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困惑(二)
葉蕙有心勸阻,無奈葉滿歌又是撒嬌又是耍賴,不依不饒,磨得她沒了脾氣。
硬壓着葉滿歌接受醫生檢查之後,兩人才乘車出發。
副駕駛座上,葉滿歌苦着臉揉搓酸軟的小腿,太久不直着走路,一雙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母親的視線淡淡投來,不輕不重,卻如有實質。在腿上來回按捏的手觸電般收回,乖巧地搭在兩邊大腿,正襟危坐,葉滿歌扭頭沖母親咧嘴一笑,“走吧。”
“安全帶。”
“是,小的遵命!”
“多大的人了,還沒個正形。”話雖如此,葉蕙繃緊的嘴角禁不住彎起淺淺弧度,臉的輪廓柔和下來。
見母親不再故意板着臉,葉滿歌傻兮兮笑了,打開車載音樂器,手指勾着安全帶,指節起起伏伏打着節奏,跟着音樂小聲哼唱。
為避讓路面小坑葉蕙轉動方向盤緊急轉位,閃了過去,葉滿歌吐出的音節化作急促的驚呼。
中間置物檔一沓文件搖搖欲墜,葉滿歌眼疾手快抓住,沒有細看放回原處,順口問道:“媽,你這拿了什麽呀?”
“案情資料。有個案子,和警方有點合作。”
“哦。”葉滿歌點點頭,不再多問。
到達地點,葉滿歌跟着警察往會見室裏走,葉蕙去了其他地方。年輕警察笑眯眯地和葉滿歌搭話:“姑娘,來看誰呀?”
葉滿歌想了想,含糊道:“一個朋友。”
年輕警察點點頭,說:“除了你還有人來看他,一會你應該能遇見。”
“誰呀?”葉滿歌好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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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警察摸着下巴思索合适的形容詞,豎起大拇指朝葉滿歌比了比,“帥哥,大帥哥。你見到就明白了。”
葉滿歌嘴角彎了彎,笑眯眯表示期待。
視線掠過年輕警察面龐,看向光線昏暗的走道,盡頭拐角突然閃出一個人影,身形颀長,闊步走來,衣擺生風。葉滿歌歪着頭,眯眼思索,有點眼熟,她轉向年輕警察問道:“你說的是他?”
年輕警察正欲說話,就被帶着驚喜的清朗男聲打斷,“小歌。”
“哎!”年輕警察下意識應了一聲,下一秒反應過來,清清嗓門,拍拍身上警服,挺着胸脯,一板一眼地說道,“上班時間,叫什麽小哥,不莊重,要叫警察同志。”
葉滿歌噗嗤笑出聲,扶着年輕警察的肩膀笑彎了腰,年輕警察好不容易積蓄的氣勢被打散,摸着頭也笑了。
女孩眼眸粲然,如秋水橫波,如寒星燦燦,如寶珠生輝,白皙的手指搭在年輕警察的肩膀上,烏黑的長發垂落一截,貼着年輕警察的後背。
胸口的悶氣直沖大腦,唇角上揚的弧度緩緩放平,謝九酌伸手要抓住葉滿歌的手腕将兩人拉開。
垂在身側的手向前伸出兩個手掌的距離時,葉滿歌後退一步,挪開搭在年輕警察肩上的手,含淚帶笑的眼眸望過來。
謝九酌站在原地,全身跟上了發條的玩偶似的繃緊,心口,撲通,撲通,撲通。
伸到一半的手返回覆在心口,劇烈的震動透過胸口傳到掌心。
一下一下又一下。
“謝九酌,好巧。”葉滿歌眼睛笑成一彎月牙,仰頭望着比自己高許多的男人。以湯圓的角度看久了,這點高度差似乎也算不了什麽。要知道她仰望肉圓時仰角一百八十度才有可能看見它的蓬蓬臉。
謝九酌,連名帶姓。他不知怎地,酸酸的,有點不是滋味。
葉滿歌不知謝九酌心理活動,她笑臉相迎,誰知對方拿眼斜睨着她,微抿着唇,唇角下壓,冷硬地像冬天裏凍僵的石頭,周身透露着不愉快的氣息,全然沒有方才喚她時的驚喜愉悅。
葉滿歌讪讪摸摸鼻子,心道果然喊的不是她麽?
年輕警察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掃來掃去,笑道:“原來你們認識呀。”
葉滿歌:“對的。”
謝九酌:“不熟。”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清脆如玉石,一道生硬如頑石。
目光對視,葉滿歌鼻孔裏發出一聲低哼,偏過頭,一字一句蹦出來,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他說的對,我們不熟!”
她也是有脾氣的好不好?!
狹窄的走道正中,一男一女各自偏頭不看對方,如同炒糊的糖漿傾倒在空氣中,黏稠的無法呼吸。
年輕警察夾在中間,左看看,右看看,摸不着頭腦。
來往的同事皆以詫異的目光看過來,年輕警察被看的發臊,指着兩個人,說:"這裏是拘留所,要吵架回家去,人還看不看了不看趕緊走,走走走!"
葉滿歌被推搡一下,踉跄後退幾步,身後是雪白的牆壁。
眼看後腦勺要磕到牆壁,一只手及時伸過來,掌心向外,抵在牆上。
預料中的痛楚沒有到來,後腦勺被溫暖的手掌包裹,葉滿歌側身去望,視線順着白色襯衫袖口向上,俊朗而熟悉的面龐落入眸中。
雖然他很快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插兜站着,眼睛望向走廊另一端,似乎那裏有什麽有趣的點。
但是葉滿歌還是捕捉到對方眸中一閃而過的擔憂,心口仿佛貼上暖寶寶,暖暖的,因口角生出的郁氣一消而散。
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嗎?這種口是心非的家夥。
無論是遭遇天敵還是喪心病狂的盜獵者,擋在她面前永遠只有一個他而已。
被謝九酌掌心覆蓋過的頭發似乎仍餘些許溫度,葉滿歌想,必定是有發絲鑽進胸口,調皮搗蛋,若非如此為何她的心癢癢的呢?
伸手握住謝九酌的手,葉滿歌認真地一點一點擦掉他手上蹭的牆灰。他的手比她的要大好多,每一根都纖長白皙,骨節分明,讓葉滿歌想起一個詞——藝術家的手。
可惜手背上大片紅痕破壞了這種美感,撞上去想必很疼。葉滿歌凝視着他的眼睛,鄭重道:"謝謝你。"
謝謝你,謝謝你對我這麽好。
謝九酌的指尖微微顫抖,葉滿歌急急問道:"怎麽樣?還很疼嗎?你抖得好厲害。"
謝九酌搖搖頭,脖子後面漫上一片紅。
他滿腦子都是葉滿歌為他擦拭手指時的樣子,顫動如蝶翼的睫毛,小巧秀挺的鼻尖,還有桃紅色花瓣般的唇,讓人很想,很想,咬一口。
她現在望着他,明亮如星子的眼眸裏住滿了他,嬌潤的唇一張一合,像是潺潺溪水中漂流而來的桃花瓣,如果不抓住,就漂遠了。
受蠱惑一般,他緩緩低下頭,離那桃花瓣越來越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