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昔
雪剛剛停,天地都仿佛罩上了一層雪白的紗衣。整個皇宮在白雪的襯托下更顯得森冷威嚴。
時間已過子時,夜已經很深了,冬至的雪夜一片寂靜。只有巡夜的侍衛踏在雪地上發出的“沙沙”聲。禦書房的燈卻還亮着,顯示着君王的勤政。但是誰也不敢輕視這位年輕的君王,一個月前的血流成河,慘烈争鬥,帝王的殘忍狠辣,冷酷無情都讓人心生畏懼,害怕不已。
燭火的光亮驅散了大殿的黑暗,給這冷寂空曠的大殿鍍上了一層溫暖。年輕俊美的帝王放好一本剛批示好的奏疏,揉了揉酸澀疲憊的雙目。
“噼啪”燭火的爆裂聲響起,在這深沉寂靜的大殿顯得格外響亮。年輕的帝王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那微微跳動的燭火,有些出神。半響,微澀低啞的聲音幽幽響起。
“絕華......”
那一聲呼喚包含了無數的思念、愧疚還有痛苦。
他永遠都記得第一次見到那人時的情景!
他的母親只是一個歌姬,地位卑下,死的又早,可想而知,在這深宮大院他過得有多艱難。父皇的遺忘,兄弟的欺淩,甚至連奴才宮婢都是瞧不起他的。兒時的日子是他最想忘記卻永遠也忘不了的日子,他只能在外表花壇錦簇,內裏卻腐爛黑暗的深宮裏掙紮求存,無人幫忙,無人扶持,無人關心,将自己深深的紮根在肮髒的淤泥中,靠着吸取那些腐朽的養分極力成長。
那天的天氣很好,他卻一點都不好,那些刁鑽的奴才又沒給他送飯,肚子很餓,偏偏五皇子他們又來找他麻煩,那日的他沒了往常的隐忍,還了手,卻是引來更兇殘的對待。後來驚動了太傅,想當然,一個是皇後嫡出,當今太子的同母胞弟,一個卻是備受欺淩,無權無勢無任何背景的歌姬之子。太傅自然是懲罰他的,二十戒尺,太傅人老力卻不小,打得很用力,他的手又紅又腫,像個饅頭,他想,要是這真是個饅頭該有多好!
下午他逃課了,躲了起來,不想被任何人找到,不過也沒有任何人回來找他吧,這世上沒有任何人需要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
小小的身子挨着假山蜷縮着坐在地上,這是一個由四面的假山圍合而成的一小塊空地,只有一條細小的縫可以鑽進來,這裏是他的秘密基地,只是他一個人的,任何人都不知道。
衣服很髒,頭發也散開了,嘴角破了皮,有着血特有的鹹腥味,全身隐隐作痛,剛剛被踢了好幾下,但他并不在意,比這再嚴重的傷他都受過,疼痛已然是他最習慣的事了。手裏緊緊地攥着小石塊,在地上無規則的亂畫着,被頭發遮擋住的眼睛閃爍着狼一般兇狠的光芒。
今天當真是太莽撞了,應該隐忍的,必須隐忍。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自己受過的欺辱會十倍百倍的報複回去,所有欺負過他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喂!小孩,你坐在這幹嘛?”
一道悅耳動聽的聲音突然在頭頂上響起,将他吓了一跳,他趕緊站了起來,下意識的攥緊了手裏的小石塊,擡頭順着聲音看去。
那時他以為自己看到了神仙!皇宮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他從小就是看慣了的,并不稀罕,只不過是皮相而已,而往往最美麗的不是最狠毒就是死得最快的,深宮之中最重要的是心機手段,殘忍毒辣。但這人卻推翻了他的認知,比他看到過的任何人都要好看,那麽多形容人姿容美的語句,他卻呆呆的只記得好看兩個字。連後宮中容貌最美的榮貴妃都及不得他分毫,塵世美人如何與天人相較!最讓他難忘的是那雙眼眸,那是他看到過的最幹淨的眸子,像極了天山上的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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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那道身影從假山上飄落了下來,輕飄飄的,像一片落葉不曾發出一點聲響。那雪白的衣裳和漆黑的長發在空中翻飛出了一個優美的弧度。
白衣的少年瞧着眼前的這個只顧着呆呆的看着自己還沒醒過神來的孩子,眼中極快的閃過一抹笑意。身影一閃,突然湊近,俯下身子直直的看着他。
便是他再出神,也被這突然放大的容顏驚得醒過了神。太近了,近的他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味從那人身上傳來。
微微有些懊惱,他戒備的退了一步,“你是誰?”
