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醉酒

兩人一道坐在廊上,月光照拂這座小小的庭院,不知從何處飄來桂花香。

楚孤逸腿長,坐下之後尤顯落拓,水藍的弟子服衣擺自長腿兩側分開,底下是雪白的褲子,及小腿的黑色牛皮靴。

如此素淡的顏色搭配,卻在楚孤逸身上穿出了舉世無雙之态。

賀涼水望着楚孤逸俊美無俦的側臉,問:“商量出對策了嗎?”

楚孤逸對上他眼睛,平靜回答:“沒有。”

“……沒有?”

楚孤逸默然。

賀涼水觀他神情,心往下一沉,“怎麽了?”

楚孤逸并不瞞他,緩緩道:“她們所中的名為十三蠱……”

聽完,賀涼水良久靜默,心中滋味雜陳,他知道朵摩蘭布的局不簡單,卻沒想到會真的威脅到楚孤逸的命,還要把那十二女子都搭上。

如果說朵摩羅是小boss,那朵摩蘭就是妥妥的中boss,一開始竟沒看出來她有這麽大能耐。

女反派毒辣起來,就沒男反派什麽事了。

“你不會死。”賀涼水突然說。

楚孤逸愕然。

“你不會死。”賀涼水重複。

“……賀先生何以如此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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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楚孤逸是男主,經歷五百萬字的風風雨雨,幾次險象環生,九死一生。

賀涼水堅定道:“因為你是楚孤逸,你很強。”

楚孤逸笑,那或許可稱之為苦笑,卻又帶着一絲灑脫,“我也覺得我這次不會死。”

賀涼水拍他肩膀,給出鼓勵:“就是這樣,你要相信自己,千難萬險,都會度過去的。”

楚孤逸對此不置可否,移轉視線,久久地凝望月亮,嗓音平緩低沉:“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控制了。”

賀涼水心髒重重一跳,“為什麽這麽說?”

“我也不知道。從出生開始,進入青霄派,從外門弟子一路成為親傳弟子,外出歷練,遇到過很多人,這些,有時候我覺得像是被安排好的。無盡的磨難,幾次瀕臨死亡,我活了二十五年,卻好像已經活了二百五十年。”

“……”

“賀先生,這就是命運嗎?為什麽只有我的命運是如此坎坷多舛?”

賀涼水回答不出,喉間蔓延出苦澀。

處在讀者的角度,當然知道主角不會死,可是主角自己呢?他所經歷的生死考驗,喜怒哀樂,是真真切切的,受的傷流的血是滾燙的。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死的,只是憑借強大的信念走過刀山火海。

是的,他很強,用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種種苦難堆砌成王座。誰都沒問過,他究竟願不願意登上這個王座。

更操蛋的是,即便他再強,還是會有敵人繼續給他制造磨難。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楚孤逸被磨成定海神針,依然要遭雷劈——這就是主角的待遇。否則劇情進展不下去。

賀涼水的手自楚孤逸肩頭滑落,撫過他手臂,落進他掌心,攥住他手指。

楚孤逸垂下眼睫,側目望他。

“聽說過一句話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受的苦,将來都會成為你的財富。”

“……”

賀涼水也覺得自己說得太像雞湯了,嘆道:“命運這種東西,只要你感知到了,就能去改變。楚孤逸,我們走吧。”

“……走?”楚孤逸問,“去哪兒?”

“去一個誰都找不到你的地方,管他什麽十三蠱,管他什麽青霄派,別管任何人,你只要想着自己就好。”

“楚孤逸,你可以再自私一點的,像個普通人。”

“我陪你。”

楚孤逸抿緊唇,眼底有深不見底的情緒,五指猝然收緊,将賀涼水的手納進掌心。賀涼水幾乎被握得生疼。

“賀先生……”楚孤逸隐忍道,“你不要誘惑我。”

賀涼水:“啊?”

“我會真的想按照你說的做的。”

賀涼水心髒跳動重歸平穩,原來是他的話誘惑了楚孤逸,“你可以這麽做。”

“如果我走了,柳姑娘怎麽辦?”

“她會回到她來的地方。”

“那些女子呢?”

“不要想那麽多,你救不了所有人,也并非所有人都要由你來救。”

自私也好,殘酷也罷,如果将楚孤逸與十二蠱女子放在天平上,賀涼水會向楚孤逸傾斜。兩全其美固然好,若難兩全,他會選擇讓楚孤逸活。

至少要有那麽一個人,在楚孤逸孤獨的生命裏,全心全意地選擇他,堅定不移地站在他身邊。

賀涼水覺得,自己可以成為這個人,就像明君身邊的佞臣,被唾罵也好,遺臭萬年也罷,只要楚孤逸需要他幫他作出選擇。

可惜,楚孤逸仍是楚孤逸,他心動于賀涼水的提議,找個地方躲起來,放下一切包袱,終究只是一嘆置之。

“賀先生,如果我身上真有‘命運’這種東西,能改變它的……一定是你。”月色下,楚孤逸目光柔得不像話。

賀涼水喉間的苦水落下,澆在心頭上,開出一小片花來。

“……楚師兄!喝酒啊——?”鄧陽拎着兩只巴掌大的酒壇走進來,看到院中兩個男人深情對望、十指相扣的場景時,大大咧咧的表情瞬間裂成八瓣。

賀涼水抽出自己的手,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我們什麽都沒做。”

