伏的野獸，有風拂過，如同黑夜的私語，沙啞低沉。
尖銳的嚎叫刺破夜幕，一道黑影如利箭離弦，利爪揮舞寒光閃現，直直朝葉滿歌撞來。
小心！
千鈞一發之際，謝九酌抓過葉滿歌後腳蹬地躍開，堪堪躲過。
耳畔風聲呼呼，葉滿歌連劇烈的心跳聲都聽不分明。
血珠一顆接一顆冒出，勾勒出鮮明的抓痕，長長一道，鮮豔的紅取代視野裏的蓬松白毛。
如果是自己腹部被擊中，此刻恐怕早已面臨開膛破肚的命運，葉滿歌伸出小爪試探性地捂住謝九酌左臂的傷口，毛乎乎的爪子觸到黏稠的血時，牙齒顫抖地咔噠作響。
謝九酌一邊奔跑一邊揮爪甩開糾纏不休的黃喉貂。
灌木叢中窸窸窣窣的響動不絕于耳，夜色深處鑽出更多黃喉貂來，四面八方，撲将過來，成合圍之勢。
謝九酌後退身體抵在樹幹上，發出陣陣嘶吼，鋒利的牙齒外露，墨眼如刀，兇光畢露，帶着撕碎一切的氣勢。
黃喉貂們受到震懾，進攻的步伐放緩。趁此時謝九酌飛快将葉滿歌托舉到樹幹上，
“爬上去！”
葉滿歌緊緊抱着樹幹，四肢像泡在熱水裏，酸軟無力，使不上勁。她急得直冒汗，筍尖般小巧稚嫩的爪尖用力扣進樹幹裏，忍着爪尖如針紮的刺痛感向上爬。
汗水淚水糊住視線，葉滿歌僅憑着胸中頂着一口氣向上爬，腦袋裏的發條上到緊繃，仿佛下一秒就要斷裂。
當她顫抖的前爪抱住側邊的枝杈時，壓抑的酸痛感随着呼吸竄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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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滿歌此時全身水淋淋如同從水裏撈起，沒想到自己是在這種情形下學會爬樹，她略帶自嘲地想。
抹去擋住視線的水霧，葉滿歌腹部貼着枝幹，四肢直直垂下，歪着頭觀察謝九酌爬到哪了。
微弱的月光穿透雲層灑落在樹幹上，空無一熊。
人呢？？？
此起彼伏的嘶吼聲引起她的注意，葉滿歌循聲望去。
影影綽綽的樹影交錯中，五只嬰兒大小的黃喉貂團團圍住謝九酌，争先恐後撲上去撕咬。它們灰粽色的毛皮在夜色中起到很好的掩飾作用，小巧的身量瞄準時機進攻，又能鑽着空子撤退。
饒是謝九酌掌風淩厲，動作敏捷，仍是防不勝防，身上出現一道又一道血痕，看着觸目驚心。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似乎更加刺激黃喉貂的神經，它們喉嚨裏發出更為尖銳的嚎叫，掙紮着從地上爬起瞄準目标，撲上去。
眼見謝九酌有居下風的勢态，葉滿歌急得毛發炸起，黝黑的瞳孔裏擠滿擔憂。她心知自己下非但幫不了忙，還會給對方添亂，但是她無論如何不能坐以待斃。
葉滿歌爬到黃喉貂正下方的樹杈上，尋了個薄弱環節，揮爪在枝杈與樹幹交界處抓撓，甚至上牙咬，毛茸茸的臉上木屑橫飛。
越撓越起勁，葉滿歌一個沒留意用力過猛，腦袋重重撞在樹幹上，頓時眼冒金花。
葉滿歌扶額凝神，等一下，這是什麽？
原本空蕩蕩的黑色空間裏堆滿了各種五顏六色的妖豔蘑菇，還有成堆的野果。葉滿歌艱難地在五彩斑斓中找到枝葉低垂一個勁吸什麽的熊貓幼苗。
似有所感，熊貓幼苗瞬間挺直枝葉，葉尖小幅度晃動，欲滴的翠綠枝葉上尚沾着金黃的不明液體。
葉滿歌抽動鼻子，嗅到一股甜蜜香氣，好像是蜂蜜。
蜂蜜！她眼睛亮得驚人，有辦法了！
發現葉滿歌觊觎它收集的蜂蜜，熊貓幼苗舒展的綠色葉片死死護在峰巢上，最上方的葉片一個勁搖頭。
葉滿歌威脅道：“再不松手，我砍掉你的葉子，吃掉你的蘑菇！”
看見熊貓幼苗慢慢收回枝葉，委屈地縮成植物球，葉滿歌露出慈母般地微笑，“這才乖嘛。”
那廂謝九酌瞄準時機拍暈最後一只黃喉貂，累得癱坐在樹下喘粗氣，仰頭望見樹上小團子呆坐着對着樹幹，身體還可疑地抽搐着。
這家夥吓傻了？
突然，謝九酌表情複歸凝重，黑色米奇耳高高豎起，空氣中微弱的氣流變動傳入耳中。
下一秒，他神色大變，還有一只！
視線後知後覺，灌木叢中竄出一只黃喉貂，騰空躍上樹幹，蹭蹭蹭爬到最高處，目标直擊葉滿歌。
