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雲開
雨後第一個清晨，似乎更冷了些，呵氣成霧，寒風拂面如刀。
身處供暖設施完備的辦公室，常坤自然感受不到寒冬悄然降臨的腳步。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身只着單層西裝襯衫，後背陷入柔軟的真皮座椅中，他雙手撐着下巴，注視着電腦屏幕的眼睛微眯，臉頰肌肉随着笑音顫動，仿佛冷掉的排骨湯，油花凝結堆積于表面，油膩得倒胃口。
“辦得好。”他把界面停留在葉滿歌放大的黑白照上，總結道。
被誇獎的下屬誠惶誠恐，嘴裏抹蜜似的說着恭維話。
“臭娘們，真以為傍上謝家小子我就奈何不了她，就是個玩意兒，謝九酌還不是說抛就抛，不敢露頭，還敢挑挑揀揀嫌棄老子。這就是掂量不清自個斤兩的下場。”
下屬點頭哈腰，連連稱是。
目光落在照片中年輕姣好的面龐上，他摩挲着下巴，似有惋惜，砸巴砸巴嘴，心道長得倒是夠味兒，若是她知趣，讓他痛快了放她一馬未嘗不可。
腦海中美人楚楚可憐嬌聲求饒，常坤正想入非非，猛然被下屬拉回思緒，看到下屬那張粗糙如恐龍的臉，鼻孔縮動，鼻毛外露，當即像吃了一勺黃油，胃裏犯惡心，嫌惡地擺擺手，讓下屬退下。
下屬走了幾步又被常坤叫回，懶懶散散坐在沙發椅上的男人吩咐，“我保證把姓葉的律師搞下去，你去給林律師說，讓他到老爺子那裏說道說道。活都是我一個人幹的，和老大老二沒半點關系，懂麽？”
下屬走後，常坤歪頭暢想老爺子的股份到手，美人在懷，名利雙收。正想得開心，眼前電腦屏幕發出短促的電音聲，屏幕裏跳出一只憨态可掬的熊貓，它抱着竹筍歪着腦袋看向屏幕外，笑得一臉惡劣。
“常坤先生，恭喜你被選中了。”
電腦屏幕上自動浮出一行字。
常坤手指在鼠标上狂按，電腦上的熊貓依舊保持歪着腦袋的姿态，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他氣急敗壞，大聲叫秘書進來。
“常先生，稍安勿躁，您應該不想讓自己涉毒的事情被所有人知道吧？我敢保證，如果有人走進這間辦公室，全公司都會收到您的溜 冰照哦。[賣萌顏文字~]”
果不其然，常坤聽到溜 冰兩字神情中飛快閃過慌亂，秘書推開門，正要詢問，被常坤指着邁進來的一只腳怒喝，讓他快出去。
辦公室的門重新關上，常坤才指着電腦屏幕質問，“你是誰？”
Advertisement
屏幕上沒有浮現新字，而是自動播放一段視頻，正是那晚葉滿歌事件的完整視頻。
“這不可能！”
“常先生，我知道你一定想說那個地方是監控死角對不對？可惜呢，附近某層大樓住戶恰好安裝了對外監控，又恰好拍到當晚的場景，最巧的是視頻被我搞到了。”
“你一定想說我沒有證據證明網上的事情和你有聯系對不對，不要這麽天真嘛，以我的實力，這點事情很輕松的，不信你可以試試。”
常坤咽了咽口水，“你想幹什麽？”
“常先生，網上的事情我看到了，如果不出面澄清我的良心會很痛。為了彌補我良心的痛，只好向你收點良心費了。”
“你要多少？”
“三百萬。”
“三百萬？！你怎麽不去搶？”
“我的良心很值錢的。如果常先生不願意也沒關系，我還有其他辦法，聽說您還有兩位大哥，他們應該很樂意替自己的弟弟買單。”
“等等！”常坤腦袋混亂，一咬牙，“成交！”
“合作愉快，常先生，再聯系哦。”
屏幕上的熊貓眨眨眼睛，身體一點點縮小，直至消失在屏幕裏。
常坤目光陰鸷，狠狠揮掉桌上文件，這時房門被敲響，秘書戰戰兢兢走進來，小心翼翼避開地上散落的文件，提醒兀自散發陰沉氣息的男人，“常先生，您十點要代表集團參加熊貓園的捐款儀式。”
熊貓，熊貓，又是熊貓！
手在頭上煩躁亂抓，向熊貓園捐款支持保護大熊貓活動是集團為了挽救形象做出的決定，這種出頭的事是他好不容易從兩個大哥手裏奪過來的，不去是不可能的。在辦公室裏亂砸一通，他還是領着秘書去了。
網絡時代，人人戴着面具，誰也不知道網線後那顆人心在謀算什麽。彰顯正義，随波逐流，又或者試圖擔任輿論漩渦中的操槳者，借奔騰洪流之勢實現目标，獲取利益。
常坤是後者，從某種程度上說，葉滿歌也是這種人。
結束人生中第一次黑客扮演後，葉滿歌仰頭躺在草地上，身下的土地帶着雨後的濕潤氣息，起伏的情緒漸漸平複。