鄧陽問:“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沒有沒有。找楚孤逸喝酒是吧?給我也來一口提提神。”

鄧陽猶豫着走過去,一只小酒壇遞給賀涼水,“你們喝一壇吧。”反正關系都這麽親密了。唉,他這條單身狗是上趕着來找虐嗎。

賀涼水揭開酒壇的牛皮紙泥封,醇香的高粱酒味侵襲嗅覺,他淺淺嘗了一口,“不錯。”

鄧陽自誇:“當然,這可是我三年前埋在老梨樹底下的酒,如今只剩下這麽兩壇,下次想喝,就得再等一個三年,我夠意思吧?”

賀涼水豎起大拇指,“老鐵夠意思。”

“我姓鄧,不姓鐵。”鄧陽坐在楚孤逸另一邊,碰了碰楚孤逸胳膊,“楚師兄,別難過,肯定會有辦法的。”

楚孤逸不鹹不淡:“我沒有難過。”

“唉,我都明白,喝口酒,一醉解千愁。”

“這點酒還醉不倒我。”楚孤逸拿過賀涼水手中的酒壇,仰頭喝了一大口。

賀涼水與鄧陽齊刷刷盯着他。

楚孤逸又喝了一口酒。

五、四、三、二……楚孤逸仰面摔在廊上,臉頰酡紅,呼吸均勻。

鄧陽笑得前仰後合,“楚師兄他就是一杯倒,他自己不知道,還以為自己酒量很好呢。”

賀涼水也笑了,在楚孤逸身上,确實酒比毒管用,能讓他立時就倒。

兩人合力将楚孤逸架到床上,賀涼水給楚孤逸脫下靴子,解開腰帶,鄧陽看得咋舌:“那啥,我走了。”

“等等。”賀涼水說,“我還有話問你。”

眼看賀涼水把楚孤逸外袍給扒了下來,鄧陽尴尬地摸摸鼻子,“我去外面等。”

逃似的溜出去,鄧陽暗自唏噓:“楚師兄真是鐵樹開花了,居然尋到這麽一位藍顏知己……男人跟男人真的那麽好嗎?那我跟賀公子是不是也能……”

“呸呸呸,腦子又壞了。”鄧陽敲自己頭。

對抗萬人迷光環後遺症,他已經很努力了。

賀涼水給楚孤逸掖好被子,走出門來,只見鄧陽倚着欄杆抖腿,說:“走吧。”

鄧陽:“?”

賀涼水嘩啦展開扇子,“帶我去懲戒院。”

鄧陽站直了,“你去懲戒院做什麽?”

“算算時辰,十二蠱女子快到清醒的時候了,我去見見柳畫鳶。”主要是見見柳畫鳶的系統仁兄。

屋頂打瞌睡的肥啾立馬精神,低空飛行跟着賀涼水。

說到柳畫鳶,鄧陽想起白天賀涼水說有人摸柳畫鳶的臉,殷勤道:“賀公子放心,照着楚師兄的話,柳姑娘被單獨安排在偏房裏,派去看守的是女弟子。”

“女弟子?”

“你不是說有人輕薄柳姑娘。”

賀涼水露出諱莫如深的微笑:“少年,你還是太單純了。”

“??”

到了懲戒院,果然重兵看守,便是鄧陽,也是費了一番口舌才能将賀涼水帶進去。

弟子們都在等待十二蠱女子發瘋時刻的到來,備好了各種法寶嚴陣以待。賀涼水一路走去,只見衆人神情凝重。

賀涼水忽然想起問:“鄧陽,你怎麽知道蠱王在楚孤逸身體裏?”

照楚孤逸所說,當時在元清殿商讨的只有掌門與三個長老、鳳藻、林松煙。鄧陽是沒有資格進去“參政”的。

“整個青霄都傳遍了。”鄧陽說。

這才多長時間?賀涼水思來想去,鳳藻嫌疑最大,定然是她傳揚出去的。

到了禁室旁的偏房,鄧陽嬉皮笑臉跟女弟子搭話,三言兩語就把人哄得嬌笑不疊。賀涼水順順當當進去探望柳畫鳶。

柳畫鳶在他進來的瞬間,便睜開了眼睛,像是料到他會來。

四目相對,賀涼水問:“老鄉?”