葉滿歌被凄厲的熊吼驚得熊身顫栗，手裏沾滿蜂蜜的毒蘑菇嗖地丢出去。剛剛竄上來距離葉滿歌不到半米的黑影急剎車轉移了方向，縱身一躍在空中銜住毒蘑菇，虎吞咽下。
在謝九酌的角度，氣勢洶洶的黃喉貂被葉滿歌不知用什麽方法扇了下去，伴随撲通一聲響動，直直墜地。
葉滿歌也很無辜：準備好了終極武器卻沒派上用場是怎麽樣的感受？
謝九酌走到葉滿歌所在的樹下，仰頭示意她下來。恰在此時，地上的黃喉貂彈跳而起，喉嚨裏發出嗚嚕嗚嚕的聲音，眼冒紅光，毛發炸起，長長的後尾暴躁地甩來甩去。
謝九酌兩掌握了又伸，渾身的肌肉緊繃，面部毛發蓬起若傘，戒備地望向它。
只見黃喉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謝九酌...身後的樹幹，四肢扒着樹幹，嘴巴咔叽咔叽啃着樹皮，口水流了一地。
這模樣，仿佛在品嘗什麽美味珍馐。
葉滿歌兩只後腳懸空坐在枝幹上，在腦海裏操縱網絡給謝九酌發消息。出于某種奇怪的規定，她和謝九酌只有在身體接觸時才能直接聽懂對方的話。現在兩人沒有身體接觸，她靈機一動，操縱手機發短信給謝九酌。
“它好像把小幼苗攢的妖豔蘑菇給吞了.....”
謝九酌：“我知道，你開了先例。”
葉滿歌：“往事不要再提，再提翻臉！”
謝九酌：“你下來！”
葉滿歌：“好。”
葉滿歌順着枝杈往中心樹幹爬，方才被啃咬過的缺口裂開一道細縫，随着重量的靠近，細縫漸漸擴大，直到......
連熊帶枝杈砸下。
謝九酌揉了揉磕痛的後腦勺，面無表情地扒開壓在身上的大樹枝幹，以及藏在葉子後面不露頭的某葉姓團子。
葉滿歌肉乎乎的小爪并攏，賠笑道：“你看，我下來了，好快，好神奇，有沒有？”
謝九酌：“呵呵”
m市。
沉寂已久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它好像把小幼苗攢的妖豔蘑菇給吞了.....”
“我知道，你開了先例。”
“往事不要再提，再提翻臉！”
“你下來！”
“好。”
葉蕙放下手機，指腹輕柔摩挲機身，擰眉沉思，靜默良久。
她用自己的手機發送消息給葉滿歌，石沉大海。
根據野外生存小能手兼收集控熊貓幼苗蜂蜜的指示，葉滿歌和謝九酌摘到治療傷口的草藥。
蜂蜜是葉滿歌給她守護的熊貓幼苗起的名字，因為小家夥喜歡吃蜂蜜。
敷完藥，葉滿歌提議謝九酌給他的熊貓幼苗起個名字。
謝九酌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語氣淡淡，“蜂蜜媽。”
葉滿歌正在吃野果，聞言差點噎住，“什麽？”
“她不是蜂蜜媽麽？”
“是，但是......”
“蜂蜜媽挺好。”
葉滿歌攤手，“你開心就好。”
"我覺得也是。"
葉滿歌:詞窮。
一大一小兩熊并肩坐在枝幹上，晚風吹拂，頭頂的樹葉低吟聲緩慢沙啞，難得寧靜。
漫天星子閃爍，星河璀璨，天幕低垂，他們離它那麽近，又那麽遠。
葉滿歌用手肘戳了戳謝九酌，指着遠方問道:"你知道碧落峰的傳說嗎？"
這是一個無須回答的問題，未等謝九酌回答，葉滿歌已經興致勃勃講了起來，"很久很久以前，天上住着一位熊貓仙女，她長得既漂亮又可愛。有一天仙女的座駕失靈，她墜落凡間，砸中了一個凡人。熊貓仙女都看不慣凡人，覺得他又兇又記仇。凡人吶，也看不慣熊貓仙女。但是在她發生危險時凡人選擇救她，所以她很想對凡人說一聲謝謝。據說在夜深人靜之時還能聽到熊貓仙女對凡人道謝的聲音，你仔細聽聽，有沒有"
謝九酌單手枕在腦後，凝望漫天星光，腦海裏浮現一雙眼眸，笑時如月牙彎彎，星光不及。
"你有個地方講錯了，熊貓仙女既不漂亮也不可愛，反而臉皮厚得很。"
"不聽不聽，我的才是正宗版本。"
"凡人有那麽讨人厭嗎？"
"還行吧，你覺得熊貓仙女有那麽讨人厭嗎？"
"嗯……"
"說話呀！"
"好困……"
"喂!醒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