走着瞧，不只常坤，所有的推手們，大網已經鋪開，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雨後明媚的陽光下，點染成金黃色的糯米團子嘴角弧度高高揚起，迷人的微笑萌哭鏡頭外的看衆，無人知道在這之中一個人類靈魂的謀劃。
和幼稚園其他熊貓幼崽一起喝盆盆奶時，奶媽們拿着擦嘴巾在旁邊蹲守，兩名奶媽閑聊中談及謝九酌。
葉滿歌喝奶的動作一頓，耳朵不經意抖了抖。
“肉圓又鬧脾氣了？”
“夜裏把繃帶扯掉了，老張一夜沒合眼看着呢，給打了麻醉，現在正重新綁定傷口。”
直覺有些不對勁，喝完奶被王奶媽箍住擦幹淨一圈奶胡子，葉滿歌撒着小短腿一溜煙跑到角落裏，瞑目上網。
和謝九酌幾番聯系無果後，葉滿歌決定去微博看直播。
登錄過程出乎意料有些困難，她連試幾次才擠進去，甫一點開，就被熱搜第一驚到。
#謝九酌坦白#
心裏隐隐有個聲音告訴她發生了什麽，當她真正看到謝九酌最新發布的微博內容時，心中震撼不減分毫。
謝九酌v：我陪你。圖形：[葉子]
“什麽意思？？？我怎麽突然看不懂漢字了？”
“這不是他，九爺發微博從來只有字沒有圖，一定是被盜號了！是誰！誰幹的，屎盆子別往我家九爺身上扣！”
“別做夢了，他自己都承認了，什麽人才會只演恐怖片——變态！什麽人才會粉變态——腦殘！”
“這些有錢人，心都壞掉了，惡心！”
“仇富蛆滾好麽？”
“都怪葉滿歌這個壞女人，一定是她花言巧語，九爺才會上當！”
“啊啊啊啊，氣死了！狗男女，都去死！”
“可憐的受害女孩，說再多不如行動起來，附捐款方式鏈接。”
......
“你瘋了？”通話連接一建立，葉滿歌脫口而出。
與葉滿歌激烈的情緒相比謝九酌表現得很平靜，“你看到了？”
“廢話！”葉滿歌郁氣堵在心頭，沒好氣道。
“我只是覺得不公平，讓你一個承受。”
“這種事談什麽公平？”葉滿歌試圖平心靜氣，“你聽着，你不必覺得愧疚，決定不發布完整視頻讓事情鬧大的人是我，我理應承受代價，你不用。”
電話那頭的人募然笑了，低聲道：“我做不到。”
那聲音輕忽宛若一陣風，不大，卻讓葉滿歌平靜的心湖一瞬泛起點點漣漪。
“我做不到，讓你搶光所有風頭。”
以為他會說出更煽情的話，葉滿歌："你走!"
搭在椅背上的手掌蜷縮，似乎想象出葉滿歌炸毛的樣子，在空中虛虛做出順毛的姿态，謝九酌眼眸中光華動人，嗓音清越如珠玉擲地有聲，"這場豪賭我參加定了。"
切斷通訊，房門被人用力推開，謝九酌背靠扶椅，聞聲掀掀眼皮，無視王者怒氣沖沖的臉，指着房間裏另一把椅子，說："來了，坐吧。"
徑直走到謝九酌面前，王者氣得指着謝九酌的鼻子，一絲不茍的黑框眼鏡因大幅度動作而歪歪斜斜，他不管不顧，數落的話如倒豆子一股腦湧出來，
"你是不是想氣死我然後換個新經紀人不知道什麽稀奇古怪的毛病，一年不接戲沒有任何曝光度我都忍了，一出現就搞事情，不想幹這行了您直說呀？
天天睡睡睡，腦子秀逗了是吧？叫你別淌這波渾水，證據都給她找齊了，她愛折騰是她的事，你跟着起什麽哄!你看看，你看看微博上怎麽說的，脫粉脫粉，多少人宣布脫粉!"
王者手機都快戳到謝九酌眼皮子底下了，謝九酌偏頭，手靈活取過手機随意看了兩眼收起來，"早晚都會澄清的，不急。"
聽了這話，王者氣得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哪有那麽簡單的事一分種沒澄清你就要承擔一分鐘的損失，混了好幾年才拿到個影帝，這下好了，一夜回到解放前。"他重重在地板上跺腳，
"還有，就算澄清了，你怎麽跟網友解釋你和她的關系就算你喜歡她，你不怕公開，她呢？
她要名氣沒名氣，黑料纏身，粉絲能接受你和這樣的人交往嗎，她能忍受得了新一輪的全網黑嗎？你…"
謝九酌拿起書堵住王者喋喋不休的嘴，眉毛眼睛嘴角下壓，眉頭無意識蹙成小山。
以為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王者找個位置坐下，端起桌上的水一飲而盡，滋潤略帶幹啞的嗓子，理智回歸，推正眼鏡架，慢條斯理道："認識到自己莽撞就好，木已成舟，我這裏有個辦…"
謝九酌打斷他的話，眼睛裏閃爍着困惑，"你是說我…喜歡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