柳畫鳶眼中無半點情緒,一板一眼道:“你好,我是柳畫鳶的系統,編號001。”

肥啾“啾”的驚叫一聲,從賀涼水頭上摔下去。

賀涼水接住它嬌弱的鳥軀,肥啾突然化身憤怒的小鳥,朝001沖撞過去。

001不以為意捉住這只蠢兮兮的系統,眸光微垂。

肥啾掙紮扭動:“居然是你!你不是只做現代背景的穿書任務?為什麽要槍我飯碗?!”

001撒開肥啾,繼續自己的話:“在此劇情結束前,我将代替柳畫鳶,直到她安全。”

“一個世界的主角只能有一個任務,楚孤逸的任務是我先接的,你違規了,我要向主神投訴你!”

“我跟你不是一個任務。”001淡淡道。

“那你是什麽任務?柳畫鳶都說她是幫楚孤逸把妹來的!”

“這是她的任務,不是我的。”

肥啾不可思議道:“系統跟宿主可以不是一個任務?”

“可以,只要權限夠高。”

“……”編號1009的肥啾再次被嫉妒沖昏了鳥軀,在001身上撲打叼啄。

賀涼水捉住這只憤怒的小鳥,問:“你們一個部門的?”

001:“我是他大哥。”

肥啾秒變小傲嬌:“我才不承認呢,哼~”

賀涼水從善如流:“這位大哥,柳畫鳶她去哪兒了?還好嗎?”

001:“她在系統空間裏,好吃好喝好睡,短短一天,目測胖了三斤。”

“……”賀涼水說,“那我就放心了。”

001望着賀涼水:“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我問了你會說嗎?比如你的任務到底是什麽?”

“修bug。”

賀涼水一愣,指指自己,“你說的bug不是我吧?”

001:“你确實可能會成為這個世界的bug,比如今晚,你差點左右楚孤逸的人生。”

“??你怎麽知道?”

“但你還差點火候,真正的bug不是你。”

賀涼水不知該笑還是該氣,“不是我是誰?”

001道:“還在觀察。言盡于此,這是你替柳畫鳶保密的交換。”

知道柳畫鳶安好,賀涼水就沒其他所求了,臨到門前折回身問:“如果蠱王煉成,這個世界的花魁身軀死了,柳畫鳶會去哪兒?”

001:“我會給她重新安排任務,完成之後回家。”

走出懲戒院,賀涼水發現肥啾沒跟上來,料想是跟它大哥唠嗑打架、單方面受虐去了,也沒管,獨自走回楚孤逸的無事院。

無事院中,并非無事發生。

林松煙從屋裏出來,兩人恰巧遇上。

四目相對,火花迸濺——見了鬼了,居然有種情敵想見,分外眼紅的錯覺。

賀涼水挂上微笑:“林公子來看望楚孤逸?”

林松煙不答反問:“你住楚師弟這裏?”

“沒錯。”

林松煙慢慢地走近賀涼水,氣息陰沉。賀涼水不動如山,迎上他冷若寒潭的目光。

“賀公子,”林松煙的聲音如同臘月風過樹梢,片葉不留,“有些事情,适可而止的好。”

賀涼水扇面輕搖,“林公子這話我就聽不懂了,還請明示。”

“即刻下山。”

“恕難奉命。”

林松煙不再多說半句,拂袖離去。

賀涼水原地定定站了片刻,呼出一口氣,這是把林松煙完全得罪了吧?

他的萬人迷光環從一開始就對林松煙沒用,那時他就該知道,林松煙對他有敵意。如今不過是将敵意擺到了明面上而已。

楚孤逸依然在沉睡。

只是睡得不那麽安穩,眉心死死皺着,就像在做不好的夢。

賀涼水坐在床邊,扇子放一邊,伸出食指點在楚孤逸眉心,輕輕揉開皺痕。

揉着揉着,指尖順着楚孤逸挺直的鼻梁滑落,點在兩瓣優美如弓的唇上。真好看啊,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呢?

賀涼水指尖拂過楚孤逸眼睫毛,指肚癢癢的。楚孤逸臉頰也很好,像塗了一層薄薄的胭脂,透着清醒時不曾有的稚氣。

“才喝了兩口酒,就睡得這麽沉,要是別人想對你做什麽,你醒來也只能認了。”賀涼水剛要收回手,卻被一把捉住。

楚孤逸用力一拽,賀涼水撲過去,視線倒轉,翻滾,被楚孤逸壓在身下,一氣呵成。

“……”

偏偏楚孤逸做完如此大膽的舉動,神情居然是茫然的,“賀先生?你……要對我做什麽?”

如果不是兩人姿勢,賀涼水就信了是自己想對楚孤逸做什麽。

“賀先生趁我喝醉,要對我做過分的事嗎?”

“不是……”賀涼水哭笑不得,“你讓開。”

楚孤逸像是沒聽到,說:“我好熱。”

賀涼水僵住了。

第三次,楚孤逸對着他起了生理現象。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呀~祝寶子們吉祥如意發大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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