那人卻沒有回答,而是一直看着他,特別是泛着烏青的臉和紅腫的手。
他将手藏在背後,又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有多糟糕,原本他是不在乎這些的,可是看着眼前這個衣白如雪,纖塵不染的少年,卻心中酸澀,升起一股自慚之意,他只能惡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狠聲說道:“看什麽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是的,這般幹淨澄澈的眼睛本就不該存在,更不該看到這般狼狽髒亂的自己。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從袖中拿出一個白玉瓷瓶,“這個給你!”
因為少年的笑差點又陷入癡呆,再退了一步,這個人太危險了,他看着那個白玉瓶,并不接,而是問道:“這是什麽?”
“凝霜膏,對你的傷很有效。”
“你是誰?要幹什麽?”他并沒有領情,而是警惕的繃緊了身體,皇宮中從來沒有平白的善意,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價的,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
少年看着那小心戒備的模樣有些贊賞,果然是皇宮裏的人,以他的年齡而言已經很不錯了。戒備警惕,兇狠毒辣,獸一般的孩子呢!只是看着那纖瘦弱小的身子又有些心疼,終歸是個孩子而已!
“如果可以的話告訴我酒窖在哪裏吧?”少年摸了摸挂在身側的朱紅色葫蘆,眼中透出絲絲亮光,“我的葫蘆沒酒了,聽說羅音國進貢了三十壇的極品好酒,其中更有十壇是釀酒大師蕪亦老人釀的‘塵霭’,那可是極品中的極品啊!”
看着他那發光的雙目,輕撫酒壺的神情就像拭去情人臉上的淚,他問道:“所以你是來盜酒喝的?”
少年尴尬的輕咳一聲,“什麽偷不偷的,莫要亂說,好酒自然要給懂得欣賞的人喝,不然豈不是糟蹋。”
他無語,忽然覺得剛剛那個仙風道骨得人就是他産生的幻覺。不過,“你是怎麽進來的?”這人既然是來偷酒的,自然不是光明正大進來的,但是宮中戒備森嚴,他是怎麽混進來的?
“這世上只要我想就沒有去不了的地方!”少年說的很傲氣,聲音卻很平淡,仿佛天經地義一般,“這樣吧,你告訴我酒窖的方向,我教你武功不讓你被別人欺負怎麽樣?”這麽個小家夥很有趣呢!閑來消遣消遣還不錯!
他眼睛一亮,黝黑的眼眸閃動着動人的光彩,卻又有一些遲疑。
少年輕笑一聲,“小家夥懷疑我麽?”
“我不是小家夥!而且,”他擡頭看向少年,神情堅定,“我沒有懷疑你,你是一個不屑與說謊的人!”
少年倒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般話來,神情微愕,臉上的笑容少了份戲谑,多了抹真誠。他慢慢走過去,無視他戒備的表情,打開白玉瓶,幫他臉上的傷處上藥。
他僵立在原處一動不動,那人的手白皙溫潤,比他手中的白玉瓶還要來的剔透無暇,那手上的動作很輕,很溫柔,好像對待一件易碎的寶物一般,從來沒有人這般細致的對待過他,有些彷偟,有些忐忑,還有一絲絲的歡喜和酸澀。
“這是用來打人的麽?”少年輕笑着望着他從剛才起就一直攥在手裏沒有扔掉的小石頭。
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惱羞成怒的吼道:“我只是忘了仍而已,反正又打不死人!”他只是習慣性的時時保護自己而已,手裏有一件東西可以叫自己安心。這人會不會懷疑自己要偷襲他,會不會惱了自己,會不會就此拂袖離開,再也見不到了?
少年看着這個神情黯然,卻倔強的昂着頭的孩子,有些心疼。他輕輕的拉過孩子的手,用袖子擦幹淨。驚愕的孩子看着那染了髒污的袖子,向後縮了縮,想将手從少年手中抽出來,卻被握得更緊,直到被上好了藥才被放開。
少年看着面前這個有些不知所措的孩子,輕柔的笑了笑,“誰說石子打不死人的?”說着,撿起剛才被扔掉的小石塊,一彈指,向假山揮去。
他只覺得眼前白光閃動,潔白的衣袖輕撫在臉上,癢癢的,很輕柔,像微風拂過柳枝,接着便是一聲很輕微的響聲,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少年微微地側了側身,示意的指了指,他不明所以的走前了兩步,卻在下一刻睜大了眼睛,眼前的這個是一個很深很深的小洞,這裏的一切他比誰都熟,明明以前是沒有的,聯想到剛剛的那聲輕響,莫非......
“可惜,我的武功還沒有大成,不然可以穿透的,不過用來教你卻是綽綽有餘了。怎樣,學不學?”
狠狠的點了點頭,他渴望強大,渴望有自保的能力,這樣絕對的武力,他怎會不要。而且,他也不想舍下這份唯一的溫暖。
“我以後會兩個月左右來一次,你的名字?”
“秦真岚,我叫秦真岚。”
“六皇子麽?我叫樓絕華!嗯......現在可以告訴我酒窖的位置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