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反擊(二)
山雨飄飄滴答将停,夜色沉沉曦光已露。
鐵籠中的龐然大物睜開眼睛,黑沉沉的眸中無絲毫惺忪之意,高高豎起的米奇大耳留意籠外動靜。
隔壁黑熊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點點淚花,“早啊,兄弟。”
毛爪慢悠悠伸到隔壁,被謝九酌的熊爪握住,兩爪并攏之際一枚小小藥丸落入黑熊掌心。
黑熊詫異擡眼,“啥玩意啊,兄弟?”
謝九酌回:“大力神丸。”
看也未看将藥丸丢進嘴裏,囫囵吞下,黑熊砸吧砸吧嘴,“沒味。”
它扒着鐵欄杆興奮問道:“什麽時候起效,等有了神力,看我扇飛這幫爛人。”
黑熊過于興奮,吼聲高亢,黃牙拎着棍子敲在重重山壁,罵罵咧咧道:“叫喚什麽,欠抽是吧!”
黑熊鼻孔冒出兩聲冷哼,黃牙一瞧,火氣上來,拎着棍子要走過來。
“黃牙,磨磨蹭蹭幹什麽的,還不快過來!”山壁那邊黑哥喊道,話梢不耐煩之意毫不掩飾。
低咒一聲,黃牙高聲回應,走了兩步,回頭瞪着籠中黑熊,惡狠狠道:“一個畜生還敢給老子甩臉子,等會收拾你。”
黃牙走到眼前,黑皮揮揮手,吩咐道:“你和老于去溪邊接點水回來。”
此時晨光劈開烏雲,透過縫隙下洩,仿佛給那黑壓壓的雲嵌上金邊。
老于和黃牙離開之後,黑哥轉頭對坐在石頭上擦拭□□的劉老三說道:“雨停之後就下山,那只熊貓處理掉,皮扒下來帶走,動作仔細點,別壞了皮子。”
将□□擱置一側,劉老三彎腰掏出一把匕首,光滑的刀面反襯寒光照臉,他舔舔唇,道:“放心,我的手藝你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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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黑哥臉上獰笑頓住,擡手示意劉老三安靜,問道,“你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了嗎?”
劉老三搖頭,兩人屏息側耳。
鎖鏈響動,嘩啦啦如激湍流水拍擊岩石,震蕩交織,一聲高過一聲。
劉老三抓緊匕首,氣沖沖往裏走,口中罵聲不斷,“畜生玩意,活膩歪了,老子成全你。”
黑哥緊随其後。
剛繞過山壁,耳邊傳來暴烈的熊吼,黑影揮掌疾馳如風,力度之大,如遭巨石捶胸,劉老三慘叫一聲,身體直直後飛兩三米撞到尾随的黑哥。
兩人疊羅漢似的一上一下躺在地上,慘叫連連。
山壁後高大身影緩緩走出,它以人的姿态站立,黑白交織的毛發鋼針般豎起,尖利如鐵鋸的牙齒咔咔響動,似乎能瞬間咬斷敵人脖頸,漆黑雙目迸射出懾人氣勢。
受傷的左腳拖慢它行走的速度,卻絲毫沒有影響它周身無形的氣場。
黑哥吓得兩股戰戰,身體顫抖如篩糠,連滾帶爬往後退。
胸口随着每一次呼吸撕扯般痛,劉老三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倒吊三角眼擠作一團,額頭青筋暴起,抓起震落在地的匕首,朝謝九酌沖過去,“老子弄不死你!”
謝九酌側身閃過,利刃擦着側邊而過,斬斷幾縷熊毛。他唇角下壓冷哼一聲,利爪抵住劉老三肩膀,另一只熊爪握着對方拿匕首的手腕用力向後掰動,刀刃劃過面部留下長長痕跡。
咔嚓,骨節錯位聲與慘叫聲一并響起,爪化作拳攻擊,劉老三破麻袋一般被甩出去。
臉上火辣辣地痛,劉老三摸着臉上長長的傷口,滿臉淌血,血順着臉頰流進嘴中,腥得作嘔。
劉老三眼睛四處找尋,對着躲在山石後面瑟瑟發抖的黑哥喊道:“你躲什麽,快去拿槍,打不死這熊玩意。”
黑哥胡亂點頭,嘴中念叨着槍槍槍,弓着身子往後跑,沒跑幾步,眼前被一道黑影籠罩。
顫顫巍巍擡頭,黑熊雙拳緊握,鼻孔哼哧哼哧冒着粗氣,呲牙咧嘴望着他。
黑哥涕淚橫流,跪在地上猛磕頭,臉上衣服上沾滿灰塵,嘴裏念念叨叨,不知胡言亂語什麽,“饒命啊,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一切都怪那個劉老三,都怪他!”
耳邊聲音聒噪的像無數只蒼蠅嗡嗡嗡圍着叫,黑熊不耐煩地晃晃頭,看着眼前哭得醜兮兮的人類就心煩,一熊掌扇過去。
黑哥的哽咽聲卡在喉嚨裏,他身體後仰,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黑熊迷惑地撓頭,這就死了?它還沒用多大勁呢?
謝九酌把劉老三丢在一邊,走過來,眯着眼睛俯視躺在地上裝死的黑哥,慢慢彎腰,用尖利的指甲輕輕戳了戳他的臉頰,接着是下巴,在脖頸處停留,尖利的指甲在柔軟的脖頸上下留戀,似乎輕輕一用力,就是血如泉注。
死魚般一動不動地身體像裝了震動器一般止不住顫抖,額頭的冷汗如瀑流。
鼻子抽動,謝九酌嗅到一股撲鼻惡臭,他視線下移,只見黑哥褲裆處濡濕一片,帶着尿騷味的液體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謝九酌嫌惡地挪開視線,吓唬對方的熊爪收回來,剛要和黑熊說把兩人塞進籠子裏等警方到來,山洞門口閃進來兩個身影。
劉老三大喜,大聲叫道:“老于,黃牙,這倆畜生跑出來了,快,快拿槍,弄死它們!”
地上裝死的人眼皮翻了翻。
拳頭慢慢握緊,謝九酌望向來人,目光警惕。
老于和黃牙卻仿佛沒有看到眼前的場景,他們提着水瓶,呆愣愣地走,眼神直勾勾的,神情恍惚,面部帶着不正常的潮紅,鼻腔劇烈抽動,直喘粗氣。
伴随着水壺落地的聲音,兩人全身劇烈顫動,狠狠打了個寒顫,仿佛什麽東西的按鈕被開啓,兩人竟你一拳我一拳厮打起來。
劉老三掙紮着站起來,扶着脫臼的手腕邊走邊喊:“黃牙,老于,聽見我說話了嗎!幹什麽呢!快住手!”
黃牙将老于壓在地上打,聽聞漸近的腳步聲,猩紅的雙目徑直望過去,盯住獵物一般的眼神,劉老三心頭發憷,下意識後退兩步,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被黃牙一拳打在肚子上,劉老三氣急敗壞地嚷嚷,卻無濟于事,最終變成不成章的慘叫聲。
他們這個情況......
似曾相識。
三個人打作一團,你抓我的臉,我掐你脖子,他擰你胳膊。
有石子嗖嗖破空而來,打到混戰中黃牙肩膀。
又是一顆,這次攻擊對象換了個人。
謝九酌心頭一跳,莫非......
果不其然,謝九酌目光四處尋覓,終于在洞穴外的草叢裏看見拍着掌又跳又笑的一小只。
“打呀,狗咬狗,哈哈!”這場窩裏鬥大戲,葉滿歌看得津津有味,情不自禁叫嚷出聲。
老于紅着眼睛望過來,歪了歪脖頸,身體朝葉滿歌方向撲來。
眼疾手快,謝九酌拎起躺屍的黑哥将其丢進混戰圈。
老于注意力果然被轉移,葉滿歌交握抵在胸前的小爪放下,抹了把額頭冷汗,松了口氣。
拖着黑熊從側邊遠離戰圈,剛來到葉滿歌身邊,就被葉滿歌撲過來死死抱住大腿。
小家夥仰着腦袋眼眶紅紅的,聲音帶着啞音,“謝九酌,我想死你了。你怎麽會傷成這樣,對不起,這麽晚才來找你。”
謝九酌的心呀,就像丢進水裏的泡騰片,化掉了。化作一杯咕嚕嚕冒着氣泡的甜水,不用喝,看着就很開心。
厚厚毛發遮蓋下的老臉就這樣紅成個大蘋果。
“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生氣了?”
謝九酌低頭看她,一夜不休在山林之中奔波,葉滿歌原本黑白分明的毛發被厚厚的泥漿糊成灰撲撲的顏色,東一绺,西一绺的粘着,實在不算好看。
可他還是忍不住将她抱起來,緊緊貼在胸膛處,兩顆跳動的心髒離得好近,仿佛靈魂亦是如此親近。
“放我下來,你身上有傷。”葉滿歌不敢掙紮,怕蹭到謝九酌的傷口,小心翼翼說。
“不行。”謝九酌有力的臂膀緊緊環着,不動。
“為什麽?”
“我擔心。”
“有什麽好擔心的?”
“會踩到你。”
“不會的,我目标這麽明顯。”
“太髒,像泥巴,可能會誤踩。”
葉滿歌:突然好生氣。
嫌棄她髒是吧,葉滿歌伸出兩只髒到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小爪,獰笑着在謝九酌毛茸茸的大蓬臉上蹭來蹭去。直到謝九酌也變成泥巴臉,她才心滿意足收手。
謝九酌抱着葉滿歌尋了個觀戰佳處坐下,并不打擾她的抹泥巴大業,問道:“你給他們喂了東西?”
“我一眼就認出那兩個人的聲音,就是抓走你的壞蛋,所以我在他們打水的地方加了點□□。”葉滿歌笑嘻嘻回答。
安靜坐着的黑熊突然插嘴,"兄弟,果真是虎父無犬子,你兒子厲害!"
"他不是我爸。"
"我沒有女兒。"
兩人同時出聲反駁。
黑熊恍然大悟,"原來你們不是父子關系。"
謝九酌和葉滿歌正要贊許點頭,黑熊接下來一句把兩人噎得夠嗆,"你們是母子關系,兄弟,我真沒看出來你是女熊,不好意思啊。"
葉滿歌謝九酌對視一眼,眼神無聲交流。
葉滿歌:它莫不是個傻子
謝九酌:別說了,我拒絕承認認識它。
葉滿歌:物以類聚。
謝九酌:那你呢?
葉滿歌:呃…算你厲害。
"我媽好像知道我們的秘密了,"葉滿歌突然說。
嗯謝九酌眼神示意:你說的
"當然不是,"葉滿歌連連擺手,"我下山找信號報警的時候,發現我媽幾天前給我發過短信,我給你看她發的內容。"
謝九酌凝神去看:
"我都知道了。"
"小歌,說話。我知道你能看到。"
"幫你們那個老頭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幫我們那個老頭"謝九酌說得有幾分咬牙切齒,"就是那個把我強行打暈還不給穿衣服那老頭"
葉滿歌點頭,"是的。我記得他,他給過我一個熊貓挂件。"
意識到似乎捕捉到很重要的信息,謝九酌忙追問:"是不是一個抱着辣椒的熊貓"
"是,你怎麽知道"
"我也有一個。"
葉滿歌也有些懂了,問道:"在火鍋店那天"
得到肯定回複後,葉滿歌和謝九酌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一條信息:那老頭很有問題。
兩人還達成一致的是老頭是友不是敵的可能性很大,至于他為什麽告訴葉蕙真相,或者說他所謂的真相是什麽都不得而知,一切只能等下次恢複人身時再去解決。
……
葉滿歌:"他們還在打。"
謝九酌:"我看到了。"
葉滿歌:"好無聊。"
黑熊:"我也是。"
葉滿歌:"警察還沒來怎麽辦?"
謝九酌:"看點別的吧。"
葉滿歌:"哦。"
黑熊:"哦。"
于是當警方趕到現場時,四名犯罪分子扭在一起打得鼻青臉腫,分辨不出面容。
而洞穴對面的草坡上,三只熊排成行坐着,齊刷刷,仰頭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